果不其然,木屋的门被打开,荆六走了进来。
“小子,醒了啊。”荆六看着李长歌道。
李长歌从声音中听出他就是阿轲的六叔。
他这才看清楚这个将自己打晕,又把自己带到这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阿轲六叔,昨晚他在自己身后,完全没看见他的模样。
只见荆六下巴上、嘴巴上留着厚厚的参差不齐的胡茬子,长发被一根破绳子随意的系起,显得乱七八糟,一身破烂的青衫,满是污渍,甚至还有干涸的血迹。
看起来非常的邋遢,但却有一张极其成熟俊俏的脸,双眼皮桃花眼,高鼻梁与深深的眼眶,棱角分明的脸庞,剑眉看起来刚被修整过,整个人看起来居然有一种独特的男性魅力。
“小子,有你这么打量人的吗?”荆六被李长歌盯的感觉有些不舒服。
“你还真是不一般!”李长歌穿上鞋,站起身来。
“那还用你说。”荆六甩了甩掉在额头上的几根黑发。
“你这是放荡不羁还就是邋遢不愿意打理?”李长歌觉得这么俊俏的脸,长在他这么邋遢的人身上真是有些可惜了。
“我说你这小子,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吗?”荆六像是被人正中下怀,有些气急败坏。
“真没想到,穿阳神针荆不六居然这么邋遢,啧啧啧。”李长歌只是在感慨,没有嘲笑的意思。
“呦,你居然还知道我?”荆六略微惊讶道,也没再因为李长歌的话而生气,实际上,见过他的每个人都说过和李长歌类似的话,他也见惯不惯了。
说他邋遢他还真是邋遢,但也可以说他放荡不羁,因为他不怕别人对他说三道四的性格还真有几分放荡不羁的意思。
“在争鸣之地你的名声那么响,我怎么会不知道?”李长歌向窗外看去,发现自己在一座深山的林子当中。
“这是哪?”李长歌问道。
“商州。”荆不六扬着下巴,摸着自己的胡茬子。
“你跑了一天?”李长歌很惊讶,商州是神都西边的第一个大洲,两地之间的距离虽说不远,但马不停蹄的赶路也得需要一天。
“可不嘛,又得拎着你们两个小东西,累的我现在这个腰酸背痛。”荆六说到此,还背过手锤了两下腰。
“风景倒是不错。”李长歌望着外面成片的紫衫林,还有院子里那棵正盛开着白色梨花的梨树,而后微闭双眼,一阵芳香被清凉的柔风吹在脸上,说不出的舒畅。
“你不怕?”身后的荆六突然这么问道。
李长歌睁开眼睛,笑道:“怕你杀我?”
“嗯哼?”荆六挑了挑眉。
“要杀我你早动手了,你们这些杀手如果要杀一个人,会当机立断,不会有任何犹豫,以免节外生枝,出现变故是你们杀手的大忌,所以,如果你要杀我,就不会等我醒来,更不会与我闲聊,你也不会装作跟我闲聊,让我放松警惕,然后来杀我,因为小小的一个青轮镜压根不值得你这么做。”李长歌刚刚是有想过荆六可能会对他不利,但又被他否定掉了,原因就是如此。
“世人都说法家传人李长歌平日不思进取,只爱游山玩水,就是一个纨绔子弟,今日一看,还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啊!”荆六微眯着眼睛打量着李长歌。
“耳听不一定为虚,眼见不一定为实。”李长歌回过头来看向荆六。
“说的好!”荆六拍手道。
“你真是不一般!”荆六指着李长歌道。
“什么味?”李长歌抽动了一下鼻子,窗外传来了一股香味。
“烤鹿!”荆六舔了舔嘴唇道。
“阿轲在烤?”李长歌问道。
“没错,早上抓的,阿轲早都醒了,弄了一上午,这是快要熟了,你是真能睡啊。”荆不六转身向外走去,又向李长歌招了招手。
李长歌心里清楚,那是昨晚他不停的使用虚空之术,精神力消耗的太多,这才睡了这么久。
李长歌边跟着他下楼,边问道:“阿轲的伤好了?”
