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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三十七章 孤芳(上)


  七月末的太阳喷薄着毒辣的火舌,狠狠荼毒着大地上一切的生灵。尽管三伏天即将过去,但这七月流火的态势显然并没有减弱多少,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起来。以至于晋城许多地方都出现了中暑的病例,比之往年更是翻了数倍。

  银华大学的体育场上,几个班级正顶着骄阳,做着伸展运动。

  “我说,这么大的太阳,还上什么体育课啊?!”

  纪白刚抱怨一声,身后一个老师模样的人拍了一下他的后脑。纪白尴尬地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今天轮到你们班体育考试,嫌太热的可以不考,到时成绩就根据平时表现给分。”

  此话一出,原本怨言不止的那些人全部闭上了嘴,乖乖做起了伸展运动。

  体育老师看出人群似乎疲惫不堪,当下也是一阵心软,表面上却还是一脸嫌弃,摆摆手道:“好了好了,考完百米跑这一项,就解散休息了。”

  刹那间,全场欢呼起来。原本一脸疲态的全班人顿时来了精神,就差没有将老师拥到半空中了。

  “纪白,你小子表现得这么开心,看来是对这次考试很有自信啊!”老师走到纪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脸“笑意”道。

  纪白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原地。

  “你就第一个上吧,就这么决定了!”

  很快,纪白便一脸无辜地被推上了起点线前。而他的身边,以此出现了表情和他如出一辙的三个同学。

  他们异口同声地,叹了一声。

  “怎么有一种天道好轮回的感觉呢……”

  体育老师在一旁坏笑道:“真以为我是瞎的吗?刚才要不是你们言语煽动,这全班的人会表现得这么齐心协力?”

  “可我……”

  “好了!”体育老师径直打断纪白的话,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之后,一路走向终点处。

  眼见着自己被赶鸭子上架一般地成为了首跑者,纪白无奈地摇摇头。

  不过,他依旧是一脸轻松。他对这场考试,根本就没有一丝压力。

  一声哨声骤然响起,只见那百米赛道上,一道疾风迅速闪过。

  “纪白,十一秒零二!”

  纪白在终点处停了下来,他其实并没有尽全力,但为了防止被别人看出,还是竭尽全力装出一副喘着粗气的模样。

  这时,体育老师则是走上前来,满意地看着纪白道:“你小子还不错嘛,努力一下说不定下个月的运动会上你还能破学校记录呢。”

  纪白干笑一声,背地里则是苦笑不已。

  “想当初为了增强身体素质,在门派里可没少受罪。当初被山里野猪追的时候,我的速度怎么着也得有刘翔的水平了。”

  不过这句话,纪白可不会说出来。

  体育老师向四个人说了一些话之后,又再回到重点线边。

  “下一组,张晓雨,刘慧怡,徐清,余妍。”

  纪白听到喊话,朝着起点处望了过去。

  此时,余妍正摩拳擦掌,在最外面的跑道上做着准备活动。

  “加油啊,余妍!”纪白坐在终点处,朝着余妍挥手加油道。

  余妍看见纪白,脸红地点了点头。

  “预备,开始!”

  一声枪鸣声起,四个女生瞬间犹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射出去。

  四人速度不相伯仲,在跑过三分之二的时候依旧还是拉不开太大的距离。

  突然,余妍的左脚一个踩空,身子瞬间失去了平衡!下一刻,余妍便是一个趔趄,在跑道上滚了两圈之后,摔出了跑道!

  “余妍!”纪白看在眼里,当下急得连忙爬起,不顾一切飞奔到了余妍身边。身后的体育老师还未反应过来,见到纪白这速度倒是奇了一声:这小子刚才竟是没使出全力啊!

