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象不稳，如今天下，将有大乱。依我看，这里面的豪杰哟，不少！如此，你们倒是说说，谁可当得了枭雄一名？呵呵，今日我招众位前来，有话，不妨直说，”一名手执羽扇，坐于众人席位前的老者，在品了一口茶后，抬首环视，缓缓笑道。
房屋全部由青竹制成，无论是家具还是用具，都一应俱全的泛着青色的柔光。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整个房间内，没有人声。
满脸笑意的老者只顾品茶，也不言语。这种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直至老者手里端的茶尽，才轻咳两声，叹道，“既然都来了，那就说吧，今后想必大家都各为其主，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再像这样坐在一起了。”
“什么，先生何出此言？”席下其中一人听到最后一句忽地一愣，蓦地反问，“先生比我们更清楚，那样可不符合规矩。您……您一直都在教导我们，无规矩不成方圆，忠义之道。但祖上留下的规矩，先生怎么这……”
“哈哈，我啊，就知道你会反对，作为我的第一位弟子，你跟我学的最久，却也受我影响最深啊。这规矩，它是人定的，人是活的，规矩却是死的。既然你说了祖上的规矩，那……就从我这里，什么祖上的规矩，就算了吧，休要再提，休要再提……”老者和蔼的笑容挂着脸上，他看了一眼说话的学生，又叹说，“你啊，不知变通，年纪大了，这以后，你可得提起心眼咯，别栽在你的师弟们手里，他们都滑头的很呐。”
“既然先生要求，那学生，恭敬不如从命，”老者两侧最前的一名学生，起身向老者拱手施礼，继而道，“学生认为，郭威乃当世枭雄，不二人选。”
“洗耳恭听，”老者顺了顺自己的山羊胡，微微点头，示意说下去。
“此人有七分像极魏武帝，识人用人，谋识远略，皆出类拔萃。更因护卫刘知远盘踞河东，官至万人上一人下，而今手握重权，不可谓不为当世枭雄。现今天下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倘若天下有变，此人定会凤舞九天，龙翔于野，困不住的，”这名学生无声扫过，落落大方，回答丝毫不拖泥带水。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为汉相，实为汉贼。大师兄，我说，还真的没想到，循规蹈矩的你，也会推崇此人，”坐在其身旁的另一个年轻学生轻轻扬袖，挑眉笑道。
“老四，此言差矣，”老大微微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说道，“何为历史？所谓的历史，皆是有胜者书写，成王败寇，它说曹丞相为逆贼，那曹丞相便为逆贼。但何又为逆贼？”
“大逆不道，扰乱正统之人，则为逆贼，”老四毫不避讳，神色自若。
“曹丞相也许有称帝之心，但位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论谁也不会没有一丁点想法。只不过，想法归想法，曹丞相的一生都在匡扶汉室，这并不虚假。反倒是刘玄德和孙仲谋这两方怀有异心，对汉朝正宗不敬，那……我倒要问问老三，这是非功过，又该由何人评判，史官吗？还是最后的赢家？”
老大微笑着摊开双手，然后拱手老四。
老四见老大拱手，慌地立即站起身还礼，然后又向老者示意，才接着答道，“大师兄，所言极是，是非功过，自有天定。可我们所处的时代不同，曲解在所难免，每一种说法，只要相信的人多，那便成了不可撼动的真实卓见。所以，下定论只不过文人之流拿来搪塞百姓士子的游戏。更何况，以后汉三国比之今日，也有失偏颇。”
“既然如此，四师弟，以你看来，在当今世上，谁又该是英雄？”老大露出赞许，却也反问道。
“大师兄说的郭威此人，虽有才华雄略，佣兵之实，但却命不久矣，难当大任，”老三整了整衣袖，背于身后，墨黑色的一角翻了出来。
“此话，该当如何解释？”老大微微一愣，眼漏疑惑，不失风范的问道，“难道四师弟看出些什么了？”
“大师兄你虽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奇门遁甲，无不涉猎，但终究全而不精，然而，要我承认在众师兄弟当中，谁为最强，老四我却仍首推大师兄，只不过……”老四侃侃而谈，温声道，“不错，我几日前观星推算，确实出了结果，相信大师兄也有所感觉了吧。确如刚才所说，没有欺瞒。”
“四大哥哟，嘿嘿，嘉儿觉得这一次呐，似乎是你错了哩，”坐于席位末尾八九岁的少年挠了挠头，耸耸鼻子，笑嘻嘻地说，“偶看那郭威命长着嘞，倒是你唷，看中的那个人命不长久咯。”
“哦？十一也有看法，还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老三缓步朝向十一走去，扶起十一，但笑道，“十一，这样的话，不妨说说来你想的什么。”
“唉，四大哥哩，你这样不合乎规矩，不合规矩嘞，”十一嬉皮笑脸，好不正经，没有半分学问人的样子，抬头道，“师兄们还都……都没有说话呢，哪里轮的到我不？”
“你就说吧，十一，”老者端详着纹雕紫茶杯，笑了一笑，淡淡道，“跟你小鬼提规矩，你不管规矩，不说规矩，你又提规矩。反正规矩对你来说，跟没有一样。你师兄他们，还能拿你怎么样？捧在手里还怕摔了的宝贝疙瘩。”