“阿轲那一掌挨的不轻,差点要了她的命,但干我们这一行的,随时面临着生死,但有一口气在,就死不了。”荆六回道,同时停住脚步,从怀里取出一个黑色小瓷瓶,“就是靠这玩意,这玩意珍贵的很,要是没有它,阿轲得躺在床上修养一个月才能下床。”
“这是什么丹药?”李长歌问道。
“秘密!”荆六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怀里。
“你也给我吃了?”李长歌想到自己身上的伤也全都好了。
“你受的伤不算重,给你吃岂不是暴殄天物?”荆六回道,同时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青色小瓷瓶,拿着它对李长歌摇了摇,“你吃的是这个,这个说起来就不是那么珍贵了,但也足以让很多人眼红。”荆六一脸的得意。
“原来如此。”李长歌点头道。
此时两人已来到楼下,木屋的东边有一处空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烤鹿肉香气。
闻到这让人垂涎三尺的香味,看到前面蹲在地上正在割鹿肉的阿轲,李长歌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好香。”李长歌看着眼前的阿轲道。
“你可算醒了。”阿轲看到李长歌走来,急忙站起了身,脸上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恩。”李长歌点了点头,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昨天真是多亏你了。”阿轲看着李长歌,脸上满是真挚的谢意。
“都说了,不能看你在我眼前死。”李长歌从阿轲手里拿过刀,割起被烤的金黄的鹿肉来。
“好吃。”李长歌吃了一块鹿肉,对阿轲竖起大拇指。
“我的手艺很不错的!”阿轲笑道。
“像我们这种经常风餐露宿的人,烤肉的手法可都是一流的。”荆六走来,手里还拿着一坛陈酒。
李长歌把满满的一盘鹿肉放在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木桌上,阿轲又将桌子上的酒杯一一倒满了酒。
“李长歌,非常感谢你昨晚挺身而出保护阿轲,这杯酒,我荆六敬你。”荆六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谢谢你。”阿轲也将满杯的酒一饮而下。
“你为什么救阿珂,不怕违背自己的信念吗?”荆六问向李长歌。
李长歌想了想,回道:“我的信念变了。”
“变了?”荆六与阿轲都很惊讶。
“应该说,变得更成熟了。”李长歌又想了想,而后确定道。
“怎么说?”李长歌的话勾起了荆六极大的好奇。
而阿轲也目不转睛的等着李长歌的回答。
李长歌回道:“虽说我法家本不该救你们荆氏一族的人,但这世道善恶难辨,我们法家没有国家的支持,思想也如云烟,武周之前还和你们是盟友,转眼就灭你们荆氏一族的门,武周帝国有道义吗?所以我救阿轲不算违背道义,因为我不能眼睁睁来看一个生命死去,我昨天才明白一个道理,想要救苍生,需先救国,治国之道才是根本。”李长歌于救阿轲这件事情想到了很多,感悟到了很多。
李长歌连饮两杯酒,而后继续道:“之前我对你们荆氏一族确实有看法,我觉得你们违背道义,动荡了这个社会。”说完看向荆六与阿轲,两人都耸了耸肩,一脸无奈。
“也因如此,世人都将我法家与你荆氏一族看成理所当然的仇家,但想一想,我把你们当仇家,那不就是也要把武周当做仇家?荆家灭了,武周还会用下一个荆家,我们法家的衰落,不也有因为与你们荆家势不两立,而你们却与武周关系莫逆,而导致我们如今苟延残喘的原因吗?所以,如果真想改变这个世道,就得改变一个国家,要想改变一个国家,就需要改变这个国家最大掌控者的思想,由国家设立的法,才是真正的法!”
李长歌把想说的都说了,说出来后,他觉得他前方的路更加清晰了。
“你说的很对,能认清这个世界的现实才能让人走的更远。”荆六说道。
“改变一个国家,是多么困难的事啊?”阿轲叹道。
“变强吧少年,越强站的就越高,就越有话语权,也能保护更多的人,维护更多的秩序,甚至创造更多的秩序。”荆六为李长歌的杯中续上酒,“如今我们能化敌为友,也算是一个缘分。”
“没错。”阿轲笑道。
“我要谢谢阿轲,如果不是你,我的思想也不会认识到这一点。”李长歌看着阿珂道。
“你要谢的是你自己。”阿轲给李长歌割了一块鹿腿上最肥嫩的肉。
“还是要多谢荆六前辈,如果不是你,我和阿轲昨晚可能就已经魂归天地了。”想着昨晚惊心动魄的经过,李长歌有些心有余悸。
“唉,就在三哥和阿轲离开争鸣之地前往武周的第二天,武周和大秦的人就突然来袭,我荆氏一族被打的措手不及,两天时间就被打散,逃的逃,死的死,我看荆氏已经败亡,就在两军之中突围出来,而后马不停蹄的立即赶往神都,我知道晚去一刻,三哥与阿珂就多一分危险,庆幸的是,我救了你们俩,不幸的是,还是晚来一时,让三哥死于他人刀下。”荆六为李长歌讲道,同时连饮三杯酒,而后又向地上洒了一杯,悲伤道:“二哥,三哥,五哥,荆家的兄弟姐妹们,你们一路走好。”
而阿轲也跟着洒了数杯酒,眼眶已湿润,但却忍住没有掉下泪来。
“好了,不谈这些让人伤神的事了,李长歌,你是怎么带着阿轲从狄府的东园逃到侧门的呢?”早上阿轲只对荆六说了在狄府的大概过程,并没有讲当中的细节,比如李长歌神秘莫测的虚空之力。
李长歌看了看阿轲,阿轲摇着头道:“我没说。”
李长歌笑了笑,说道:“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这次来神都,已经做好了被人知道的准备。”
荆六急道:“喂,你们两个别卖关子了。”
“虚空之术。”李长歌看荆六着急的样子,直接道出关键之地。
荆六一怔,双眼睁的愈来愈大,一脸不可思议的道:“你?”
而阿轲似乎已经想到李长歌昨天撕裂虚空的能力就是虚空之术,所以神情很平静,只是看着李长歌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爱慕。
李长歌点头道:“没错。”
荆六倒吸一口凉气,满脸的不敢相信!
“法家是真能藏啊!”这倒吸的一口气在嗓子里憋了半天,荆六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