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萧和风晓晨两人,翻墙下来的时候,正好站在花墙之后,透过花枝,一道鹅卵石铺砌的小径蜿蜒着来到少女脚下,两人的位置,正好看见假山旁边恬静的少女。r
那少女脸颊之上忽然飞起两抹绯红,好像是被于萧两人看的不好意思了,轻轻从栏杆上跃下,手掐柳腰,形象陡然一转,从仙女变成了泼妇,柳眉倒竖,指着两人所站的位置娇喝道:“两个小贼,赶紧出来束手就擒,我看见你们了!”r
这一声娇喝,倒是吓了两人一跳,风晓晨还没回过味来,当即脚下一软,扑通一声从花墙之后摔了出来,这下,他这一身新衣服还是没有躲过一劫。r
于萧赶忙上前一步,俯身把风晓晨拉起来,对不远处的少女说道:“我们只是恰好路过,误会啊,小姐见谅,我们这就走,您别介意啊。”r
风晓晨瞥了于萧一眼,装模作样的整整衣衫,推开于萧,走上前去对少女一揖,笑道:“小生有礼了,适才路径不熟,惊扰了小姐沉思。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说着,摆出一副道貌岸然,拱手道:“小姐可否指点一二···”r
哪想到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一道银光一闪,面前冷风拂过,花叶素素落下,无声无息的,两人身侧的花草已经是被凭空而来的一股力量折断,断口光滑如镜,待向红墙之上一看,墙面上已经多了一只薄刃短刀,金色的刀柄分为兰花之形,刀刃深深没入墙壁之中,刀柄犹自颤动不止。r
而不远处的少女手中则拿着另一柄相同的短刀,一晃一晃,歪着头对两人冷笑道:“路过都路过到墙上去了,你们两个人,真有能耐啊,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专门翻墙,是不是专门欺负良家少女的淫贼啊。”r
三句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扣了一顶淫贼的帽子,于萧嘴唇动了动,忽然感觉脑袋有些卡壳,自己这是来干什么来着?r
看着那柄明晃晃的利刃,风晓晨与于萧俱是出了一身冷汗,这要是钉在自己身上,那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没想到这个女孩不仅人长的漂亮,好像还有一身上乘武功,好好的看什么美女啊,这分明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女妖精啊。r
现在的女孩,就不能淑女一点吗。r
于萧拉着风晓晨的胳膊,只感觉他的身躯犹自颤动不止,定了定神,对少女说道:“我等并无恶意,只是仰慕小姐,特来拜会,就是来的时候没有找着正门,来的仓促张皇了一些,这个,小姐不会介意吧?”r
“介意?”少女掩口而笑,也许是听于萧谈及仰慕自己,心中多少有些高兴,“我要是介意,你们两个人早就变成死人了,好长时间没人陪我玩了,今天你们两个就不用走了,陪我玩!”r
说着,蹦蹦跳跳的来到两人面前,拿着短刀在两人眼前晃了晃,说道:“你们不会介意吧?”r
看着那柄明晃晃的短刀,于萧感觉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我倒是想介意,可哪敢啊,急忙说道:“没问题,没问题,乐意之至···”r
风晓晨努力笑了笑,努力保持着君子的做派,于萧甚至可以看出他伸出的手还在颤抖,不理会于萧,风晓晨拱手说道:“乐意奉陪,乐意奉陪···”r
“这就对了,跟我走!”少女晃了晃手中的短刀,似乎在提醒两人的生命还不属于自己。r
南阳书院,除了前面日常读书论道之地,其后幽深之处,便是院主以及当朝贤者的居所精舍,修葺精整,装潢雅致,新科状元,前来拜谢的座师,严宗岳,既是居住在这里。r
严宗岳在大信开国之际,出仕辅助国君治国,平息内乱,铲除奸党,立下了汗马功劳,后官拜户部尚书,总管天下钱粮,却未曾取一丝一毫,在士林中颇有清名,辞官退隐后,专心在南阳书院中教授学子,急流勇退,无心党争,在之后的倾轧中保全了身前身后名,其间辛苦,恐怕只有自己知晓了。r
此刻,严宗岳正坐在精舍之中,托着茶盏,含笑听着状元公言语这些年来的旧事。r
乍一眼看上去,严宗岳不过五十来岁,鹤发童颜,肤色透着一股红润,显然是养生有方,而对面的状元公看上去却憔悴了许多,两个黑眼圈挂在眼眶上,目光之中没有新科状元应有的神采,倒更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r