“先生，我看您说的，就是您自己吧，”另侧席间有黑色长袍一人，插科打诨道，“十一可是您老人家的得意门生啊，我们兄弟，想要有点好处，自然要和十一弟处好关系，不是？”
“唉，老五啊，”老者微笑着用手指摇指黑袍人，叹息着说，“我的这些个弟子当中，可就数你最会说话了。”
“不敢当，”老五起身拱手施礼，然后道，“十一的本事，大家都有目共睹，虽然年纪在我们之中最小，但却拥有经世之才，隐隐有腾龙之势。若是我们这些做师兄的不承认，那才是有失风范。”
“嘿嘿，那我就说了呐，你们别生气，”十一伸手抹了一口鼻涕，小脸上却一本正经，横道，“四大哥说的一点也没错，论起卜算弄鬼，大师兄自然不如四大哥，不过四大哥，你也不如老三啊……”
“喂，喂，十一，你小鬼，可要把话说清楚哟，”老四挑了挑眉毛，手按在十一的头上揉了揉，调侃道，“先前说四大哥错了，现在呢，又说大师兄错了。这样调皮，先生可是会生气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十一轻哼一声，扭过头去，沉默了一会。可见众人毫无反应，只得垂头丧气道，“老三早就和我说了呐，四大哥犯的错，和老大一样，你们知道老三的啊，三师兄不可能错的，所以说，我也没错……”
“呵呵，十一啊，”老者微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就不用解释了，既然你的师兄们都已经有了看中的人，你何必要说的明明白白。”
“可是……”十一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老者的话不像开玩笑，只得瞪着大眼睛，把话给咽下了肚子。
“先生，不知今日把我们师兄弟，都召集来，所为何事？”老五见缝插针，凝眉欠身，从容问道，“倘若仅仅……仅仅只是问这个问题，恐怕先生，您是否有些大题小做？我们师兄弟感情虽好，但性格有异，各不相服气，这您比谁都清楚。但凡聚在一起，必有大事。嗯……
所以，学生在此，大胆问一句，是不是先生有意让我们出师？”
“哦？”老者放下手中的茶杯，用羽扇指了指老五，扫了一圈，道，“看看啊，大家都已经知道，老五，你又何必挑明呢。”
“先生所言极是，只是……”老五略作沉思，然后说，“我们鬼谷一派，出世的向来只有两者，而师兄弟们都情如手足……”
“你是怕影响你们的感情，”老者微皱眉头，连连摇头，“不，不，以你们的能耐，又怎么会因为这点事……”
“当然不是，自然不是，”老五缓步到席前拱手，蓦地挑唇笑道，“我们只是想知道，究竟出师的两人是谁，是不是十一和……老七？！”
“何出此言？”老者慢慢站起身子，拍了拍衣袖，眼神一动，说，“十一的年纪还小，不过才智谋略，我认为当今世上，无人能出其左右。老五，我确实啊，这样想过。但是现在十一尚还年幼，谈起出师来，还为时过早。”
“这么说，先生是不打算让十一出师了？”老五似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愣了会神，然后说道。
不仅老五，几乎所有在座的，都露出了或多或少的疑惑，
——十一不行，还有谁可以？
“你只说对了一半，老五，”老者走到众人之间，长声叹笑道，“哎呀，十一不可以呢，但我啊，打算让老七出师……”
“老七？”老五更加疑惑了，不解道，“老七，莫说老七闭关已经有六年了，何以见得他会出关啊？论学识，论谋略，轮见识，莫说十一，只怕在座的各位师兄弟，都可以稳压老七一筹。如果真的最后……”
“老无啊，你这个焦躁的脾气啊，长点心吧，得改！”老者的羽扇拍打在老四的肩膀上，乐呵呵地大笑一声，说道，“不然，你以后可得栽在这上面咯。”
“好了，好了，”老者示意老四坐下，从容浅笑道，“你们想必一直在无端猜测，那……我也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就把我的想法告诉你们，如何？”
众人齐言，“先生请讲。”
“也好，自老祖宗鬼谷子创立鬼派以来，每一代鬼谷出世的弟子，只有两名，这两名鬼谷弟子入世之后的交锋，针尖对麦芒，不可谓不壮烈，也不可谓不精彩。
然而，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终归两者之间，只能有一个胜者，”老者像陷入了回忆，表情阴郁，沉声道，“所谓下一任鬼谷子啊，便是只能是那一个胜者。”
“当然了，这些，即便老夫不说，你们也能明白。而且，你们同样明白，非乱世鬼谷不出……”老者轻轻一笑，话锋猛然一转，高声厚音道，“不知，你们听过有关水镜先生的事情没有？”
“水镜先生，自然听过，此人乃一代鬼谷子……”老五见无人回应，心有疑虑，迟疑道，“但先生何处此言？水镜先生为一代鬼谷，外人不知，我想师兄弟们不会不了解。先生提及水镜先生……”
老四拱手欠身道，“请恕学生愚钝，不知先生……”
“哈哈，你们不知道那是自然，”老者重新走回上位坐下，斟了点酒，轻叹道，“水镜先生那会儿，一直有一个想法……”
“您是说……”老大隐隐猜到了先生想要说的话。
“是的，正如你们所想，可知星象不稳？”老者缓缓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然后将酒杯重重地按在身前茶几上，吐出的话一字一沉，
“天乱众星，鬼谷乾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