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娟入戏太深了，这是钱一的判断。
一个理智的人，是不大可能相信，活生生人，会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鬼魂的。再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么？那是不可能的。最大的可能，是她想演绎下《人鬼情未了》。这是具有浪漫情怀的女生，经常会向往的情感大戏。
他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应对。没人跟他讨论过，女朋友是鬼，或者女朋友扮鬼，男人应该怎么接下来这出戏。
他学着林正英鬼片里的龙婆的腔调，拿腔捏调地对着空气说：这是甚么冤甚么仇，居然穷追我女朋友不放，再纠缠不休，休怪我心狠手辣，打得你魂飞魄散。
边说边手舞脚蹈。
第一回尝试演戏，他知道自己的动作很别扭，但肖娟居然笑了，淡淡地问：“你真不怕？”
“怕死就不是共产党员！”这句脱口而出，糟糕，串了台词了，就算是该说这句，也应该是说“怕鬼就不是共产党员！”才对。可钱一不是党员。“怕鬼就不是你的男朋友！”他找补回来。
“那我证明下我是鬼？”
“好吧，让我看看你七十二变！”
钱一话还没说完，肖娟就不见了人影，眨眼之间。
这太神奇了，莫非她还会大变活人的戏法？这也没有道具啊！
“我在这边！”肖娟的声音从一个角落地传过来，娇滴滴的。可是，我们的钱一，居然就是看不到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是传说中的境界。
慢慢地，显出了透明的轮廓，从无到有，从淡薄到清晰，渐次显现出肖娟的倩影。这下，钱一惊呆了。
“肖娟，你怎么还会渐变？女大十八变，也不是这么个变法啊！”钱一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都说了我是鬼魂，你不信，没吓到吧！”
钱一颤巍巍地走过去，伸手摸她的脸，摸到的，不过是一团空气，双手嵌入她的虚影中。那么像荧光投影！
倏忽间，他以为是投影的肖娟虚影，居然慢慢地凝实，他的双手，又真实不虚地触摸到一张实打实的人脸，只不过，没有任何温度。
这就匪夷所思了，就算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都没有眨眼的瞬间，让肖娟站在虚影中嘛。
“你，不会像鬼片中那样，化成光点，然后就再也寻不见了吧？”
他话还没说完，肖娟果然化成了光点。看着光点慢慢散逸，两行清晰可见的泪痕，从脸颊从滑落。
这，原来是真是的，他的女朋友，居然是鬼，而且就这样消散了，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他手足无措。
慌乱中，肖娟又出现在他的一侧，重现显出形体。
喜极而泣，失而复得的心情，大概也就如此吧。
他一把抓住肖娟的手，说，不许你再化成光点了，不然我也变鬼。
“嗯！”肖娟双眼也泛出泪花。她看得出来，钱一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怕，不是埋怨，而是担心。
她真怕钱一无法接受她是鬼魂的状态，从此如梦幻泡影，人鬼殊途，她的明天，又该去向何处？
而他，担心的，也是来之不易的幸福，从此如梦幻泡影，人鬼殊途，一如春梦了无痕。
“不是说鬼魂不能见光么？”
“鬼魂见光有损耗，且见光不能显现！”
“那你每次都与我出去逛街、购物啊！”
“只有你才能看见我，如果你不信，你去问下你常去的便利店的老板，是看见你一个人买东西，还是看见一个女的跟你一起买东西。”
“那每次跟你一起嘿咻，总不会是幻觉吧？”
“傻瓜，当然是真的了，我用我的魂能幻化成了形体，与真实无异，不过，很损伤我的魂能。”
“我还是觉得你这么漂亮，不像魂体，看那些鬼片，不都是七窍流血，支离破碎的么？”
“我也可以变啊！”
肖娟话刚说完，就变成了一副样子，七窍流血，两腮破裂，长舌坠胸，手臂骨折后叠，身穿白衣，白衣上兀自流着猩红鲜血。这德行，怎么看怎么吓人。
这下，钱一算是被吓到了，脸色迅速苍白，这血腥的恐怖，他还没有眼见过。
她赶紧变了回来，小声地安慰着他。
好久，钱一缓过来了。
“现在怎么办？我不是道士，对付不了那个凶恶的恶鬼。”钱一无奈地说。
“我明白”肖娟说。
“那咱们怎么办？要不，去请一个道士？只是，现在也不知道哪里有啊，就算是有，有真本事的道士也没几个，很多都是骗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钱一私商量，又似在自言自语。
