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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成了公众人物,被李明拉进他们公司做了副总经理。每月五千多的薪金外加业务提成,家庭经济状况有了根本的转变。八十多岁的老娘活了多半辈子,临秋末晚终于也开始穿金戴银了。王二跟着李明也过上了革命小酒天天醉的幸福生活。接触的人除了大款就是富翁,终于挤进了成功人士的圈子。他的舞技也有了飞速提高,兰花姑娘成了他的固定舞伴。两人的关系似乎有往那方面发展的迹象,王二的日常穿着打扮成了兰花姑娘的重点干预对象,钻石王老五们所乞盼的被异性关怀的快感,终日笼罩着王二。r
风水轮流转,好日子不会让一个人永远过下去。股市好了一段日子后又开始下跌,李明公司的业务也日渐冷清。李明采取了纯业务提成的分配制度,取消了底薪,大家都使出 浑身解数四处拉业务。王二顶价着凛冽的寒风四处奔波,跑了半个月,终于承揽着一笔帮一家机构坐庄股票的业务。这家机构重仓杀入一家小盘股,没成想这家公司基本面恶化,业绩直线下降,将这家机构套了个结结实实。王二的任务就是利用自己在股民中的威信,关键时刻在媒体上推荐这只股票,让机构脱身。机构操盘手每日利用对敲做大成交量,各种技术图形也做的非常漂亮。王二接到指令去电台做股评,全力推荐了这只股票。第二天很多听了王二推荐的中小股民杀了进去,机构趁机上拉下砸,出了不少货,把杀进去的中小股民们套在“山顶上”。事后,这家机构按约定付给李明咨询费三万多,王二提成一万块。王二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钱却高兴不起来,他知道这些钱是自己出卖良心得来的。他几乎不敢面对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投来的信任的目光,更不敢去想象自己为虎做伥给那些可怜的小股民造成的损失。晚上李明拉他们去酒店庆贺,心事重重的王二与兰花姑娘跳了两曲就坐下了。兰花姑娘心情也不好,半年来没拉着一个业务,自然也没有一分钱的薪金,面子上也过不去,情绪严重低落。r
过了一段时间,王二才从这种自责中缓过神来。为了生计又开始四处活动寻找业务。一天,兰花姑娘兴冲冲找到王二,激动的告诉他自己终于找到了一桩大业务,和王二上次的业务相同,也是帮被套的机构出货,不过这次报酬比上次要多的多。兰花恳求王二一定帮她做成这笔业务,因为这家机构点名要王二出面推荐这只股票。王二从内心深处不愿意接这类业务,但是看到兰花姑娘高兴的满脸通红,实在不好意思驳她的面子,只好含含糊糊答应下来,毕竟这是兰花顶风冒雪跑了半年找到的唯一的业务。r
兰花找到的这家机构是一家很有实力的公司。据说后台老板很有来头,背景很深。他们坐庄的股票三、四年来根本不理会大盘的走势,一直在高位徘徊,成了股市的一景。李明早就有心攀这家“高枝”,可惜位卑人微,人家不理。这次兰花能攀上这家公司,大概是依仗了年轻貌美和如簧巧舌。r
自从有了这笔业务,李明就象烟鬼刚吸足了白粉,精神抖擞,整日屁颠屁颠的四处宣耀。为这事还专门召开了三、四次全体职员会议。会上,他用丰富的想象力描绘出与这家机构合作后的美好前景,似乎从此他就可以摆脱困境,一步登天。他告诉王二这是一桩“政治任务”,必需全力以赴和兰花把工作做深做细,不管有什么样的要求,必须做到让人家百分之百的满意。如果这桩业务做好了,王二和兰花就是公司迈上一个新台阶的第一功臣。r
王二与这家机构的操盘手接触了几次,得知他们在这只股票上投进去几十亿,仓位是流通盘的百分之九十多。尽管他们吹的天花乱坠,王二隐隐约约感觉到他们公司已经被这只股票搞的山穷水尽,快要支持不住了。王二通过内线还打听到他们挪用银行贷款,拆东墙补西墙,资金极度短缺,资金链快要断了；而且证监会已经派人进入他们坐庄的这家上市公司,正在调查公司财务造假的问题 ……。有这么多的隐患,简直就是坐在火山口上,无论那一方面出现丁点问题,立刻就会被炸的粉身碎骨。如果在这节骨眼上再帮他们去欺骗散户接盘,无异于帮他们去抢劫。r
王二去找李明和兰花,劝他们不要趟这浑水,放弃这桩业务。谁知李明就象快要淹死的溺水者,绝不相信好不容易抓住的这根稻草有什么问题,断然拒绝了王二的提议,冷冰冰的拂袖而去。兰花则哭哭涕涕的缠着王二,逼他发誓一定帮她把这桩业务做成,否则与他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王二觉得上了贼船,悔之晚矣,只好昧着良心,指天发誓帮兰花做到底。兰花这才破涕为笑,放了王二。r
