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女簇拥着陈小沃往其中一个赌摊走去,罗马在后跟随。
陈三爷要保持他高人的身份不便参与其中,落后了几步,只是随兴从后观望。
认识陈三爷的人不多,当陈小沃他们从自己身边走开,陈三爷内里叹了一口气,他不反感小赌怡情,可眼前的风气实在要不得。
张望间,心脏却在不断收缩,陈三爷发觉并不是所有聚赌的人都聚精会神于赌博,在这种浓厚的赌博氛围下,还有那么一些人还能保持着警惕状。他们人数不少,俱是精明干练的汉子,傍在人群之中,偶尔会搭上一两赌注。
在张文盈三人的簇拥下的陈小沃,挤进了赌摊里,刚好有一人骂咧咧地从一位置上起立:“真他妈的衰,此处不留种自有留种处。”
这个人转身离开,要去另找方位好时运高,并与自己合衬的赌摊,因为赌局未结束前,任何人都不可以离开山谷,而守在各个路口把风的就显出了他们的重要性。
人走了,位置自然空了出来,却没有人敢坐落。赌钱的人迷信,刚才那个人大概输得惨了,一时间没有人敢落座。
陈小沃不信这个邪,他不等张文盈她们反对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赌摊赌的是‘三公’,几人挤进来时还想到罗马说的笑话,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陈小沃正正坐在庄家对面。庄家年纪不大,三十来岁的样子,唯一不对称的是他头顶稀疏,前脑门已经光秃了,却不愿将剩下三分一的头发剃掉,让头发挂在后脑上,那样子说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可正是这一副尊容,却让在场的人肃然起敬。
庄家面前,这时候已经堆放了一大叠的百元钱票,下注的人自从陈小沃坐下后的第一盘开始,就没有一个人下的注码超过一百元。正确地说,下一百元赌注的只有陈小沃,还是四个人二一添作五分帐的,搭注的人很少,下注的更少,但热情依旧。许多人赌的不是钱,而是一种刺激,大多数人都知道十赌九输的道理,但总会有一种侥幸的心理在作怪。
陈小沃拾起牌,捏开前面两只,一只是公仔,一只是桃花九;一上来牌就好到不得了,顿时后面的人包括围观的人都在起哄,大概输多了,心里难免愤愤不平,一致对外般叫着:公、公、公…
有人助威,捏牌的人特别起劲。陈小沃也不例外,兴奋得就像要中大奖一般,使劲慢慢、慢慢,逐点、逐点的打开。一时间人群的起哄调起了所有人的情绪,个个如同仇敌忾,又如打了兴奋剂:“公啊!”“我都说了,果然是公仔。”“真是公仔!”“我就猜是公仔。”“庄家这盘肯定输了。”人群七嘴八舌的,仿似是自己赢了一样。
陈小沃兴奋的同时,却保持了足够的清醒,他注意到了庄家的一个细节,在轰动的人群中,唯一能始终保持镇定自若的只有庄家。陈小沃没有发现庄家透露过任何的不良情绪,眼神由此至终如死一般寂静无波,仿似眼前这一切皆与自己无关。
庄家眼中闪过一丝嘲弄的意味,也不说话,他木然打开摊子上的最后一张牌,所有的声音一下子肃静了,也不知谁叫了一声:“三公!是三公啊!”那声音哀切无比,尾音过处,夏日渗出了秋天的萧瑟。
“你出术,不可能的。”隔了一个座位的赌客跳了起来,并大喊大叫,那情形比陈小沃这个当事人还着紧了许多。
这赌客眉精眼跳,身材瘦小,最特别的是那大喉门,声音尖锐,散播速度极快,整个场地都为之侧目。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他七情上面非常夸张地表演着,一边喊叫一边动手动脚,一把揪住庄家的衣领,一口咬定对方就是在作弊。
庄家不耐烦地抬手用力一拨,瘦小赌客顺势就掉坐在地下,庄家冷冷说道:“你说我出术,总要拿出证据来吧?”
瘦小赌客破口大骂:“…还用得着证据吗?各位乡亲,大家来评评理;有谁见过赌钱每盘都赢的,你小子作庄后,可一盘都未输过,你怎么解释?分明就是在出术,大家说是不是啊?”