“也不用请道士，有你帮助，我就可以对付它了，就是会有些损伤，可能好久都无法现形了。”肖娟落寞地说。
“那没关系，只要能把那家伙解决，让我们安生下来，就好。”
这时，已经到了晚上，肖娟去做饭了。菜自然是钱一去买，本不打算让肖娟做饭的，毕竟按照肖娟的说法，这可是折损她魂能的活，但肖娟还是坚持做饭。
两人坐下来吃饭。三个菜，一个汤，香喷喷的菜，香喷喷的米饭。吃了几口，钱一想到了一个问题，然后不时瞟下肖娟。肖娟看着他眼神怪怪的，猜出他在想什么。好没气的说，看什么看？没看过鬼吃饭么？钱一心想，这都看过多少回了，这不是以前一直不知道么？
“好吧，其实鬼也是可以吃饭的。魂魄，也需要能量啊。但不是你所看到的吞咽进肚子里了，而是分解成魂能。”肖娟解释道。
突然，桌子连带桌子上的碗碟饭菜，轻微地砰砰地震动了起来。
钱一看着肖娟，露出询问的神色，这是问是不是她整得这一出。
肖娟说，不是我。
不是肖娟，那就是另外有东西进来捣乱了？莫非是那个恶鬼？
肖娟点点头。
然后，桌子越震越剧烈，碗碟饭菜都掉了一地。
肖娟蓦地也失去了踪影。
钱一随后就看到一股黑浊虚烟和青烟搅合在一起，几次接触后，就分开了。
这一次，显出两个形影。一个是如花似玉的肖娟，一个是凶神恶煞的大汉。大汉身形魁梧不论，单就论其样貌，却足以吓得人肝胆剧烈。脑袋削去了半边，仅剩下一只眼睛，突兀地在那里泛着鱼肚白。嘴巴也似乎由于风干太久，而粘合在一起，数节肠子挂在小腹外面。
“小姐，你都已经是鬼了，怎么还跟这个阳人恋爱？就不怕跟他呆久了，你会魂飞魄散么？”恶鬼恶心吧啦的发问。
“这就是我的事，就你这副德行，也不知道作了什么孽，被这样惩罚，成为这样做鬼都没办法完整的鬼模样，你再纠缠不休，吓我老公，可别怪我不客气。”肖娟也凶巴巴地回应，但没有变化成恶鬼的样子，可能女人都爱漂亮，女鬼也一样。
“哟嗬，还长本事了！像你这样光滑鲜嫩的女鬼魂，正是补充我魂能的好魂体，反正也没有法律管着，既然你抗拒，我就先奸后吞。要不是你这个态度，我还真不想，毕竟吞噬你以后，你就是我的一部分了。但是，现在，在吞噬你之前，我要先强了你，啧啧，想来就爽，好久都没魂交了！”恶鬼说着说着，就流下了哈喇子。
“你还没有这个本事！”肖娟话一说完，手一挥，一条绢带击向恶鬼，恶鬼用手一挡，居然削掉了恶鬼的两根手指。手指掉在地上，倏忽就失去了踪影。
恶鬼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气得哇哇鬼叫。看着失去手指的手臂，手臂一幻，就向肖娟的胸前抓去。这就是叫做睚眦必报，她断他鬼爪，他意欲毁她胸。虚影状态的绢布回撤，挡在肖娟身前，被这么一击，她魂体凌空飞起，撞向了墙壁。
重新站起来，绢一送，再一旋，居然就捆住了恶鬼。这之前，钱一还在担心肖娟会吃亏，这下可是放心了。被捆绑的恶鬼，试图挣脱，却也无法得逞。
“原来恶鬼也才这么点能耐啊，还不如我我家肖娟！”钱一得意地说。
他话还没说完，恶鬼一瞪，居然一只碎瓷碗片飞了起来，朝钱一的面门飞去。钱一慌乱之下，就拿手抵挡，碎瓷片在他掌心隔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往下直滴，人一下就坐到了地上。
肖娟看钱一受了伤，一疏忽，居然就让恶鬼脱了身。
肖娟一怒，再次化成青烟，与恶鬼战在一起。
一时间，屋内乒乒乓乓地声音响起，不时有家具被撞击翻到在地，又不是有小物件被撞击得到处飞溅，甚至雪白的墙壁上，也会在两股烟雾撞击下，留下黑的、青的痕迹。
“把你的血给我！”肖娟的声音喊着，然后一股青烟就从钱一的手掌一划而过。然后又是砰砰砰地乱响，响声过后，墙壁上留下斑斑点点的血迹。片刻后，听见一声男性恶鬼的惨叫，鬼影显身，居然两只手臂都不见了，数个呼吸的时间，鬼影消失不见。
肖娟这时候也显现出来，不过确实虚弱无比。
“这就解决了？”钱一有点迟疑地问。
“嗯。我用你的阳血重创了他，并且吞噬了他们大部分的魂能。虽然没有消灭，但它也存在不了几天了。如果不出意外，后天它就会烟消云散。”肖娟咳嗽几声说道。
“那你没事吧？”钱一关心地问道。
“没大碍，就是虚弱的厉害，你的阳血还是给我一些伤害，吞噬的魂能也要花时间来净化、消化。”所以，这段时间，我不能陪你了。
“那你是还在这里，还是到别的地方？”
“还在这里，不过你看不见我。”
“要多久？”
“最多一个月吧！”
“那你一定要见过！”
“我怎么舍得下不见呢？小傻瓜！”
随后，肖娟真的不见了，就留下一地的狼藉，和满墙的斑驳污迹。如果不是眼前的景象，他真的以为这是在做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