  纪白刚到余妍身边,便看到余妍抱着左腿,膝盖上赫然是一片擦伤之后留下的鲜红,脚踝处微微肿起。而余妍则是一脸惨白,显得十分痛苦。

  纪白当机立断,抱起余妍便朝着校医室直接跑去。

  “没事的,余妍,有我在呢。”狂奔之中,纪白见到余妍额角冷汗直冒,将余妍抱得更紧了一些。

  “纪白,我没事的——”余妍轻声说道,但脸颊上却是有了些许红润。

  校医室里,校医看过余妍的伤口,说道:“没什么事的,就是普通的擦伤和扭伤,处理一下就好了。”

  纪白闻言,顿时舒了口气。

  而此时,体育老师和班里一些同学也跟了上来,在得知情况并无大碍之后,老师点点头道:“既然没什么大事,那余妍同学就交给你了,纪白。”

  说完,还未等纪白回答,体育老师又是一拳轻轻砸在纪白肩上,笑骂道:“臭小子,抱着女孩子的时候就像换了一个人,考试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跑那么快!”

  纪白尴尬笑道:“这不是情况危急,引爆了我的小宇宙嘛——”

  体育老师又再嘱咐几句之后,便带着同学离开了校医室。

  而这时,校医也将消毒水调配完毕。他夹起一块棉花,全部蘸在了消毒液里。

  这时,纪白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被抓得紧紧。

  “纪白——”余妍看着纪白,脸上流露出害怕的神情,却在纪白看向她的时候收回目光,轻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纪白心中一笑,轻声回道:“没事的。”

  棉花在余妍的伤口上轻轻擦拭,余妍不时发出“嘶嘶”的声音,但却强忍着没有流露出疼痛的神情。

  “还好,不太疼。”余妍强装出一副全无感觉的表情出来。

  很快,膝盖上的伤口被顺利包扎完毕。

  “好了,现在是脚踝了。”

  余妍将脚轻轻放在椅子上,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惊恐。

  医生试探着查探余妍扭伤的程度,可方一动余妍的脚踝,余妍原本勉强维持的镇定神情顿时消散无余。她抓着纪白的手,力道瞬间加大了几分。

  纪白心中一动,当下狠了狠心,蹲下身子,将手彻底伸了过去。

  “受不了的话,就咬着我的手吧。”

  余妍看着纪白,脸上瞬间刷的一声变得红若晚霞。

  “不——不用······”

  医生看了看余妍的伤势,沉声道:“姑娘,我建议你按这小伙子的话去做。”说完,他便抓着余妍的脚踝,用力一扭。

  “啊!!”余妍疼得大叫一声,当即抱紧纪白的手臂,将摆在面前的手背咬在了嘴里。

  纪白的嘴角,微微一抽。

  “我说医生,您开始了得提前说一声啊!”纪白抱怨道。

  医生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摸索着余妍伤势,进而又是一扭。

  “唔!!”

  因为痛苦,余妍的手在纪白手臂上留下了数道划痕,嘴上的力道也加深了几分。

  纪白此时也疼得眼睛微眯,但看到余妍此时眼角泛起的泪花,心下一阵酸楚,几经犹豫之后终于伸出另一只手,摸着余妍的头,安慰道:“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之后,医生放开手,点点头道:“好了,没事了,只要敷一些消炎药,几天就好了。”医生说着,一边给余妍脚踝处敷上药膏,用绷带包扎了一番。

  “记得,回去之后脚不要沾水。”

  余妍点点头道:“谢谢医生了。”

  纪白看看余妍,突然开口道:“那个,医生,我们可以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下吗?”

  医生看了看这两个人,神秘一笑,耸耸肩道:“无所谓啊,正好我也回里屋休息一下。哎呀,这一阵劳累啊,得睡上几个小时才行啊——”说着,也不管纪白和余妍,伸伸懒腰,径直走进校医室里面去了。

  “大哥,我不是那意思啊——”纪白见校医十分“识趣”地离场,当下有些尴尬,末了只得默默坐到余妍身边。

  尴尬的气氛,让校医室里的气氛瞬间僵住。

  许久之后,余妍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声道:“疼吗?”

