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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委鬼当朝立”并非偶然——苹果是从内部烂掉的(5)


  张差挨了打,体力不支,加上饥饿难当,十分疲软。他眼看可以吃到嘴的饭被提到一边去了,心急火燎,又见提牢要他招供,不免心慌意乱,便语无伦次地说:“小人是来告御状的。大人要我招什么?你们打死小人吧!我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我挨了打,还不给饭吃?想当初,酒肉招待……王之寀知道快要打开缺口了,又对狱卒使了个眼色。只见一个狱卒把饭桶提到张差面前,两个狱卒把张差紧紧夹住,按下头去,让他看到米饭,闻到菜香。王之寀拈须笑道:“看见了吗?好香的饭菜!当时用酒肉招待你的人,要杀你灭口,决不会救你了!你若能招出实情,本官就给你饭吃!你已被人利用,如果仍然不招,就饿死你!”

  张差刚挨了板子,饥饿难忍,又想到自从进入刑部监狱后,就从没有见过有人前来相救,感到非常气愤,不如招了算了。就说:“郑贵妃娘娘信佛行善,差遣两个公公到黄花山修建玉皇殿和铁瓦殿,立窑烧砖瓦。小人砍柴卖给砖瓦窑,挣口饭吃。可恨两个小太监放火烧了我的柴火,衙门又将我驱逐出境。这时,马三舅和李外父叫我跟着两个公公进京,为朝廷立功,干一番事业。两个公公许我事成之后,得土地百亩。进京以后,我住在一个大宅子里,喝酒吃肉。我醉了,两个公公叫我拿根枣木棍去闯东宫,见一个,打杀一个,打死太子小爷,他们会救我!两个公公将我带到东宫,叫我打进去;有都头儿接应。我闯进大门,不见人影。我闯进二门,打翻了一个老公公。两边跑出七八个太监围上来,我挥棍乱打,伤了几个。最后,从外面闯进一个人来。他武艺高强,才将小人擒住!我招了!快拿饭来吃!”

  张差的口供,早被书吏记录下来。

  王之寀看过口供,吩咐张差画押,又说:“你姐夫姓甚名谁?

  那座大宅子坐落何处?两个公公又是何许人也?”

  张差招了又后悔,又装起疯来。他不回答问题,却东扯西拉地说:“你问我叫什么?家住何方?东宫太子,福大命大!如此说来,铁棍金棍皆不中用,何况一根枣木棍呢?”

  王之寀认为,张差所供已有线索,只需再查下去,便可水落石出了,不必在这里久缠。他“嘿嘿”冷笑一声,警告张差说:“你休要装疯卖傻,蒙混过关!你休想有人救你,包庇元凶!你方才所招口供早已露了马脚。今日让你吃饭。明日到了公堂之上,你若不老实招供,小心大刑伺候!”

  当夜,王之寀根据张差的供词,写出了揭帖,拟交给刑部侍郎张问达转奏皇上。他写道:“刺客张差,不疯不傻,不癫不狂,有心有胆,着实狡诈。臣断其饮食,供词方露马脚。乞请皇上亲御文华殿,举行朝审,或者交由三法司进行会审,定可审出详情,揪出幕后元凶。臣相信梃击东宫大案,自有一日可大白于天下!伏乞圣裁!”

  张问达阅罢,赞叹不已。他把王之寀写的揭帖与张差的供词,一并进呈御览。

  朱翊钧阅罢此疏,甚感左右为难,又使出惯用手段,留中不93发,意在袒护郑贵妃。只因王之寀的揭帖和张差的供词,早已由张问达传扬出去了,故而百官追问梃击案之奏章,又像雪片般飞到皇帝的龙案之上来了。

  王之寀写的奏疏呈上去,朱翊钧一直扣留着,没有下发,大理丞王士昌,行人司正陆大受,户部主事张庭,给事中姚记济等人就接连上疏催促结果。

  而行人司陆大受的奏疏中有“奸戚”二个字,显然是指郑贵妃和郑国泰,朱翊钧阅后非常讨厌,就将陆大受的奏疏跟王之寀的奏疏一起扣留。

  刘廷元又请求尽快查看各疏,交给法司审讯处理。

  御史过庭训说祸灾发生在宫内,应该快点处理,也都被扣留。一时间,有些东林党人的奏章,纷纷把矛头直接指向了郑贵妃与郑国舅。郑氏兄妹闻此信息,极为惶恐不安,派人四处解释。

