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的剧烈疼痛把我从噩梦里拉了回来。当我惊叫着从梦魇里醒来的时候,自己早已是汗如雨下。看到胸前的绷带,我才知道原来刚才是伤口痛的昏睡了过去。
在这个阴晦的墓葬里,连做个梦都这般邪恶。还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我想就是那周公梦蝶也不见得有这般盛景吧。
再看石台上,王吻和骆慧还没有动手撬那棺椁。两人像是在商讨怎样开关。林志说过,很多棺椁里都设有机关,一个不谨慎很容易出大纰漏。
蒙译还是坐在石阶上发呆。我真佩服他,能静若处子这般安静。简直就是尊雕像了。
林志已经打开了两个俎盘。里面好像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现在一洗先前的兴奋。有些萎靡地看着石台后的两行殉葬坑。
我捂着伤口走到张弩跟前,问他有没有在浮雕上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张弩摇了摇头说:“很乱,浮雕也太多,很难理出头绪,并且有很多图雕模糊的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张弩说着指了指一边“你看,那里雕着一群孩子在烧爆竹。旁边是一个屋子里围坐着三个人,好像在等孩子回家吃饭”
张弩说着又摇了摇头,显然自己也不能肯定自己理解的意思“但旁边这幅却是一个送殡的场景,几个壮汉在抬棺材。紧连着”张弩的手指在岩壁上划过,直指着自己胸前的一副图雕说“紧接着的一副却是一个新娘子,顶着盖头坐在床沿。”
看到这幅我忽然全身一阵发凉,刚才那个梦对我的恐吓还没有完全过去,一想到睡在棺材里穿着婚装的自己,我就全身都直起鸡皮疙瘩。
“太不靠谱,要我说,这些浮雕是随意刻上去的,没有实际上的叙事意义。”
张弩也点了点头。他拿个火把在这里研究了这么久,此时也同意我的说法,那就毋庸置疑了,肯定只是些当时民间生活的场景。每个图案都是独立的,不存在叙事的链接。可能墓葬主人是个郡王,这些都是他辖区内百姓的生活场景,国泰民安。
我看到很多不同场合不同人物的浮雕。有的是寿堂,彭祖坐在正堂上欢颜而笑。有的是闺房,妙龄少女窗前绣鞋。有书房,有如厕,唯独没有上面墓道里的战场画面。从雕刻技艺上看两者也应该没有牵连。
张弩用火把指了指石台,示意我也走上去看看。
石台上王吻和骆慧还是没有开棺,像是有什么顾忌。我们迎上去看到两个人,都盯着棺椁旁的一尊墓志铭,颦蹙细看。
碑文是一种很陌生的文字。像是匈奴文字,但又显然不是。去问王吻和骆慧,他俩也摇了摇头。我心想不认识你俩站在这里看的这么起劲?还都摆个愁思满腹状。
想着突然又觉得不对,骆慧压根就是文盲,所以他们此时应该不是在看文字。难道碑上还有什么插图?
我又将石碑上下打量一遍,还是看不出端疑。这时候张弩也站到了碑文前,开始他也和我一样什么也看不到,皱眉上下打量石碑。可是不久,我看到张弩的视线突然忽然聚集在石碑的一个点上,然后脸色开始白沉。
我心想,难道这个石碑是有魔性的?有些信息他们可以看到,而善良漂亮的女人看不到?