  纪白愣了一下,接着连忙将满是伤痕的手向背后缩了缩,笑道:“没事,我这一身都是粗皮硬肉,不会疼的。”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竟是让余妍情绪低沉的面容上,浮现起了一丝笑容。

  “其实考试的时候,是我的注意力有些不集中,才会搞成这样的。”说着,余妍脸上那一丝温柔的笑意,瞬间消失无形。

  “有什么心事吗?”纪白试探地问道,说完之后见到余妍神情愈发低沉,当即补充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的,我就只是问问······”

  余妍摇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想起一些伤心事。”

  说着,余妍顿了一下,似乎做着心理准备。过了一会儿,她轻舒一口气,这才开始说道:

  “其实,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纪白心中一动,当下将满心的宽慰话语暂且手下,默默地在旁边细细聆听起来。

  “我妈妈,是在生我的那一天去世的。我爸爸和我说,妈妈本来身体就弱,结果生我的时候正是难产。医生下了通知书,询问大人小孩要保哪一个。那个时候,就连爸爸都坚持要保住大人······”

  纪白看着哽咽的余妍,为她递去了一张纸巾。

  余妍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继续说道:“但是,我妈妈他——坚持把我生了下来。而且,在临终前那一刻看到襁褓中的我,给我起了妍这个名字。她希望,我能一直幸福美好地生活下去······”

  余妍强忍着泪水,却依旧让手上的纸巾湿透大半。

  “后来,我记事之后,父亲便因为工作常年在外,几乎一个月都不回家几次。家里除了一个老妈妈照顾我的起居,再没有一点人气。所以父亲每次回家,我都会努力装出一副用功的样子,我想留住父亲,让他能多关注我一些。但是,每次父亲归家都是匆匆停留,有时甚至停留不到半天时间。每次晚上,躺在床上的我都很害怕,我害怕孤单,害怕关灯之后周围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任何细微的响声都能将我从梦中惊醒。但我不敢睁开眼睛,因为我害怕,害怕睁开眼睛,发现什么恐怖的东西,但偏偏只有自己孤单一个人······”

  纪白听得心酸,他自小父母双亡,很早便跟随师傅在山上修行。对于父母,他早已是没有多少印象。但此时余妍声泪俱下,确实让纪白多少有些感动身受。

  “这可不行,”纪白摇摇头暗道,“余妍都这样子了,我可不能跟着沮丧才对。”

  如此一想,纪白深吸一口气,说道:“不过依我看,伯母的愿望达成了呢。”

  余妍满脸泪痕地看向纪白。

  “妍,是美丽美好的意思,按我看,余妍你现在就已经做到了伯母希望的样子。你的样子,我敢打包票,在银华大学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哪个男生不想追你······”说着,纪白突然发现此时余妍正看着自己,当下双颊瞬间变红。

  “我这句话想说的是——你很漂亮的意思······”

  余妍见到纪白这幅支支吾吾、解释不清的模样,竟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别笑啊——”纪白显得更是尴尬,继续道,“而且,你的身边还有这么多的同学,有那么多的知心朋友,你不会再孤单了,有我——们陪着你的。”

  说道最后一句时,纪白不自觉顿了一下。

  余妍直直看着纪白,那梨花带雨之后的模样让纪白心动不已。纪白强忍着心口的小鹿乱撞,眼神却始终不甘错过片刻余妍的样子。

  双眸之中,是温柔如水的秋波。余妍看着纪白,不禁莞尔,粉唇轻启,柔声道:

  “真的谢谢你,纪白。”

  纪白摸着后脑,尴尬笑道:“有什么好谢的······”

  这时,余妍见到了纪白满是红痕的手臂,脸上顿时升起一抹绯红。

  “真的对不起,把你的手弄成这样。”

  纪白连忙将手缩了回去,连连摇头道:“不不不!真的没事的!”

  “这样吧,晚上我请你吃饭!算是小小补偿一下,好吗?”余妍问道。

  “这个——”纪白正打算推辞,突然,他脑中一道火光闪过,仿佛瞬间想到了什么。接着,他微微一笑,点头道,“那好吧,不过到时地点由我选,可以吗?”

  余妍见到纪白突然答应,贝齿微露,竟是笑成了一朵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