  于是,御史过庭训就发布文书到蓟州调查。

  这时,蓟州知州戚延龄,早得到了郑贵妃和郑国泰的指示,他忠实执行郑贵妃之口谕,及时写了回文,奏道:“郑贵妃娘娘在黄花山修建玉皇殿和铁瓦殿,派内侍设窑烧砖瓦,众百姓把柴火卖到窑上,甚能获利。张差抢着去做生意,与小太监发生口角。小太监为泄私愤,放了一把火,将张差满满一屋子柴火,烧个干净!因而,张差急得发疯,便手持枣木棍,进京告御状去了。此情属实,伏请圣裁。”

  于是,原告各臣就把戚延龄的这个回文当做证据了。

  蓟州知州戚延龄的这个回文,算是救了郑贵妃与郑国泰的急火。他的回文与巡皇城御史刘廷元、刑部胡士相、赵会桢和劳永嘉的审讯之结论,完全符合。他们甚感快乐,就理直气壮地说:“张差实属疯癫,可以定案断决了!”

  东林党人王之寀,怀疑知州戚延龄受了贿赂,事先与郑党串通一气,有意欺骗朝廷。他挺身而出,坚持己见,又要求张问达转奏皇上。他固执地说道:“梃击东宫大案,事关社稷安危。元凶不在民间,却在萧墙之内,危险极大,切不可马虎结案。刑部应奏明皇上,将此大案,交给三法司与九卿科道会审!”

  张问达深表赞同,立刻进宫,面奏朱翊钧。

  朱翊钧阅过蓟州戚延龄的回文,暗自放下心来,就面谕张问达,着三法司与六部九卿在大理寺举行会审。

  大理寺门前竖着一块雪白的照壁,上面写着“光明正大”四个楷书,金光闪闪。大理寺正堂之北,挂着一副包青天的神像。神像两边有一副对联。左联大书“秉公执法,金银如粪土”。右联大书“除暴安良,仁义值千金”。横批则是一块金匾,大书“明镜高悬”,光彩夺目。大理寺正堂之外,立着“肃静”、“回避”等执事牌,一片肃穆气氛。

  二十一日,会审升堂时,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居中;吏部、礼部、兵部、户部、工部、通政司居右;翰林院、国子监、光禄寺、太常寺、太仆寺、鸿胪寺居左。

  刑部会同各司长官胡士相、陆梦龙、邹绍光、曾日唯、赵会祯、劳永嘉、王之寀、吴养源、曾之可、柯文、罗光鼎、曾唯道、刘继礼、吴孟登、岳骏声、唐嗣美、马德沣、朱瑞凤等人共同再次审问。

  两班衙役喊了堂威之后,主审官刑部侍郎张问达吩咐一声:

  “带刺客!”

  张差脚镣手铐走上堂后,从未见过这般威风,不由得吓得心里乱跳。他生怕大刑加身,连忙跪倒叩头。

  张问达叫声:“打开刑具。”两个狱卒遵命办理。张差甚觉轻松,不由得向上磕头谢恩。

  张问达双目炯炯,拈须问道:“你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干何营生?”

  “回禀大人。小人名叫张差,蓟州人氏,以卖柴为生。”

  “你手持枣木棍,梃击东宫,阴谋打杀皇太子,所为何来?”

  “只因两个小太监烧了小人的柴火,一屋子的柴火啊!只因小人到衙门告状,又被逐出衙门,真正冤枉!只因马三舅和李外父叫我跟着两个公公进京,干一番事业,为朝廷立功。只因两个公公许小人事成之后,赏土地百亩,黄金百两。只因小人进京以后,住在一个大宅子里,喝醉了酒。只因两个公公带我去打东宫,叫我见一个,打杀一个,打杀太子小爷,他们会救我……”

  张差的口供,与王之寀所得供词,基本相符。张问达命张差画了押,又吩咐书吏将纸笔交给张差,命他画出进入东宫之路径,态度比较温和地说:“张差听着,你将进入东宫的路线画个清楚明白,供出所遇诸人姓名,方可减罪。你满满一屋子柴火被烧了,也可以折合纹银予以赔偿!那两个公公是救不了你的,毋得欺骗朝廷!”

