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忽然巧云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细听起来。阿桓目光闪动,他也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似乎是从灌木丛的另一头传来的,惊异之下,忙抽出桃木剑护在巧云身前。
当两人屏气凝神之时,那响声却如同海市蜃楼般忽地消失不见了。巧云低声问道:“师兄,可是有鬼怪在此作乱?”
阿桓也不答话,一手持剑,另一手握住几张符箓,大气也不敢出,慢慢朝着灌木丛另一头走去。
这时,那窸窸窣窣的异动又起,阿桓用桃木剑拨开杂草,眼前的景致让他不禁一呆。只见横在眼前的竟然是一个幽黑的山洞,那声音想必便是从这洞中传出来的。
他刚要探着头向里面看,忽然听到“啊——”的一声大叫,紧接着前方寒光一闪,两样明晃晃的物事带着呼呼风声朝着面门直飞过来!
阿桓一惊,忙侧身闪过,却听“铛铛”的两声,飞来之物打在身后石头上,迸发出一串金黄色的火星子,——竟是两把锋利的飞刀!
借着昏暗的月光,阿桓看清了洞内的情景。只见四五个人围坐成一堆,熄灭的篝火余烟袅袅,想必是刚用水浇熄不久,他们每个人都瞪大眼睛看着的自己,脸上满是惊恐万状的神情。
“你们为何暗箭伤人?”阿桓有些恼怒道。却听里面那几个人“哇哇”几声乱叫,紧接着舞棒挥刀地冲了出来,似乎要找阿桓拼命。
阿桓心中一凛,忙向后退,脚踏奇步,只略施拳脚便将几人撂翻在地。
“太可恶了!我们素未谋面,为何屡次出手相伤?”阿桓心中十分气愤,抓住其中一人衣领盘问道。
被抓的汉子一愣,仔仔细细打量了阿桓一番,侧头对其余几个弟兄说道:“哥几个,他是活人呐,咱们搞错了!”
阿桓啐了一口,骂道:“屁话,我不是人,难道还是鬼不成?!”
刚说到“鬼”字,在场之人同时一呆。那几个人蓬头垢面的汉子瑟瑟发抖,张眼向襄王府的方向看看,接着一把将阿桓拖进了山洞。
“喂!你们干吗抓我师哥啊!”巧云在一旁看这帮人如此蛮横无理,也嚷嚷着跟了进来。
“你小声点!”一个干瘦的汉子沉声道,听口音不像是湘西本地人,“你是活腻了,想把那襄王府的厉鬼招进来?你们想死,我们还想多活几年呢!”
阿桓眨了眨眼睛,心中仿佛明白了几分:“你们就是从县城来的考察队吧,怎么就剩你们五个了?”
方才那干瘦汉子又是一愣,瞪了阿桓一眼才道:“二十多个人进去,现在出来我们五个已经不错了!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是茅山弟子,奉师父之命到此彻查闹鬼之事。”阿桓轻描淡写道。
听说是道士,几个人脸上神色一松,干瘦汉子道:“看来都是朋友,我们这次也是来……是来……”
“我们也是来调查襄王府灵异事件的,原以为是别有用心之人作祟,没想到是确有其事。”另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接口道,“我们队长外号圈哥,至于真实姓名我也不知。鄙人刘汉臣,这是圈哥的弟弟四宝,那位是万山……”
这名唤作刘汉臣的中年人看起来似乎有点学问,戴着眼镜,梳着分头,不过此时也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向阿桓介绍完了五人,又道:“我们前半夜进了王府,没多久就被那些鬼魂给缠上了,那叫一个惨啊!二十几个人,就剩了我们几个,连队长圈哥也没跑出来。四宝不想丢下圈哥,便带上我们几个在这里躲着,只等天亮了再进去救人。”
阿桓见刘汉臣还算镇定,便对他道:“前几天襄王府的恶鬼去了黑水镇,害了几条人命,看那几只鬼丝毫不惧阳光,颇有些道行,你们几个这时候去救人,无疑就是多赔上几条性命。”
刘汉臣等人听罢,眼中逐渐暗淡了下来。
“我哥一定还活着。我就算死也要把他救出来!”四宝咬牙切齿道。
阿桓见他语意决绝,略一思索道:“我和师妹随后便要去府内一探,如果圈哥还活着,我们救他出来便是。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速速离开,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
众人见阿桓说得条条在理,也都点点头,四宝却倔强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又不是你亲哥,谁知道你会不会放在心上!”
刘汉臣早就如坐针毡,见四宝只想着他哥,微微一哂,说道:“到了襄王府里边,就算不死也得丢下三魂六魄。四宝,我看你不要抱太多希望了。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你他妈再说一遍试试?”四宝勃然怒道,将手中锋利的斩刀架在了刘汉臣脖子上,“你这么希望我哥死,是不是想去抢他县城里的产业?哼!我告诉你,做梦!今天不见我哥出来,咱们谁都别想走!”
