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似温和却八风不动的眼神里……容萱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可此时箭在弦上，仍旧只能若无其事道：“您一直在揉太阳穴，您是不是头痛？”邱掌御微笑不答，她轻声续道：“我是想说，大人若是容易头痛，就不要佩这种香囊……”
“哦？”邱掌御神情自若：“为何？”
容萱道：“我喜欢养花，绣了许多香囊，后来府医伯伯教我，不止花朵是药，花粉是药，花香亦有药效，不可以滥用……比如菊花香可明目，天竺葵可安神，桂花香可平喘……”
邱掌御含笑瞧了她几眼，一边笑道：“那我身上这香，倒不成？”
容萱轻声道：“这香过于浓郁强烈，比熏香更浓，这种香味通常……”她一边说着，便下意识的抬眼往邱掌御身上瞧去，然后大吃了一惊……邱掌御身上根本就没有佩香囊！那这香从何而来？只有长年接近才会沾了满身……她心中讶异，面上仍旧一派天真，却将那句“只有掩饰体味才会佩戴”硬生生吞了回去，“……不宜多用，身体壮健的还好，若是体弱或是女子，就很容易头痛，对眼睛也不好。”
邱掌御微微一笑：“你这小姑娘倒是聪明，说的头头是道，我也爱花，养了这么多年，倒不曾留意过花香……”她顿了一顿，悠然道：“你能分辩出我身上是甚么香么？”
她说的从容，却话里有话，这分明是制炼过的香气，比花盛开的香气更加浓郁……她既然会制香，又为何说没有留意？容萱轻声道：“……分不出，只是府医伯伯这么教过。”
“你年纪还小，分不出也没甚么，”邱掌御微笑，伸手摩挲她小手儿：“小姑娘家家，多学些女红针黹才好，莫要在这些事情上太费心。”
容萱急蹲身道：“多谢掌御大人教导，容萱记得了。”
换了鞋子出来，仍旧有些懊恼，却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再站了一会儿，里头终于传见，四个女孩儿进去叩头，一水儿站的笔直，容莲便笑道：“万岁，这是我本家的妹妹容英，这是我二叔家的妹妹容茵、容芙、容萱。”
皇甫帝瑨微笑道：“这萱儿朕倒认识，过来给朕瞧瞧。”
容萱急上前一步，再向皇甫帝瑨施礼，皇甫帝瑨笑着摆手：“免了。”一边拉了她小手儿，直拉到膝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一靠近，便嗅到了熟悉的浓香，容萱心头一惊，顿时明白了方才邱掌御的态度……一时竟有些骇异，怪不得传言中皇甫帝瑨对奶娘极是信任倚重，而邱掌御亦尽心尽力，一衣一饭亲手照应……这样浓烈的香味必是为了掩饰某种体味，皇甫帝瑨一向极讲究尊严体面，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怎容自己身上有如此不体面的隐疾？所以邱掌御就只能这么掩耳盗铃的假装爱花成痴，然后为他炮制如此浓香的衣服……
皇甫帝瑨笑道：“朕问你，上次你向朕讨了两个月的假去，可学会骑马了？”
“回皇上，”容萱道：“臣女已经学会了，是祖父亲自教的。”
皇甫帝瑨哈哈一笑：“那你要怎么谢朕呢？”
容萱略略抬眼，本来想随口敷衍一句，却触到了皇甫帝瑨的眼神，他正似笑非笑，眼中满是审视之意，容萱不由惕然心惊，老老实实的道：“臣女不知……皇上您要臣女怎样谢，臣女就怎样谢。”
“哦？”皇甫帝瑨笑道：“这是在将朕一军了啊！莲儿，你这个妹妹当真聪明。”
容莲娇笑道：“是万岁抬爱罢了。萱儿自小受宠，娇惯的很，甚么都不懂。”一边向容茵几人招手：“你们还不过来？”
她显然想岔开皇甫帝瑨的注意，皇甫帝瑨却并不理会那几人，颇随意似的道：“萱儿，上个月朕下了一道旨意，接旨时你哭的很是伤心，却是为何？”
容萱心头轰然一声，一时惊慌失措，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没想到皇甫帝瑨召她进宫竟是为了这个！若她已经能当场看出圣旨深意，那之前所有的天真都是欺君！以皇甫帝瑨的性情，他绝对是杀她而后快！皇甫帝瑨看她神色，眼神愈冷，却仍旧带笑：“朕问你话，怎么不答？”
容萱心思飞转，急思对策，喃喃的道：“皇上，臣女不敢说。”
“尽管说，”皇甫帝瑨淡笑道：“朕恕你无罪。”
她仍旧迟疑，旁边容芙实在忍不住，插言道：“皇上，这我知道！”
容莲急斥了一声，俏脸也有些泛白，皇甫帝瑨却挑眉笑道：“哦？是甚么？你且说说。”
容萱也是大急，她根本不知容芙会说出甚么，急膝行上前，道：“皇上，我……”却听容芙抢口道：“她必是以为皇上您这么喜欢她，会下旨赐她当郡主的，结果居然不是，所以才气成那样！”
容萱呆了呆。常言道雷霆雨露皆是皇恩，不管是怎样的大功怎样的圣宠，皇上可以赏，臣子却不能求……挟功求赏或者未赏生怨都极犯忌讳，但此时说来，却极令人信服……只是这样想来，怪不得当时圣旨一到，赵姨娘母女急急回府，原来是盘算这一着。容萱将错就错，急伏地道：“皇上您别生气，是我错了！母亲已经骂过我了！”
皇甫帝瑨略一思忖，忽然哈哈一笑，伸手抚摸她的头发：“不过是些小女孩儿心思，朕怎会生气？”一边做势思忖：“说的也是，莲儿，你们家几个女孩儿，都还没有封号吧？的确是朕疏忽了！”
容莲急起身叩拜：“万岁一向天恩眷顾，王府已经感恩不尽。妹妹不懂事，万岁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那可不成，”皇甫帝瑨转向身旁：“周致，去请示皇后，然后召内务府拟旨。”他想了一想，忽然伸手轻轻拍拍她的小脸，微微笑道：“萱儿的封号，倒不用拟了，我瞧这丫头年纪虽小，这对眼睛却生的极好，真如皎皎月华一般……不如便封灵月二字。”
容莲猛然抬头……灵月灵媛灵容，这是妃子封号！看着皇甫帝瑨春水脉脉的笑脸，容莲猛然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大太监周致急躬身应了，皇甫帝瑨便起了身，笑道：“你们姐妹几个难得聚聚，朕就不扰你们了。”容莲连称不敢，一路送了他出去，缓缓的回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