正焦急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那是王吻举着的火把突然移动了一下。我心下一紧,发现王吻竟在频繁的移动着火把。走到王吻肩旁再看时,我看到石碑阳字下的影印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影画。
原来石碑的文字排列和凸凹是做了设计的。用一个特定光源,从不同角度去照射,就会看到一连串叙事的影图,图像的效果就跟皮影戏一样,很写实。
也不知道上面都叙述了些什么。我去看时只看到尾声的三幅。一幅是几个农妇在用锄头砸一具棺椁,棺椁和眼前的这副很相似。另一个影图里那副棺椁已经被打开了,而棺椁里却立着一只巨蟒。那蟒蛇吐着杏子,垂头看着那些农妇。
最后一幅在碑文的最底下。王吻他们应该已经看过很多遍了,最后这幅只是迅速带过,我没怎么看清楚,好像画着很多太阳,应该表达的是经历了很多天,一个太阳表示一天。棺椁下堆积了很多骷髅,而棺椁里的蟒蛇却变成了一个长着牛角的恶鬼。那恶鬼怒面而视,嘴边的獠牙长过了鼻子。我看到恶鬼的手指奇长,并且已经穿透了一个农妇的胸膛。农妇面露惊色,绝望地看着胸前被掏走的心脏。
我不知道上面的影图都叙述了些什么,让王吻从头再看一遍,他却看着我摇了摇头说:“上面的内容很离奇,跟鬼故事差不多,别看了。”
一个故事只看了三段,自然是莫名其妙,意犹未尽。心里翻江倒海想把故事看的完整。我欲夺王吻手里的火把,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我,我一愣,那是蒙译的声音。
我闻声马上回头寻视于他。然而他此时已经不在石阶上了。我环顾一圈也没有找到他人。不免有些疑惑,欲喊他的名字,却发现下面林志和王伯都不见了。
王吻骆慧和张弩见状也慌走下石台寻找他们。我们看到那老人还是睡在石面之上,身边的石头上靠着火把。另一边石台下的俎盘上也靠着一只火把。他们走时竟然没有带火把,骆慧说,“肯定结伴大便去了,还是研究一下要不要开棺吧”
张弩摆了摆手说“没这么简单,像是被偷袭了。”
说到偷袭我们首先想到的是周直,这人竟然连我一柔弱女子都害,想必也是个穷凶极恶的主。但王吻却说不像是他,除非周直有帮凶,不然即便他再厉害也不会悄无声息,速捷的劫持三个人。他们把火把都各自放好,像是自主离开的。
我心想,他们干嘛要突然自主离开呢。要是忽然有什么发现,他们也是先叫我们一声啊。难道真如骆慧所说结伴如厕去了?
正奇怪时,我又觉得不对,蒙译不是叫了我一声吗?说明他们是有叫我们的,可是为什么我当时回头来却没有看到他呢,让人感觉就像是他们躲在一个很近却又很隐蔽的地方,和我们捉迷藏一样。
想到很近又隐蔽的地方,我忽然想起最后看到林志时,他是在看石台后面的殉葬坑。难道他们在殉葬坑里发现了什么?想着我就往石台后走,可是才迈开几步就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坠落。
我当时以为自己记错了殉葬坑的方位,光线又不好,所以掉进了那个堆满禽畜白骨的坑渠。可就在自己的身体瞬间坠落的时候,我又发现不对。刚才自己的步伐并不急,若是一段路截然而止,我一定是身体往前栽扑过去。而现在倒像是自己踩到了一个翻板陷阱。
若是陷阱可就不好了,掉进殉葬坑里我也许还能爬上来,可若是陷阱的话,自己就必死无疑了。想到此处,我便更加的慌张起来。
黑暗中我的手触到了个树枝一样的东西,我也不去细想了,一把抱住自己才没有继续往下掉落。抬头看时只见头顶有一个“工”字形的光缝。我心下一惊,果然是个翻板的陷阱。心想,王吻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发现这个陷阱,若能发现倒好,若没有发现,反而自己也掉下来可就完了,说不定还会把我给砸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正欲扯开嗓子喊时,忽然身后有人嘘了一声,然后轻声的说:别说话。
虽然声音很细小,但我还是听的很真切,那是蒙译的声音。他也掉进了这个陷阱?
正欲叫他,我紧抱的树枝整个的晃动了一下。我心里咯嘚一声,心跳急到了嗓子眼。莫不是这个树枝是活的?想到这里我又恍然想到,这是在地下,怎么可能会有树枝呢?连树根都不可能穿透岩石伸到这里来。可是不是树枝,又会是什么呢,从手感上判断很似树枝,并且还有枝桠,我摸了摸,没错三根枝桠。
正慌时头顶忽然亮起了白光。我抬头看到王吻打着火把正在往下看。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随着王吻的呼喊,整个树枝又动了一下。
我正欲回答又忽然想到蒙译的话,我想蒙译掉下来也没有直接喊救命,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自己便也不敢应声。可是现在,我们处在黑暗之中,他们火把的光照射不进来就看不到我们,看不见我们如何救我们?