一伙人似乎都有些害怕四宝,见他要动刀了,谁都不敢再多话。阿桓不想理会他们的内杠,冷冷说道:“既然不相信我,那就随你们的便吧。巧云,我们走!”抛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二人说着便走出了山洞,王四宝从后面探出头来,也不敢高声,压着嗓子喊:“两位高人,拜托你们了,一定要把我哥救出来!”
刘汉臣阴恻恻地加了一句,“你这么本事,怎么不跟着他们一起进去?”
“姓刘的,你!”
阿桓和巧云不再理会他们,头也不回,快步向王府走去。
来到王府门前,才真正感受到这座百年古宅的雄浑与凄凉。破败不堪的院墙上爬满了绿茵茵的苔藓,大门上朱红色的油漆剥落了一大半,两个锈迹斑斑的铜狮环镶嵌在门上,仿佛等着过客的轻叩,几百年的风风雨雨,仍可以见当年的气势之雄伟。
阿桓使劲推了推门,那门却是纹丝不动,便摇头道:“这门如此坚固,看来只得翻墙了……”
阿桓侧目看了看院墙,足有八尺高,他心中知道,这高度自己可以随意应对,对师妹来说却是十分困难,那时自己不就可以借口托着师妹越墙,趁机发生肌肤之亲?
阿桓心中越想越高兴,脸上却是一脸正派,装出一副为难模样:“这墙还挺高,师妹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坐在师哥肩膀上爬上去吧!”
“瞎子,你看这里!”巧云嗔叫了一声,阿桓随她一看,却见旁边靠着墙竖着一架梯子,“这一定是那些考察队员们使的梯子,我们从这爬上去不就行了?”
阿桓大为失望,只得尴尬一笑。二人来到梯子边,巧云忽道:“师哥,我总觉得他们几个人都怪怪的,不太像是考察队的,倒像是行走江湖之人。”
阿桓首肯道:“早看出来了,考察队的都是文弱之流,哪是这帮蛮横无理的粗大汉?不过不管他们是什么来历,我们做好分内之事便好,锄强扶弱,救死扶伤。师父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噗……师父他老人家又没在,你就别和我打这些官腔腔了。”巧云调笑一声,轻巧地跃上木梯,站在院墙上冲着阿桓扮鬼脸。
阿桓心中看得喜欢,嘴上却不无担心道:“师妹,现在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万事小心……”
两人攀上了高墙,只见王府内黑隐隐的一片,那些楼阁似乎都被鬼气笼罩,低沉地、狰狞地、阴森地,处处透露着幽远和诡异。不时又有风声和着悲泣的哀嚎远远地传了过来,似乎在诉说着这座古老宅院那些尘封的往事。
一阵幽寒的阴风鼓荡吹来,巧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轻声道:“师哥,我好冷。”侧头却见阿桓呆呆地出神,仿佛没听见,疑惑道:“师哥,怎么了?”
也不知怎的,看着这地狱般的幽暗之地,阿桓心中有种极为不详的感觉。他神情微变,缓缓地道:“师妹,此地阴气逼人,凭你现在的功力恐怕抵御不住,不如师哥独自进去一探,你回山洞里等我回来。”
“那怎么行?两个人至少有些照应啊,怎能让你独自去犯险!”巧云幽幽道。
“可是师妹……”
“别说了,巧云虽笨,但自己还是能照顾自己的,不会让师哥分心的!”巧云嘟着嘴,显得有些生气。
阿桓见巧云如此倔强,也不再多言,微微叹了口气。
“呀!”巧云忽然惊叫道:“梯子,梯子……”
阿桓回身一看,心中陡然冒起一阵恶寒。却见方才用来攀登的木梯,不知何时竟侧翻在了地上!
“师哥……我们还是快进去吧。”巧云心中发慌,扯着阿桓的衣角说道。
阿桓却没有说话,巧云感到奇怪,顺着他目光望去,却见不远处就是一座厢房,房前有一排柱子,而那柱子后面,赫然探着一个灰白色的人头,那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隐隐放出幽光,正盯着自己和阿桓。
“啊——”
巧云一下子惊叫了出来,阿桓却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师妹别慌,那只是游魂,并无恶意的。”
巧云瞪大了眼睛,却见那柱子后的人头一晃就消失不见,紧接着一道白色的瘦小的身影从柱后一阵风般飘走,没有任何停留就飘向后院去了。
巧云定了定神,道:“那是,那是……”
阿桓解释道:“我听师父说,鬼有两种,分别是游魂和厉鬼,都是冤死之人所化,因有心事未了,所以死后难下黄泉投胎转世,从而滞留人间。游魂虽有冤屈,却没形成恶念,只是一直在屈死之地徘徊不去,厉鬼则是怨气深种了,死前发下毒誓,死后化为厉鬼,找寻机会复仇。”
见巧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阿桓又说道:“此次我们要对付的是那些害人的厉鬼,对游魂可不必理会,他日有机会再找个高僧替他们超度吧。”
巧云见阿桓面色犹疑不定,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心中一横,手扶墙沿跳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