  张差被擒,已半月有余。他在刑部监狱里挨打挨饿,日夜盼望郑娘娘派太监前来搭救,不料事与愿违,连太监的影子都见不到,早已悔恨在心。此刻,他见公堂之上,坐满了紫袍、红袍、蓝袍、绿袍等官员,专门惩治自己一个人,让别人逍遥法外,心里很不服气,认为郑贵妃一伙人一点也不讲义气,不由得满腔怒火。他听见正中坐着的紫袍蟒服大官,叫他画出路线;说出姓名,就可减罪,就可得到赔偿,心有所动。他还想到自己打伤太监,并没有人命血债,不必抵命。他巴不得早日摆脱牢狱之灾,幻想回家去得到百亩96土地。因此,张差不想抗拒,便伏在地上,画出了进入东宫的路线。

  “马三舅和李外父的真实姓名呢什么?两个公公是何人?同谋还有何人?一并从实招来!”

  “马三舅名叫马三道,李外父名叫李守才,不知姓名的太监是修铁瓦殿的庞保,不知名的街道大院的主人是刘成。庞保和刘成二人让我打入宫门,打小爷,要吃什么有什么。同谋还有姐夫孔道,一共五个人。小人的姐夫孔道,在砖瓦窑上当管账先生。他结识了太监庞保与刘成,叫我跟两个公公进京干大事。小太监李自强和李万仓放火烧了小人的柴火,两个公公就带小人进京,住在朝阳门外刘成的私宅里。端午节前夕,两个公公许我百亩土地、百两黄金和锦衣卫千户的官职,命我手持枣木棍打进东宫,只要打杀太子小爷,就好升官发财!庞保和刘成还说有都头儿接应,还说会搭救我!

  不料他们都是骗子。小人追悔莫及!”

  此次会审,并未动刑,却较顺利,梃击案之情形,水落石出。

  会审之后,刑部发文到蓟州,捉拿孔道、马三道、李自强和李万仓,并准备提审太监庞保与刘成,当堂对质,顺藤摸瓜,牵出幕后元凶。

  形势对郑党威胁极大,朝廷内外议论纷扬,很多话涉及郑国泰,首辅方从哲无法改变。他只能悄悄嘱咐郑国泰自谋解救之策。郑国泰,做贼心虚,万分恐惧。他硬着头皮赶写奏疏,表白自己与梃击案无关,也为郑贵妃鸣冤叫屈。

  东林党人何士晋,心怀不平,要履行给事中的职责,愤然上疏驳斥和攻击郑国泰。他写道:“刺客张差,梃击东宫,皇上命三法司与九卿科道会审,旨在追究入宫路线、大宅下落和幕后人物,并未直指郑国泰主谋”。

  郑国泰上疏自辩,急于洗清卖白,这就引起了满朝官员之怀疑。若欲释此嫌疑,必须将庞保与刘成交给三法司审讯,谁是主谋,谁是助恶,必将水落石出。

  郑国泰的一个愚蠢行为,使郑贵妃的嫌疑更为明显了。

  7、和稀泥

  “如今,郑氏兄妹公然谋害东宫太子,这也太过分了,哪里还有半点骨肉之情?亲戚同胞之间发生这样的谋杀案,我皇家的尊严何在?”朱翊钧感到举朝上下,案情已露,群情激愤,无法压制了。“看来,我得狠狠杀一杀郑贵妃的骄横之风,以后才会使皇室平静。”朱翊钧越想越气,不由得满腔怒火,气冲冲来到西宫翊坤宫,怒视郑贵妃,右手使劲一甩,将何士晋的奏疏掷于地下。朱翊钧大怒,道:“都是你做的好事,如今激怒群臣,朕也保不了你。”说完将大臣的奏章掷到郑贵妃面前,道:“爱妃自己看看,朕如何再保你?”

  “万岁息怒!”郑贵妃看见龙颜大怒,吓一大跳。她双手颤抖,拣起奏疏观看。郑贵妃拿起来只看了几行,立刻吓得花容变色,珠泪双流,瘫倒在地,因为奏章中写明,按大明律法,擅杀太子,要灭九族。

  郑贵妃自知小命难保,跪在地上向朱翊钧叩头,抽抽泣泣地奏道:“启奏万岁爷,臣妾实在冤枉。国舅爷绝对不敢做此大逆不道之事。那庞保与刘成在蓟州监工,怎么敢节外生枝,胡作非为呢?蓟州官府回文,早已证明张差是个疯子,朝廷百官怎敢不相信呢?