一切按照约定的程序进行。他们的操盘手开始加大股票的振幅,激活股性 ,就等做好技术图形后由王二登场去媒体推荐股票。王二利用这段空闲去股票市场摸底,看看股民的买卖意愿。r
一天,王二刚从股票市场出来,就听见耳边“呼——”的一声,一个身影擦着王二的肩膀从天而降,“咕咚”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王二吓的魂飞魄散。周围的人也大惊失色。王二定睛一看,是一位中年男子从股票市场的三楼窗口跳楼自杀,要不是被空中的电线拦了一下,这人早就没命了。王二上前用手试探一下,见还有呼吸,赶紧掏出手机拨打了120急救中心。中年男子躺在地上,脸色腊黄,额头被电线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五、六分钟后才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人,好一会似乎才明白过来,他无力的挣扎了一下,本能地想坐起身,见没有任何结果,只好又闭上眼睛,两颗大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流向地上的鲜血。一位老者端详着王二,点点头说：“一根电线救了两条人命,小伙子算你走运,要不是这根电线拦了他,正好砸在你头上。看你慈眉善目的,一定是平时积善行德,菩萨保佑你,好人好报啊。”王二苦笑了一下,心想：正好相反,这一段时间净做缺德的坏事了,这是菩萨在警告我。急救车终于来了,王二帮着他们把中年男子抬上车,急救车却不开走,说必需有伤者的家属一起去,如果没有,周围的人也可以以见证人的身份随行。老者劝王二：“你就跟着去吧,救人救到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二在大家的劝说下只好上了车。一路上路过了好几家大医院车都未停,王二奇怪的问“这是去哪儿？”司机说：“车是我们医院派的,当然去我们医院了”。过了半小时,车子才驶进了郊区的一家医院。r
在急救室,王二被命令去挂号、交治疗费。王二申辩说自己不是伤员的家属,医生冷冰冰的说：“不是家属你来做什么？是不是想赖账!”说完朝门口的保安使个眼色,从此整整一个下午,这名敬业的保安就与王二形影不离了。王二看着跳楼的男子被推到急救室门外无人过问,心中有些着急。过了半个多小时,这男子脸色越来越难看,痛苦的呻吟声越来越大。王二趁不住气了,开始往外掏钱交费。医生嘲讽的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着各种收费单子如雪片般飞来,什么验血、验尿、急救费、床位费、卫生费、空调费……一应俱全。王二交了无数次款,腿都跑直了。放着三百的CT不做,却做一千的核磁共振,说是为了病人防辐射；病人青霉素不过敏,质优价廉的青霉素不用,偏用价格高出几十倍的进口抗生素。王二身上带着的几千块钱很块就花了个精光。王二真急了,跑去质问医生：“你们讲不讲医德？吃了药贩子多少回扣？”医生嘻皮笑脸的回答：“什么是医德？你在外积了多少德？说出来听听。”王二立时语塞,干瞪眼说不出话来。r
中年男子的诊断结果出来了。头部外伤,缝合15针；腰椎粉碎性骨折,中枢神经损伤,腰部以下无知觉。王二看着中年男子,心情悲悲的,他为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健康人从此再也无法离开床铺,去自由的生活而悲哀,更为他如此的蔑视生命而愤怒。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如此决绝的要离开这个世界和亲人呢？整个下午,这名男子紧闭双眼,一句话也不说,脸上除了痛苦的表情只有万念俱灰的绝望。r
