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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海市城关区区长余二多遇到突发事件(4)


  郑市长赶到了,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着急还是走神,差点儿绊个跟头,庄主眼疾手快,搀了一把,才算没让郑市长当众狼狈。熊书记和郑市长商量了一阵儿,综合了庞局长、王副局长和山庄庄主的合理化建议,最终决定,先把余二多的事情扔下,还是按照原计划去拜见首长,余二多的问题,如果他真有问题的话,还是由公安局局长和副局长跟刘处长对接、沟通,如果对方坚持让熊书记或者郑市长出面,他们再出面:“你们记着,刘处长提出什么要求,都先答应下来,不要把关系闹僵了。”熊书记再次叮嘱了庞局长和副局长王宗汉,便和郑市长分别钻进自己的车里,朝总统楼赶去。

  华岳山庄占地广阔,依山面海,草木葱茏,繁花似锦。内部格局、建筑都偷偷模仿了著名的钓鱼台国宾馆,由一座座大小不一、风格各异的独栋建筑构成。山庄的中心地带,有一湾占地十来亩的湖水,这个湖的名字很浪漫、很优雅,叫“清韵湖”。清韵湖的中心有一座金瓦红柱的湖心亭,画龙点睛的在青山绿水的映照下,活活就是一处人间仙境。山庄里所有的建筑都以这泓湖水为核心呈放射状布局。每座建筑都由蜿蜒平坦的水泥路连接,与连接各处建筑的路径相伴的是一道经过净化处理过的清澈溪水。溪流或宽或窄,蜿蜒曲折,有几处还从架空模仿威尼斯水城高脚楼的风格建筑起来的别墅底部穿过,更有一番异域风味。

  接待国内外元首级的总统楼位于山庄最靠里的山坡上,这里居高临下,远眺可以观海,近望可以看山,与其他建筑相对隔离,方便保卫。总统楼是一座三层楼,建筑风格取效钓鱼台宾馆的一号楼,内部一层有保安室,也就是余二多被限制行动自由的那间房子,此外还有厨房,凡是居住在这里的首脑,都由厨师在这里的厨房专门烹调,不会使用山庄的公共厨房和厨师。入口处有服务员室、衣帽间等等,正厅也设置在一楼,可以供首脑举办较大规模的社交活动。二层是首长的居住区,附设有会议室、秘书室、书房、小餐厅等设施。巨大的露台可以供首长赏月、吹风、做日光浴,必要时也可以稍加布置,成为一个适合举办露天聚会的场所。露台的另一部分是一个泳池,泳池用浅蓝色的防滑瓷砖砌就,每天换水,清澈的水被浅蓝色的泳池四壁映衬得瓦蓝瓦蓝的,就像雨后的晴空。

  这座总统楼设计的总体思想就是三个字:全功能,也就是说,不用离开总统楼的范围,人的所有需求都可以就地得到满足。而且,满足人的所有需求的设施、设备、家具、电器,选用的都是国际知名品牌,比如楼内所有脚下踩的地方全覆盖着波斯地毯,所有电器都是日本、瑞典的原装品牌。

  余二多去的网球场其实是这座总统楼的附属设施,到海市来的国内外首脑毕竟不是经常都有,所以那个高级网球场平时也有一些本地官员、关系户来使用。这个网球场铺着高级专用塑胶,四周高高的围栏不是铁丝、钢丝之类的粗蠢材料,而是用丝包金的纤维编制而成。所谓丝包金,就是纤若毛发的金属丝外面,包裹着一层丝绳,其结构近似于塑料电线。这种阻拦网,绝对不会锈蚀,安全系数也极高,球手不论什么部位擦碰到上面,都不会受到伤害。丝包金编制的阻拦网弹性极佳,球手完全可以在没有对手的情况下,把阻拦网当作对手对打。余二多就是跟阻拦网练球被扣押起来的。

  熊书记、郑市长的座驾驶到了距离总统楼二百米处,停了下来,按照保安规定,凡是这座总统楼处于接待状态的时候,除了接待客人自己的车辆和随从的车辆,方圆二百米内不允许任何其他车辆经过、停车。这个规定不是海市自己的规定,而是省公安厅的规定。熊书记下车会上郑市长之后,两个人徒步向总统楼走,两个人的秘书跟在后面,公安局局长和副局长又跟在秘书的后面,局长和副局长的任务是和刘处长对接,请示刘处长对余二多的处理意见。熊书记和郑书记都没有谈及“调查”这两个字,证明熊书记和郑市长已经彻底放弃了搞清事实、分清责任的可能,他们的态度实际上是刘处长怎么说就怎么办。

  走到距离总统楼大约五十米的时候,网球场那边传来的乒乒乓乓打球的声音,几个人都在想心事,谁也没有注意是谁在打球,走到跟前,副局长王宗汉说了一声:“那不是余二多吗?”