人群的情绪在瘦小赌客的煽动下,一时群情激动,这摊子人可真输得不少;短短一阵工夫,有些人已经输了个精光,眼看整个晚上都要干瞪眼做一个旁观者,突然有人发难,让他们看到了取回赌本的的机会,自然连声共气。
可庄家却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端坐着,完全不为眼前状况所动,他冷冷的看着瘦小赌客的卖力表演,待到对方表演完毕,他才从容地说道:“你不管我用了何种手段,只要你没有证据,你所说的一切便都是空话。你可以不跟我赌,但赌输了你就要认,只能怨自己没本事。如果输不起还不如回家呆着,抱住自家婆娘哭去,当然,如果有老婆的话。”这句话一出,当场便有人想冲上前去,打庄家两拳,踢他两脚,这话太伤人了。
陈小沃见情势不对,连忙护着两女往后退,罗马要上前劝架,也被他拉了开来聚到陈三爷身边。
罗马生气的说道:“小妖,你拉我出来干什么?”
陈小沃没回答,反而问陈三爷:“三爷,你看出什么不对吗?”
陈三爷对陈小沃的敏感已经习以为常,他说道:“事情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罗马,小沃的做法没有错,这架不是你可以劝得了的,你还是即刻通知文长,还要告诉他事情也不是他一己之力能平息的。”
罗马自觉见惯风浪,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是依照陈三爷的吩咐联系黎文长。可电话打出去了,却发觉联系不上黎文长,不知是手机没电还是关了机,传来的是客服的提示音。
黎婷婷闻讯失色,路上那一幕并未从脑海中消散,反变得更清澈了。她慌忙问道:“三爷,那可怎么办?我早就说了,做什么不好?偏要做这缺阴德的事。这下子——。”她说不下去,泪水就差没有流下来,在眼眶里转悠着。
张文盈搀扶着黎婷婷,求助地看着陈三爷,一旁的陈小沃却道:“婷姐,你放心,黎老大不会有什么事的;如果有事的话早就有人打电话过来了,应该是没电吧!罗马,你联系一下其他兄弟,看看什么情况?”
一语惊醒罗马,在黎婷婷期待的眼神中,罗马的心情还是七上八下。
这时候,现场的气氛在越推越高。巡场子的安保不断有人上前去劝架,结果事情并没有解决,连他们自己都陷了进去。
瘦小赌客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聚拢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后生,他们与瘦小赌客的配合非常默契,不停地冷嘲热讽指桑骂槐。
人群中看热闹的有,起哄的有,喊打喊杀的人也有,可奇怪的是庄家还是那副表情,并镇定自若的坐在凳子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直看得理智旁观的人万分疑虑。
忽然,有人从陈小沃身边走过,停顿了一下,用极快的语速说了一段话:“小妖,别回头望,等会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管和你朋友往西北方向走,如果碰到危险,就往我身边赶。”
陈小沃回转头的时候,什么也没有看到。没有人察觉到有人和陈小沃接触,包括陈三爷在内。
罗马自动请缨找黎文长去,他打了一通电话,所有兄弟都没有黎文长的消息,所以他焦急的走来走去,便提出请求。
陈三爷感觉这不是办法,可这种情形下也只能让罗马去找人。罗马一走,陈小沃便和陈三爷说了刚才有人对他说话的情况。
陈三爷问:“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陈小沃摇头道:“听来有点耳熟,可一时想不起来。”
陈三爷说道:“不去想了,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看还得照他的说话去做。”
……
现场一片混乱,陈小沃他们往西北方向移动,并逐渐离开事发的中心。
此时,所有的赌摊都停了下来往这边观望,巡场子安保的气势完全被对方压制住了,他们只能等待那些赌头大哥们来救场。
而同时,大多数的赌客都在跟着起哄凑热闹,眼睛却在闪烁张望,嘴巴上是叫得凶,可是却没有下一步动作。挑事的包括庄家在内,同样的表现得非常的克制,他们也象在等着赌头们的出现。
一时间,这场面便表现得非常奇怪起来。
这一刻,没有人知道赌头们正分身乏术,因为不久之前又发生了两宗血案,终于让赌头们不能熟视无睹,真正地团结了起来,集合了他们一十六人前往追凶,只留下一个赌头独撑大局。
赌头叫何英年,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以成熟稳重能审事度势而出名,是标准的中间派。自事件的开始,何英年便一直躲在一旁,他把场中情形统统都看在眼里,但觉情势相当的不妙。何英年自忖应付不来,急忙联系孙有米。谁知手机拨了一遍又一遍,响到断线都没人听,又慌忙去联系其他人,连续几个电话,结果都是一样。
何英年这才慌张起来,他不死心,又逐个赌头打了个遍,可随着每一个电话的拨出,都如石沉大海,到了最后,恐惧随着每个拨不通的电话号码逐渐扩散,笼罩在他的身体上,颤抖久久不能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