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笑听母女两人互怼,把婴儿抱到莫妮卡面前,她们一起欣赏刚出生的Baby的画面,又让莫妮卡妈妈掉下了眼泪,一种近乎圆满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对于20年来不是破裂就是残缺的家庭和母女关系,此刻的完满前所未有。
缪盈投入了新恋情,和宁鸣光明正大地出双入对,两人手牵手,眼中只有彼此,旁若无人地走在校园时,被萧清看到,她瞠目结舌,掉转车头,一路尾随。看到缪盈和宁鸣进了校园停车场,一直走到保时捷前,才松开两手,车门一关,两人又如胶似漆热吻在一起。因为光顾着看车里的激情Kiss,自行车一头撞到树上,人仰车翻,萧清被摔得七荤八素。
勉强维持的平衡颠覆了,所有的情绪重新翻滚沸腾起来,对缪盈和宁鸣关系的疑惑,对缪盈的不满,对书澈的维护,萧清的心里就像开了锅。理智告诉她,你没有替书澈打抱不平的立场,但感情还是推着她来到缪盈面前。
缪盈远远看见萧清像是在等自己,走近她,看到了她额头上的瘀青。
“萧清,你是在等我吗?有事儿?”
“有,咱俩能谈一谈吗?”
“你脸怎么了?”
“走路不小心,撞树上了。”
“看什么能撞到树上?”
“看……还不就是因为看你。”
“看我?”
“我看见你和宁鸣……”
“哦……所以你来问我这个?”
“你和书澈还能不能好好谈一场恋爱了?”
“我和书澈……”
“你为什么劈腿别人?就算在你们分手又复合前,书澈非常短暂地移情过我,对他而言,我也不过就是他缓解分手痛苦的过渡胎,连备胎都算不上。你现在一边和他,一边和宁鸣,还在校园里手拉手,被你们那么多的朋友看到,你让书澈的面子往哪儿放?这是为了惩罚他吗?”
萧清的兴师问罪,让缪盈听出了她对自己和书澈关系现状的错误认知,知道她误以为他们复合了;而萧清的义愤填膺,也让缪盈清清楚楚看到了她对书澈的情感。
“你还真维护他,真心为他着想。”
萧清以为缪盈是在讥讽她,尴尬窘迫。
“我……你可以随便嘲笑我。我承认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了书澈,暗恋也好,单恋也罢,在你们分手前,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种情感,我从来没有期待你们分手好乘虚而入,我不是个口是心非、两面三刀的心机女。”
“我也不认为你是。”
萧清十分意外缪盈这样回答,看到她的微笑,这才确定缪盈的善意。
“真的?”
“真的。”
“你不怪我?”
“从来没有。”
“缪盈,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你知道吗?我宁愿什么也不要,也不想失去你。”
萧清抱住缪盈,眼泪掉到了她肩上,哭到不能自已。
“这回是不是该轮到你给我洗衣服了?”
“你这件是大牌吧?手洗还是干洗?会不会洗坏?”
两个女孩相视而笑,她们之间的芥蒂烟消云散。
“萧清,你一直爱着书澈吧?”
“以后不会了。”
“为什么不会?你能让自己停止对一个人的爱,然后就不爱他了吗?”
“能,不然要理智做什么?”
“你拒绝他,就是因为我?”
“对,是因为你。”
“如果我说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
“我真的不介意。”
缪盈的表态让萧清惊诧万分,思维登时凌乱。
“你和书澈……是不是形成了一种……开放式的关系?”
“你以为我在邀请你加入4P吗?”
缪盈哈哈大笑,萧清傻掉了,智商情商不足以应付这个领域的谈话。
“萧清,你对我们一直有误会。”
“误会?”
“我和书澈分手后,一分钟也没有复合过,我们俩彻底分开了。”
“明明你们一起去拉斯维加斯了呀!”
“所以你就以为我们复合了?然而并没有。”
“那你和宁鸣?”
“我和他现在在一起了。”
“你爱宁鸣?”
缪盈郑重点头承认。
“那书澈呢?”
“他?恢复成一只心里喜欢你的单身狗。”
萧清的大脑出现了瞬间短路,望着她一脸迷茫的表情,缪盈不禁莞尔。
“貌似这应该是个喜讯,不是噩耗吧?”
“那书澈……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你问我他为什么不解释,我解释不了,而且,这个解释权也不归我。”
萧清的表情在几秒钟里释放出狂喜、羞涩、急切、窘迫、魂儿游离而走的各种信息,让缪盈百感交集。
“如果你现在想离开,灵魂和身体想立刻飞去某个地方、飞到某人面前,我表示理解。”
萧清干笑着起身,高一脚低一脚、跌跌撞撞跑出了缪盈的视线。从这一刻起,她的所有触角都对书澈张开,他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每个去向她都不放过,全部心思都在期待他向自己走来……
课堂上,萧清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飘向书澈,他发现了她的目光,扭头望去,她总是在对视前一秒慌张逃走,等他收回视线,她的眼神又贱贱地移回到他身上。下课后,正把笔记本电脑、书本和资料收进背包,她的余光瞥见他向自己走来,手里的动作陡然变形,脑袋、脖子连同上身立刻僵硬得不会转动了,他来到她面前。
“刚才在课上,你一个劲儿看我,是有什么事儿想提醒我吗?”
