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多多不愿重活。
所以,李多多死了。
“真正的李多多”,“原身的李多多”,此时正在地狱底下,等着将来也会下地狱的唐然与云雪菲。
“李多多死了,那……那我呢?我是谁?”
李多多手指着自己,茫然的道。
虽然她在问穆枫,但其实答案已经在她提问的同时在她的心底揭晓了。
“你是鬼王创造出来的。”
肖敬轩以为凭自己的催眠术可以催生出一个全新的李多多来,他却全然不知,这个身体里的李多多,本就不是原来的李多多了。
所谓的“失忆”“重塑”,都是假的。
“既然你决心要死,这副身躯也不要了,不如就借给我用吧。”鬼王如此说。
鬼王需要重新寻找一个可用的人身来重生,鬼王的新娘亦是。
但,鬼王的新娘与鬼王不同,她需要像一枚种子一样,预先种在了土里,待到时机成熟,才能从富有营养的土里滋生出新的身体来。
这份“土”,就是李多多尚未被夺走过的处子之身。
那枚“种子”,便植在了李多多的右眼睛中。
“我……我是鬼王创造出来的?鬼王凭白创造出了一个灵魂来?”
记忆渐渐的复苏。不,这些“记忆”都是存储在“原李多多”身体里的记忆,并不是现在李多多的记忆。
现在的李多多,接收了“原李多多”的记忆,便一直以为那是自己的记忆。实际上,她自己的记忆,真正是从肖敬轩将她唤醒之时。
此时的李多多,根本就不是原货李多多!
“是的,你是被创造出来的。你存在的价值,只是为了给真正的新娘做‘育土’……所以,你根本没有选择说不的余地。”
“你不能自残,也不能挖下自己的眼睛。因为,你没有这样的权利。一旦‘种子’被剥离了泥土,你这块‘育土’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这些话,穆枫是绝不想说出来的。所以他一直保持着沉默,保持着冷漠。
你高高兴兴的以为自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每天积极的度过在蓝天下的时光,即使遇到再艰难可怕的事情也能坚强的挺过。可是结果却有人告诉你,你不是人,你只是一个泥娃娃,你根本没有血没有肉,甚至没有自己的身体,只是被某人随手捏造出来的代替品而已。
这样,你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再多的语言也无法描绘出李多多此时的心情。
不,她根本没有“心”,亦没有“情”。
她,只是被鬼王随手造出来的一块泥土而已。
穆枫默默的替李多多处理好了她的右眼伤情。
鲜血还在她的右手指尖上残留着,可是看着那鲜红的颜色,却不忍心将它从她的指尖上擦去。
就连这些血液,也不是她本人的。
没有了身体,没有了自己,还能拥有什么?
大概是受惊过度,又或者是太伤心,太累,太绝望了。此前还一直发狂发脾气的李多多现在反倒是无比的安静。
任穆枫将她的右眼睛上药粉后包好,她自己则不言不语的睡着。
她闭上了眼睛,呼吸平静,让人分辨不出她是真睡着了,还是只是在闭着眼睛。
穆枫坐在她的旁边,看着她半边脸安静的睡容,思绪渐渐远离,不知不觉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他,比之李多多,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150年前,穆枫正值25岁,那时候他是家中的独子,也是一名贵公子。
穆枫是他的中文名字,因为他的体内有一半的中国血统。他的母亲,是一名中国女人,而他的父亲,则是白种人。
穆枫对自己的母亲有着非常崇拜极尊敬的情感,因为一个异国女人能在他们那样的国家,那样的家族里存活下去,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
更不用说,穆枫的妈妈获得了受人尊敬的女主人的位置。正是因为他母亲的努力,也才使得他具有了家族里正式的身份和地位。
但是在背后嫉妒他母亲和他的人很多。
这些人使尽一切的诡计,想尽办法就是要将他们母子逐出他们的世界。
在穆枫15岁的那年,他的母亲因为一场疾病和意外,过早的离开了他的世界。
年少的穆枫无力继承自己父母的遗产,只因为家中的族人以他身世不明,血统不正为由剥夺了他的继承权。
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他们甚至污蔑他的母亲,侮辱他的父亲,还屈打了他。
堂堂的贵族公子沦为下人,私生子,野生子,杂种。被迫过早的尝尽人间的酸苦。
为了夺回自己母亲的荣誉,以及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于是他奋力的争取,期望能获得首肯,获得证明自己血统的机会。