  熊书记、郑市长一起朝网球场注目,由不得大惑不解、大为惊诧起来,打球的居然是余二多,跟他对打的竟然就是海市战战兢兢接待的首长。首长秘书、刘处长和他的伙伴,还有另外两三个服务人员站在网球场边上闲聊,余二多和首长在球场内你一拍我一拍打得投入,天气晴朗,蓝天白云,空气清爽,和谐、宁静的现状,令熊书记和郑市长还有他们身后的秘书们、公安局局长、副局长们统统呆住了,他们实在弄不清楚,眼前这平和、平静是不是幻觉,因为,看到的和听到的反差太大了。

  看到熊书记、郑市长一行,首长秘书步了过来,和他们握了握手,低声说:“难得首长这么好的兴致。”

  首长秘书是一个有点秃头顶的中年人,并不像一般人印象中的秘书必不可少的戴一副眼镜,沉默寡言、待人谦和,他说这话的意思,熊书记和郑市长都理解了:不要打扰首长。两个人便陪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老老实实观看余二多和首长打网球。仔细看看,应该说余二多在陪首长练球,准确的叫法是陪练。首长年纪大了,不能大幅度、大动作,余二多就给首长喂球,首长打到哪里、哪个位置,他都得拼命抢过去接球,而他回过去的球却必须集中在首长最方便接球的位置,好在余二多功夫不错,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

  熊书记看到公安局副局长王宗汉站在一旁目瞪口呆,踅了过去,压低声音,却恶狠狠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王宗汉傻眼了:“我也不知道啊,明明看到他被看押了起来,刘处长还骂我们地方干部不懂规矩,怎么过了一阵又好了?”

  余二多陪着首长练了一阵球,首长示意停下来,余二多捡起球,走过去隔着网子请示:“首长,不想玩了?”说罢,又恨不得想抽自己一巴掌,跟首长说“玩”,首长哪有时间“玩”?应该说锻炼。首长没有在意,接过服务员抢身过来奉上的毛巾,擦拭着脸颊,把自己手里的球拍递给余二多:“你留着,算我赔给你的,大刘这人不错,纯粹是误会,你们海市话他听不太懂,不要生气了。”

  余二多手足无措,连连道谢,扭头朝站在场边的刘处长瞟了一眼,这才看到站在场边的熊书记、郑市长,有点慌神:“首长,不锻炼了我就告辞了,打扰你了,真不好意思。”

  首长叫住了他:“你不是说你是区长吗?不陪我看看你的一亩三分地吗?”余二多扭头看看熊书记和郑市长,不知道该不该答应首长,首长却说:“我给他们说一声,你跟我们走,要在地头活,先问地头蛇嘛。”余二多又有点二了:“那没问题,只要首长需要,我陪就是了。”

  刚才,也就是熊书记和郑市长正被余二多闹出来的乱子搅和得心神不宁、心烦意乱的时候,余二多在总统楼的保安室内也在心神不宁、心烦意乱。刘处长和他的伙伴被一个秃顶的中年人叫走了,临走的时候,刘处长还吩咐了余二多一句:“不等我们回来你不准乱动,老老实实等我们回来。”

  余二多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这间房子很大,地面铺着防滑瓷砖,墙面上也没有粘贴豪华的墙纸,而是雪白的涂料,整个装修简朴却又舒适。家具配备也非常齐全:两张席梦思贴墙放着,中间有一个硕大的写字台,规格很像高档宾馆里的标准房。房子的另一边,大概属于办公区,一个很大的工作台上,电话、电视、影碟机、电脑装备齐全。靠墙的一面有几面屏幕,画面上时时刻刻显示着周围的环境,另外还有一个屏幕上的画面是动态的,三百六十度范围内的环境影像就像球幕电影的画面随时显示出来。另外还有几台仪器,上面显示的是不时变幻的条条线线,很像医生用的心电仪、超声波,余二多不知道,这是雷达和红外线探测仪。他还不知道的是,这间屋子里的信息处理系统是和外围保卫的值班室联网共享的,这里显示的情况与外围保卫值班室是同步的。