好像,两个人的岁数反了过来。r
“严师,我厉弘杰寒窗十年,终于金榜题名,蒙天子赏识,舞阳公主下嫁,哪想到,这个年少公主生的貌若天仙,行事却是想一出是一出,新婚至今已有两月有余,可是仍旧没有同床共枕,徒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实在是···唉。”厉弘杰叹了一口气,脸色苦闷异常。r
“你就闹心这个?”严宗岳呵呵一笑,说道。r
“这倒不是,关键是这个公主不知怎么,练得一身好武艺,这些日子以来,总是欺辱于我,长此以往,还怎么得了?”厉弘杰回想起心有余悸的洞房之夜,脸色苦闷的说道,语气多少有些委屈,显然为此纠结了不知多少时日了。r
严宗岳放下茶盏,笑着说道:“公主年幼,不通情理,过上两年,年长之时自然就会收敛,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这个你就放宽了心吧,当今朝廷承平日久,党争愈演愈烈,倒是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r
厉弘杰当即打起精神,说道:“当今朝廷,文官势力相互倾轧,武官退缩,后宫干政,朝局晦暗不明,学生来南阳为官,也是避祸之道,实在是不知从何而往,还望严师指点?”r
严宗岳笑了笑,说道:“公主花落你家,你就是皇亲国戚,不管党争如何,说话算数的还是圣上,你就先在南阳陪陪我这个老头子,咱们闲暇时间,相互聊聊天,下下棋,也不错,呵呵呵。”r
厉弘杰当即心领神会,两人相视而笑。r
只不过,人力终有尽时,后来的天地浩劫,莫说皇亲国戚,就是那些高来高去的修道仙人,也无法独善其身。r
陪少女折腾到黄昏,于萧和风晓晨都是身心疲惫,站在一边,连连哈欠,真不知道这个少女哪里来的兴致,从书院里逛了一天,之后回到花苑阁楼之上,又责令两人换上女装,陪她唱曲儿。r
于是,于萧和风晓晨身穿粉色长裙,神情扭捏,侍立一旁,幸亏没人看见,否则又要变成书院的笑柄了。于萧则有些着急,杨先生还让自己去取物品,耽搁了时辰,可不好。r
可少女正是兴致高涨,运指如风,芊芊玉手拂过琴弦,弹了一曲又一曲,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r
等到太阳落山,少女终于尽兴收工,毕竟,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估计她自己也饿了,于是放手让于萧两人换衣回去。r
目送两人走出花苑,少女面色一寒,素手一挥,身边已经多了一个身披银色薄甲的人影,看身形似乎是一个女子,腰悬长剑,低身说道:“公主有何吩咐?”r
少女上前几步,举止中透着一股威严,和嬉戏之时判若两人,漠然说道:“跟踪他们,查查他们到底是谁。”r
言罢,姣好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冷笑。见侍卫尚未退去,脸色一寒,冷声说道:“怎么,有什么为难吗?”r
那女卫眼见着哆嗦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忙说道:“属下不敢,状元爷说,公主今早未如约去巡视游街,终归是有些不妥,怕是辜负了乡民们的一番好意···”话说到最后,声音却是越来越低。r
少女转过身来,目露寒光,眼神锐利的仿佛要将眼前人切成碎片,片刻之后,在女卫几乎支撑不住的时候,却是盈盈一笑,拂袖说道:“兰儿啊,那些乡野贱民,管他做什么。”r
两人走出花苑,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相视苦笑。r
风晓晨看着于萧,忽然说道:“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r
“谁?”于萧看着风晓晨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不禁开口问道。r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新科状元的妻子,当今舞阳公主!”毫不理会于萧目瞪口呆的样子,风晓晨继续说道:“在书院中待了这么长时间,你可见过女眷?如此姿色,精通四艺,举止高贵典雅,要是见到的不是随状元公来访的舞阳公主,那就是见了鬼了。”r