“没有!没有!”
他“哦”了一声,扭头走了,她在身后叫道。
“哎!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
“哦,还真有……”
她感觉血液在全身血管里飞蹿,整个身心都在期待他即将说出的话。
“你的脸为什么伤了?”
“啊……走路撞树上了。”
他无比艰难地把笑意憋了回去。
“走路撞到树上,你是怎么做到的?”
“也不是很难。”
“多保重,走了,拜。”
说完,书澈真的——走——了。她眼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反复碎碎念“回头、回头”。如果他在这一刻回头,毫不费力就能看到她眼神里全是“你没有话对我说?真的没有?”的失落。然而,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出教室,这让她臊眉耷眼、沮丧至极。
回到合租别墅,萧清的伤势引起了莫妮卡妈妈的高度紧张,她把制冰盒里的冰块倒进塑料袋,扎紧袋口,做成一个冰敷袋,敷在了萧清额头上。劈头盖脸的关切让萧清受宠若惊,但莫妮卡妈妈接下来说的话,更把她雷得外焦里嫩。
“萧清,阿姨一直想和你谈一谈。”
“谈什么?您说。”
“自从第一次见到你,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年多时间了,我一直在观察你。”
“阿姨,您观、观察我什么?”
“你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好女孩儿,不论是人格品行、待人接物,还是对学业、事业的态度。”
“您谬赞。”
“下面,就是我要对你说的话。”
莫妮卡妈妈庄严神圣的语气,让萧清不得不正襟危坐、洗耳恭听。这时莫妮卡正好下楼,听到一楼厨房传来妈妈和萧清的这段对话,止了步,站在楼梯上侧耳倾听。
“看到现在你和莫妮卡在一起的状态,我真的超开心也超放心。有你在她身边,莫妮卡真的很幸福。”
“我们互相照顾,她对我也很好。”
莫妮卡妈妈报以一个心知肚明的微笑。
“这个我能看出来,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像对你这么上心、这么依赖过。如果这是她的选择,也是你的选择,那我表示尊重,也欣然接受,祝你们俩幸福!”
“嗯?”
萧清有点蒙,还不知道怎么回话,手被莫妮卡妈妈不由分说地握住。
“萧清,我已经把你当成家人了,你和莫妮卡要好好在一起!”
一手举着冰袋,另一只手被热情如火地攥住,萧清张口结舌,一副“阿姨,你这话我真心接不住”的表情。就在空气凝滞到尴尬的时刻,莫妮卡走下楼梯,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妈妈,接下来,你是不是要把咱家祖传的祖母绿送给萧清了?”
莫妮卡妈妈接得顺理成章。
“还不到时候,祖母绿呢,我是要给莫妮卡的,不过真到了那一天,萧清,阿姨也有别的好东西给你。”
萧清的脑袋摇得都快掉了,像嗑了摇头丸似的,分辨不清是拒绝家传宝贝,还是否认情感选择。莫妮卡三步并作两步插到两人中间,一把拽住萧清胳膊,把她从她妈的魔爪中解脱出来。
“妈,你这么开放包容真的好吗?照顾一下年轻人的心理承受力,行吗?”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是要张开怀抱欢迎你们出柜。”
萧清一蹿而起,躲到莫妮卡身后,摇头摆手一迭声否认。
“我们没有没有没有……”
“妈,眼瞎不怪你,但不要把自己错以为的幻象当成事实,放过萧清,她已经被你吓得心脏停跳了。”
“有吗?我看错了?你们难道不是非常相爱吗?萧清,这个你不能否认吧?”
“啊,我们是……好,但不是……那种好。”
莫妮卡抬手从筷子笼中抽出一对筷子,一手一根,以实物比喻,郑重声明。
“妈,萧清和我——是笔直笔直的两根,就像这两根筷子。”
莫妮卡妈妈走到女儿面前,夺过两根筷子,把它们合并成一双,举在手上,以比喻回应比喻。
“这不正好凑成一双嘛!”
莫妮卡和身后的萧清,齐刷刷无言以对。这一回合,又被莫妮卡妈妈完胜,迅疾从欢迎出柜发展成说服出柜。
“妈活到这个岁数,彻底过明白,也彻底想明白了,不管你是B、是L,还是G,不管你爱的是什么性别、什么年龄,甚至什么物种,只要竭尽全力让对方快乐了、幸福了,就都是爱情!”