王二从中年男子随身带着的身份证上知道了他的家庭地址。从医院出来后没顾上吃晚饭就去找他的家属,在一片低矮脏乱的棚户区找到了他家。一推门,就被一股屎尿味熏的喘不上气来。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一位满面疲倦,瞪着一对警惕的大眼睛的中年妇女。王二想,这位大概是跳楼者的妻子,看上去比中年男子大许多。王二环顾四周,看到他们家真是家徒四壁,穷的一无所有。一张破旧的大床上用枕头拥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露出的小腿又细又软,可能是个瘫子。屋角一张小床,零乱的被子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不停的呻吟,浓烈的臭味就是从这儿飘出来的。屋子即小又乱,几乎找不到可以坐下的地方,王二干脆站着把中年男子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那女人先是惊恐万状,随即破口大骂：“这个挨千刀的,他要甩开俺娘仨去死？想得美!你看这日子,我早就活的够够的了,我也想死,可我没法死啊。这下可好——三个瘫巴了,让我怎么办？”说着,两行热泪顺颊而下。r
女人的反应多少令王二有些意外,他看见墙上挂着的陈旧的结婚照,照片上沉醉于爱情的甜蜜中的小两口使人很难与眼前的这个家庭夫妇联系起来,生活的困苦已经把爱情的触角掐断了,维系他们婚姻的已经不是相互关爱,而是家庭的责任和生活的惯性。r
从女人断断续续的呜咽中,王二知道了男人自杀的原因,果然不出所料,又是一起因抄股赔钱引发的惨案。两年前他们夫妇双双下岗了,总共领了买断工龄的四万块钱,在妻子强烈的反对下,男人去抄股票了……r
“这个该死的,一辈子实诚的吓人。别人说什么信什么,就是不信老婆的。上个月听广播,一个叫王二的股评说买‘西北药材’,说小盘黑马股。我拼命阻拦他,让他等等再说,他就是不听,四万块钱一下子都买了,不到一个月赔了三万……”r
王二听到这儿,脑袋“嗡——”的一下,好象炸开了一般。造成这个家庭悲剧的罪魁祸首原来就是自己,为了一万块钱毁掉一个家庭,而且上帝安排他成为全过程的第一见证人,真是报应啊。王二没有勇气向她们索要在医院垫付的三千块钱,只留下了中年男子的住院地址就仓皇逃走了。当王二走出屋子的时候,身后传来那个女人撕心裂肺般的哭声。这哭声宣泄着主人的孤立无助和万般绝望,也告示着一个家庭的彻底灭亡。它象鞭子一样狠狠的抽打着王二赤裸裸的灵魂,象用烧得通红的烙铁拷问王二的良心。r
王二今夜又失眠了,他反来复去的掂量着,一边是优裕的物质生活和兰花姑娘的甜蜜爱情；一边是无数个和自杀男子一样的家庭悲剧。他站在十字路口,上帝说：过来吧,不要再去害人了,让你的良心安安静静的停留在你的胸膛里,到你死的时候不再会有后悔折磨你；撒旦说：管那些呢,人生苦短,不及时行乐难道还去重新过穷日子？良心算什么,连上帝身边的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都不讲良心了,你还去顾忌这些愚腐的念头。王二犹豫着,徘徊着……r
王二后来睡着了。不过十几分钟,兀的惊醒,一场恶梦吓了一身冷汗。王二梦见自己当了侩子手,朝前面站着的一排人开枪,就在他们快要倒下的时候,有一个人回头冲他奇怪的一笑,这个人好象是跳楼者,也好象是他的妻子,或者是他那瘫痪的孩子。r
第二天,那家机构的操盘手通知他,他们的前期工作已经基本完成,电视台也联系好了,就等王二登场,今天上午务必去电视台前期录像。王二吃过早饭,换了一身新衣服,骑车去电视台。路上,在河边遇到一群冬泳爱好者。数九寒天,男女十几个人在河水里游的正欢。王二看看时间还早,支起车子,饶有兴趣的看他们在水中嘻戏。从水里上来两个胖子,径直走到王二旁边,大声问：“是著名股评家王二老师吗？”王二看着他们冻的通红的肚皮,以为象以前遇到的股民那样是来请教股票的,忙回答：“是我啊,有问题穿好衣服再问,小心冻着。”两个胖子异口同声答道：“没问题——”。r
“今天想请你喝点凉水算是报答你上次骗我们买‘西北药材’的回报!”一个胖子说。r
“这叫有来有往。”另一个随声附和。r
说完两人动手架起王二,把他扔进河里。r
王二虽然平时水性不错,可冷不丁被丢下水,未等反应过来就“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口冰凉的河水。王二挣扎了几下,稳住身子往岸边游,怎奈灌满水的衣服和鞋子死沉,一个劲的往下沉,禁不住又喝了两口。冰凉的冷水刺人筋骨,王二冻的快要抽筋了,他冲着河岸上看热闹的人摆摆手,希望有人来帮他一下,却不想招来了一片叫好声。有好事者还取来照相机给他拍照……r
过了几天,当地的小报上刊登了报导冬泳的一组照片,其中之一就有王二在水中的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