正焦急之时我忽然想到,最少也要先让他们知道我们都在下面,于是我就将身上的几枚铜钱向上扔去。可是洞口那么高我又怎么可能能够把铜钱扔上去呢。于是铜钱在眼前划出一道弧形的轨迹都掉进了身下的黑暗之中。紧接着身下传来几声清脆的回音,声音响起,我们抱住的树枝又动了几下,然后猛地向下一沉,我吓的喊叫起来,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禁忌了,闭眼连吼着救命。
王吻一定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好像也慌张起来。见此就把火把扔了下来,只见火把像个火球一样,呼呼作响火星肆溅地从身边坠落下去。
借着火把的光我们看到身下红艳艳的铺满一地的红蛇。那些蛇都有一双深黄的眼睛,头顶还长着鸡冠。
红蛇好像很怕火,火把掉下去的地方避出一个豁口来,我们看到那些红蛇的身下竟然堆满了白骨。那些白骨有些看上去已经枯腐的像是灰烬了,有些却还很完整,我甚至看到有两具尸骨上还连着些血肉,其面目惨不忍睹。
尸骨中还有很多盔甲和兵刃,我认得那些盔甲,竟然是芒山匪人的穿着。看来我们并不是来到这里的第一批人。在我们之前一定来过很多人,并且包括芒山方硕的人。
想到这里我又想到周直是方硕的人,他应该是熟悉这个地方的。会不会他放走我们是为了把我们引来这里喂蛇呢。不过这样想也太过牵强了。这么大费周折也没有多大意义。
再看我们所在的地方时,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哪是什么树枝呀,竟然是一个石雕怪物的手臂。
这个石雕比龙门石窟的大佛都要大上一倍。是个长了六只手臂一双翅膀的怪物。往上看不到他的头部,也不知道面容是个什么摸样。石雕的材质很特别,摸在手里竟然感觉不到石头的那种生硬和冰凉。此时我正抱着石雕兽上臂的手腕处,我看到这怪物没有手掌,刚才我摸到的三个枝桠,其实是他的三根手指。
我心想这是什么神兽啊,怎么还会有人祭拜这东西呢。
石雕因为太高了平衡不太稳定。当下面的红蛇向上扑跃时,整个石雕就会晃动。
我这才释然,刚才若我们说话,红蛇便会寻声向上扑跃,所以我们会感觉到这个手臂像是会动的。
王吻和张弩在上面用衣服接绳子,想做一个绳索救我们。蒙译和我都抱在一只手臂上,却不见林志和王伯。
我心想看来他们是凶多吉少了,下面被啃食的只剩下一具骨骸的可能就是他们。若不是我和蒙译危时抱住了这个石雕手臂,现在肯定也是一堆蛇口下的白骨了。
王吻正要将接好的绳子放下来的时候,整个石雕又猛烈的晃动起来。我们向下看去,只见鸡冠红蛇潮水一样在光滑的石雕底部翻滚,像是想要爬上来。再看那火把处已经燃起了一大片火星,枯朽的白骨燃烧了起来。
我心叫不好,得马上爬上离开了,万一石雕在猛烈的晃动中倒塌掉,就完了,不被蛇咬死也会被烧成灰烬。
王吻将绳索丢到我的跟前,我没有去抓,而是用脚把绳子踢给了蒙译。我指了指绳子示意自己对这个用衣服链接起来的绳索不放心,其实我是想看到蒙译先离开。
蒙译也没有犹豫,接过绳子就往上爬去。看着蒙译爬上顶了,我便将绳子捆在自己的腰间,打结系好。
我没有蒙译那样的臂力,眼下只能由王吻他们费力拉我上去了。可是就在他们将我拉到半空中的时候,绳子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吱声,像是要断了。我心下一惊,心想不会吧,蒙译都没事我怎么就不行了呢。难道我比蒙译要重些?这绝对不可能。
王吻也听到了那声响,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许久才缓回神来继续将我往上提。
好在有惊无险,蒙译伸手将我拉上去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身下。那火势已经很汹涌了,很多红蛇在火堆里垂死挣扎着,发出鼠叫般的呻吟声。
石雕兽下水浪一样翻滚着红蛇,看着让人寒毛直立。我心下又有些疑惑,以这凄惨的状况看,下面应该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这个翻板陷阱可能是唯一的通道。可是这么多的红蛇拥挤在下面狭小的空间里,没有水源和食物是如何生存下来的呢?况且是几百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