“阿姨,你说的,不适合我们……”
“妈你说得太好了!就是场合和对象不对,你应该去平权大会上讲演。Baby哭了,你赶紧上楼看一下。”
“有吗?”
莫妮卡妈妈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到楼上,扔下了她俩的性取向和出柜问题,上楼照顾外孙女去了。厨房里只剩下萧清和莫妮卡,两人相对时,你看我,我看你,都被弄得很囧。
“呵呵。”
“呵呵。”
深夜,萧清瞥见莫妮卡独自坐在别墅门外台阶上喝着啤酒的身影,推门走过去,劈手夺过酒瓶。
“秋天了,夜里凉,你怎么能坐在台阶上?怎么还能喝啤酒?”
“已经过了12点,我出月子了。”
莫妮卡笑着从她手上拿回酒瓶,萧清对她的任性无可奈何。
“知道的以为你坐的是月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坐的是牢,刚被释放呢。”
“坐下聊会儿。”
萧清和莫妮卡并肩而坐,一年前,就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夜晚,她们第一次并肩坐在这个台阶上,从萧清母亲的车祸聊起了父母、家庭和彼此,从那时起,每一次两人坐在这里,就成了这栋房子里最美的记忆。
“我妈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没有啦,其实我觉得她那样说超可爱。她说得挺对,莫妮卡,不管他(她)是谁,你该去找一个竭尽全力让你快乐幸福的人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找到?我现在就很快乐、很幸福。”
“咦?我怎么不知道你找到了一个让你快乐幸福的人?”
萧清望向莫妮卡,遇到了她凝视自己的深邃眼神。
“去年我们也是半夜坐在这里,聊起你妈妈发生车祸、你要不要休学回国,好像就在昨天。”
“这一年,发生了好多好多事儿……”
“我生了一个Baby,你爱上一个人,凯瑟琳和本杰明结了婚、回了香港。”
书澈,书澈……又涌上了萧清的心头,她把刚得知的真相告诉莫妮卡。
“我刚刚知道缪盈和宁鸣在一起了。”
莫妮卡也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那书澈呢?”
“他……从来没有向我解释过,他没有和缪盈复合。我是亲眼看见缪盈和宁鸣恋爱的样子,才知道他们彻底分开了。”
莫妮卡一眼看透了萧清的纠结。
“你现在是不是急得抓耳挠腮,‘他怎么还不来找我?’是不是追悔莫及,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收回‘你们分手就算有十分之一是因为我,我也不能和你好’那句话?”
“你要不要这么耿直?”
莫妮卡哈哈大笑,伸手搂住萧清的肩膀。
“明年这时候,不知道我们俩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说着过去的一年?”
“为什么不会?一定会!”
“永远这样子该有多好。”
萧清当初拒绝书澈有多干脆决绝,现在就等得有多焦急绝望,任凭她每天百爪挠心,他始终不解风情,绝不越雷池半步。就在萧清上课等、下课等、上班等、下班等、走路等,任何时候都在等,而书澈依然麻木不仁岿然不动的僵持时刻,一股神秘力量拔刀相助。
走出法学院,萧清一眼看见莫妮卡身穿横抱式婴儿背带,把Baby挂在胸前,等在法学院外面,她走向母女两人,诧异她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莫妮卡,你怎么来了?”
“她哭了一下午,我做什么都不能让她停止,只好带她来找你了。”
这种状况萧清早已驾轻就熟,她把背包扔到地上,伸手接过Baby,轻摇拍打着哄她:“我不在家,你不乖了,是不是呀?”和平时一样,莫妮卡不由分说脱下斜挎背带套到她身上,完成了移交。
于是,法学院外出现了萧清身穿背带、怀抱Baby、和莫妮卡微笑并肩一起哄孩子的感人场面,法学院的学生们都看到了,书澈随着三三两两的同学走出教学楼,循着众人的目光,也看到了这一幕。
萧清完全没有留意众人对她们的侧目,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Baby身上。而Baby一见萧清,愁苦的小脸秒露笑容,咯咯咯笑个不停,伸着小手要抓她。萧清埋头亲吻Baby,一抬头,猝不及防,就被莫妮卡一口亲在脸上,这让她一愣,随即看到四周——来来往往的同学包括书澈的惊讶、猎奇、窃笑、意味深长的各种目光。萧清的脸刷一下红了,加深了她的可疑和不可描述。
亲完萧清之后的莫妮卡大方坦荡,冲书澈打招呼:“嗨,书澈。”
书澈挂着无可挑剔的得体笑容,来到她们面前:“嗨,莫妮卡,好久不见。”
书澈望着萧清怀里的Baby,问莫妮卡:“这是你的小孩?”
“哦,我们的。”莫妮卡挂着一脸甜蜜,还往萧清身上靠了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