接着,风晓晨擦了擦汗,嘀咕道:“我倒情愿遇上鬼,惹上了这个刁蛮公主,这下子麻烦了。起码鬼不会一直缠住你,可这个公主,你没看见我们两个临走时她那意犹未尽的样子,十有八九改天还会来给咱们遭殃,你躲都躲不开,还要随叫随到,我这哪根筋搭错了,看什么美女,是不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r
“凡事不要总往坏处想嘛,指不定过上两天她就把我们两个忘了呢。”于萧自欺欺人的安慰道。r
风晓晨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嗯,也是,于萧,我们两个是兄弟吧?”r
看着风晓晨真挚的有些不自然的眼神,于萧忽然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慌忙挥手说道:“今天我还有事,你不要总拉我下水。”r
话音未落,已经是慌不择路的转身离去,看那架势,跟逃难有得一拼。r
“哎,不要跑那么快啊,我还没有说完呢!”风晓晨在于萧身后,嚎叫道。r
见于萧连回头都没有回头,自己喊得越累好像于萧跑的越起劲,转眼之间已经没了人影。风晓晨跺了跺脚,在怀中摸出一块玉佩。r
玉佩呈圆形,呈现出镂空的双凤朝阳的图案,两只火凤追逐着一轮火日,周边嵌着祥云,在夕阳下隐隐透着一种迷离的火红色光华,仿佛一团经久不息的火焰跳动着燃烧。r
看着手上的玉佩,风晓晨完全沉浸在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中,听说圣上在舞阳公主降生的时候赐下了一块玉,双凤朝阳,幻日二舞,今天看来,传说是真的啊,那这块玉可是能卖不少钱的,舞阳公主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扔在桌子上,也不怕丢了,既然她这么不在乎,风晓晨心想着也替天行道一回,劫富济贫!自己被她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这块玉,就当是精神损失费吧。r
要不是这件独一无二的玉佩,风晓晨哪知道舞阳公主是谁。r
至于后果嘛,风晓晨还没有好好想过。r
这也可以看得出,风晓晨绝对是胆大包天之徒,读书实在是可惜了一块好材料!r
舞阳公主要是知道风晓晨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居然偷到了自己的头上来,不知道作何感想。r
不理会风晓晨肚子里的坏水,于萧亡命似得逃离了现场,心中却是说不出来的郁闷,那个什么舞阳公主,凭什么就认为自己可以随随便便的折腾别人,凭什么就可以随意决定他人的生死?r
正想着,已经来到了杨先生的住处。时近黄昏,杨先生正在窗边书桌上收拾灯盏,看样子准备挑灯夜读,见于萧来到,打了一声招呼,让进了房舍之中。r
房中摆设甚是简单,迎面是一张方桌,两只木椅,一张床靠在里间墙壁一角,旁边摆放了一个一人多高的书架,摆满了书籍,窗户朝南开,窗下摆了一张书桌,上面放置了文房四宝,平铺了一张宣纸,上面浓墨重彩的写了一个大字——神。r
这个神字,右侧的申字一竖的很长,仿佛上接九天,下接幽冥,一股逍遥自在的笔意跃然纸上,于萧看着这个字,心中涌起了一种难言的感受,仿佛有所领悟,又如同雾里看花那么看不真切,看了许久,却没有看透,这个字中,似乎蕴含了无穷的精神,无尽的意境。r
“你喜欢这个字?”杨先生饶有兴趣的问道,“这个字是我方才练字时写成的,习书二十几载,这是最有意境的一个字了,你要是觉得有意思,我这就给你裱起来,拿回家去,慢慢赏玩吧。”r
“这怎么好?”于萧慌忙推辞说道,“杨先生看得起我,已经是了不起的恩典了,怎么能再夺人所爱,奢望其他?”r
“好字就是要拿给人欣赏,我一个人摆在这里,自恋似得看来看去有什么意思,你尽管拿去,还有经书,说的都是为人处事的道理,你也拿去,我还给你准备了以一套笔墨,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勉励治学,将来出人头地之时,不要忘了父母恩师的辛苦。”r
杨先生用一种勉励的目光看着于萧,语重心长,缓缓叮嘱道,语气之中,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情绪,好像期盼着学生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又似乎有些矛盾,间杂着一种莫名的忧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