但事实证明,一切都是虚无与谎言。
在那样的社会里,在那个家族里,他就是一根被丢弃在角落里无人理会的杂草。
不,他甚至是一个垃圾,连杂草都不如。
幼年时期得到的温暖的记忆渐渐的被残酷的冷漠所取待。待到他成年之时,已经可以毫无表情的取走另一个人的性命。
他犯了杀人案。
将那个侮辱他父母亲的家族中人的脑袋给砍了。
法庭要判他死刑,吊刑。
他被吊在了坟场。也就是他后来一直呆在那里的那块墓园。
他在25岁生日那天被当众吊死。三天后,又在那里复活。
从泥土里爬出来的感觉,他永远记得。
腥腥的,湿润的泥土气味似乎还留在他的指甲缝里。
是鬼王给了他第二次的生命,代价是完成他150年的守护任务。
任务完成之后,他才可以获得自由之身,以崭新的生命与身份重活于这个新的世界。
他一直遵守着,守望着,已经过去了140多年,还有最后的几年。
眼看就要完成了,他不能……不能在这个时候,动摇他的信念与决心。
李多多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了时候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很沉,而且胃部也很空,有很强烈的饥饿感。
咕噜咕噜……
肚子里唱空城的戏码已经上演了。
“你……觉得我会认命吗?”
李多多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守在她旁边的穆枫。穆枫一动不动如同木头雕塑一般保持着她睡着之前看到的姿势。这样的人,的确适合用来做守墓的。
“什么?”穆枫听到李多多沙哑的声音,愣了一愣。
李多多的嘴角动了动,再说了一遍:“你觉得,我会认命吗?”
一觉醒来,李多多似乎是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谁说她是由他制造出来的。
谁说她根本没有自己的价值。
谁说她的存在只为了是给另一个人的出生而腐烂。
谁有权利说这样的话!
不管这身体里原来的李多多是什么态度,什么想法。不管“她”是否已经下到了地狱,去等待她在等待着的人。
如今,呆在这个身体里的“李多多”就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如今,能用着这张嘴说话,用这个鼻子呼吸,用这个脑子在思考,用这颗心在感受,在跳动的人,就是她——李多多。
不管她是“原装”的,还是“伪装”的。
只要她还能动,还能思考,还能说话,她就决不会轻易的自己放弃自己。
她不认命。
谁想要她的命,她就跟他博命!
看到李多多眼睛中闪耀着毅然的光亮,穆枫死沉的心似乎又开始复活跳动了起来。
“多多,你……”他吞了吞口水,不敢说出后面的话。
他不敢相信,她竟然……难道她竟然会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吗。
“我饿了。”
李多多坐直了身子,严正的提示他道。
吃饱了,才能有力气战斗。
隐秘性良好的包厢,白瓷的器具,上面绘有青花图案。
“没想到你会来找我。”江起灵显得很高兴,李多多终于肯主动来找他了。上次他已经说明过自己的用意,这次李多多还来,是不是意味着她会同意帮助自己,与自己合作完成重要的事情呢。
“你应该说你早知道我会来找你。”李多多这次显得比较镇定,她给自己倒满了一杯茶,语气漫不经心。对于桌子上的点心,这次她连多看一眼的心情也无。
要不是需要润唇,她连茶水也没有兴趣了。
“发生了什么事?”江起灵看出她的神态与上次有所不同。“你的眼睛还没好吗?”
隔着一张桌子,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是他的鼻尖似乎仍能够捕捉到对面人身上的血腥味。
李多多的脸上依然带着眼罩,但这次在眼罩下面,还绑着绷带。
“你的眼睛。”江起灵的神色一凝,难道是眼睛的情况恶化了?
“让我看看……”
“不必。”
李多多断然拒绝他。
“江起灵,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出谁是鬼王的重生者吗?”
她自己就是见不得人的身份,她怎么还能让江起灵再接触她呢。其实李多多对江起灵一点也不信任,但是她需要知道,江起灵都知道些什么。
她最需要知道的是,如何才能找出谁是鬼王的重生者。而鬼王,又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上了。
擒贼要先擒王。她要反抗鬼王将她用做烂泥土的计划,就要比鬼王先下手为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