  坐了一会儿,余二多的内心渐渐烦躁起来,“画地为牢”这个成语突然蹦出来,这个句子也激发了他的自尊意识和强烈的愤慨,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副厅级干部,竟然被莫名奇妙的人莫名其妙地关押在海市市委、市政府的接待宾馆里,他再也无法忍耐,用俗话说,就是又犯了二劲儿:“该死的娃娃球朝天,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把我杀了还是把我给判了。”嘟囔着,余二多走到门前,他估计对方离去的时候肯定把门反锁了,便拉住门把手用力一拽,没想到的是人家并没有锁门,他使力大了,胳膊被闪得生疼,如果不是躲闪得快,脑袋也得被门扇撞个七荤八素,差点就头破血流。

  余二多定定心,迈开步子走出了保卫室,刚一出保卫室,劈面碰上了一个人,正站在门外笑吟吟地看着他,余二多认清那个人是谁的时候,血液猛然冲上颅顶,身体却拔凉拔凉的冒出了冷汗,腿脚也有些软软地像是撑不住身体。

  “你叫余二多?”首长问了一声。

  余二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往常从电视上才能见到的首长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首长个头跟余二多差不多,面对面看上去,气色和容貌都没有电视播出的画面那么精神焕发、红光满面。然而,首长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气质,散发出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仍然令余二多这个地方小官员战战兢兢,尽管首长脸上笑吟吟的,十分和蔼可亲。

  “首、首长,你、你好。”余二多本能地伸出了手,又察觉这样做有些冒然,余二多记得,很久以前市里办班对官员们进行礼仪培训的时候,其中就有一条:面对女同志、上级领导,不能首先伸手要求跟人家握手,要等人家伸手之后才能响应。余二多正想把伸出去的收缩回来,首长却已经伸手跟他握了握。

  “首长,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刚才和刘处长发生的事情首长知道了,首长还知道你是海市城关区的区长。”首长旁边站着的人回答了余二多的疑问。余二多这才注意到,这个人有些秃顶,年纪和自己差不多,正是方才把刘处长他们叫走的人。

  “你好,我是首长的秘书赵平原。”赵秘书伸手和余二多握了一握,让余二多极为惊讶的是,赵秘书竟然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他。

  余二多想象中,首长就像神秘的大佛,包括他身边的所有一切,都笼罩在神秘的佛光里,首长的秘书竟然也有名片,而且还送给自己一张,余二多有些蒙,本能地看了看名片,上面明确写着首长办公室秘书赵平原的字样,联系方式却极为简单,就是一个座机号码,既没有手机,也没有邮箱、QQ 号码之类的东西。余二多明白了,这个名片也就是个名片,告诉你他叫什么、是干什么的,想要联系他,肯定联系不上。如果赵秘书自己认为需要和你建立联系,就会提笔在名片上临时填写联络方式,所以,他的名片上留有大片的空白,足够他临时添加项目。

  首长说:“客随主便,我是客,你是主,在你的地盘上对你冒犯,是误会也是错误,可是刘处长不归我管,我也不好骂他,只能代他向父母官道歉了。”

  首长说完,哈哈一笑。

  余二多听到首长这几句话,心里一热,眼睛也热辣辣的,顿时品尝到了热泪盈眶的滋味。余二多也不是啥世面都没见过的草根,之所以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还是因为刚刚受到的委屈和屈辱。他硬把热泪憋了回去:“谢谢首长,我做的也不对,不应该惊扰首长。”

  首长扭转了话题:“哪里的话,你又不是故意的,你会打网球?”余二多谦虚:“刚刚学,打不好。”

  首长哈哈一笑:“我也刚刚学,也打不好,我们一起练练。”余二多连忙答应:“好啊,能跟首长一起打球,我一辈子都够本了。”余二多不愧很二,首长话题一转,他的情绪也立刻一转,委屈感和受辱感顿时烟消云散,跟着首长就朝外面走。

  首长走在前面,余二多和赵秘书跟在后面,不能走到首长前面这点常识余二多还懂。赵秘书告诉他,首长到了海市以后,本来想休息几天,却不知道是因为换了地方还是换了水土,睡眠一直不好,昨天晚上半夜睡不着起来批阅文件,一直到临晨才睡下,刚刚睡了一会儿,余二多在外面打网球,刘处长他们当然会生气:“刘处长那个人其实很好,山东人,急性子,你别放在心里。”

  余二多连忙作自我批评,说自己本来是跑过来看看昨天抢修事故现场的卫生情况,擅自跑到山庄里打网球,惊扰了首长,应该接受批评教育,这些话也都是余二多在官场练熟了的老生常谈,不同的是,这时说的话可是发自内心,不像给熊书记、郑市长贡献自我批评时的随意和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