  这班东林党人,为何要苦苦冤害我们兄妹啊!臣妾呈请万岁爷做主,看在你我往日恩爱的情分上,救臣妾一命。”

  朱翊钧闻奏,怒气渐消。他打心眼里宠爱郑贵妃,看见贵妃的头已叩出了血,不由得鼻子一酸,他心中不忍,灵机一动,道:“爱妃,今日这事都是你自取,朕虽为一国之君,怎奈你的太监在他们手里,朕也无法替你说话,若要免死,眼下只有一个人能救你。”

  “谁?”郑贵妃急忙问。

  “太子,只要太子肯原谅你,便可无事。”“臣妾决不求他。”郑贵妃还想嘴硬。

  “爱妃呀爱妃,你若不求太子,朕也无能为力,朕身为皇上,不能亲自破坏刑律。”

  郑贵妃心中暗想,张差供出庞保和刘成,倘若让他们去三法司受审,一旦露出真情,必然招来大祸。万岁爷英明过人,只要保住自己和国舅平安无事,日后尚可寻找时机来出这口怨气。故而,万岁爷方才敦请自己屈驾东宫,向皇太子求情,免遭株连,实乃上策。皇太子若能出面阻止百官深究,东林党人也无可奈何,万岁爷也好降旨只加罪张差一人。那时,一场滔天风波,自然平息下来。朱翊钧看郑贵妃已经同意自己的意见,于是,便带着她一同去见太子朱常洛。

  皇太子朱常洛闻听朱翊钧和郑贵妃驾到,慌忙出来迎接。只见郑贵妃下得轿来,看见皇太子就跪伏请罪,吓得太子朱常洛也跪伏在地。

  郑贵妃深感屈辱,伤心得哭将起来。她边哭边诉,娇声说道:

  “太子殿下,好冤枉啊!我和国舅爷何曾认识疯汉张差?这明明是东林党人要离间皇太子和万岁爷,借故加害我们兄妹。万岁爷降旨道,只要皇太子肯出面阻止百官深究,便可平息风波,洗清我们兄妹的不白之冤!你你你,你肯答应吗?”

  太子也回拜,且拜且泣,双手搀扶西宫娘娘,一同站起来,恭敬地说:“请母妃放心。此案只可处决张差一人,不可株连他人。”皇太子朱常洛三十三岁了。他自幼失宠,生性懦弱,不敢得罪郑贵妃,更不敢得罪朱翊钧。他也想早些了结梃击案,不想让父皇脸上无光。

  坐在旁边的朱翊钧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太子之泣,是由于得不到父亲的保护、身处危险的境地,感怀身世,不得不哭;而朱翊钧的哭泣,是动了舐犊之情,毕竟朱常洛是自己的皇太子,大明的储君。郑贵妃闻言大喜,破涕为笑,点头道:“多谢太子殿下之恩德。敬请太子殿下早早降诏,传谕百官,不知可否?”

  朱常洛当即命太监王安代为草诏。一会儿,王安写完诏书,念道:“东宫太子诏曰:梃击东宫一案发生,元凶张差当场被擒,按律正法即可,切勿株连他人,纠缠反而有害。特命三法司速结此案,以安社稷,以定人心!”

  郑贵妃闻诏,如逢大赦,连声说“多谢太子殿下”。朱翊钧心头的一块心结也算解开。

  三法司接到皇太子的诏书,也想就此收场。

  但是,朝廷多数官员,特别是东林党人,却纷纷上疏反对,坚持要追查幕后元凶。常年不理朝政的神宗皇帝,眼看皇太子的诏书弹压不住文武百官,不得不亲自出马收拾局面。

  五月二十八日,司礼监掌印太监李恩传达皇帝谕旨,在宝宁门召见内阁辅臣、六部五府堂上官以及科道官(给事中、御史)。待文武百官陆续到来后,文书官又把他们引到慈宁宫门外,向慈圣皇太后灵一拜三叩头,礼毕后,退于阶前跪下。但见身穿白袍、头戴白冠的神宗皇帝坐在檐前左门柱边,皇太子身穿青袍,头戴翼善冠,侍立于父皇右边,三个皇孙和皇孙女四人一字儿雁行立于左阶下。皇帝开始说话了,他先从“圣母升遐”、他每天都要到慈宁宫来“行礼”谈起,然后话题一转,说:“昨忽有疯癫张差闯入东宫伤人,外廷有许多闲说。尔等谁无父子?乃欲离间我耶!”少顷,他当众宣布结论:“只将本内三名人犯张差、庞保、刘成即时凌迟处死,其余不许波及无辜之人,以伤天和,以惊圣母神位。”

  接着,他有意向大臣们表明对皇太子的爱护之情:“朕思皇太子乃国家根本,素称仁孝,今年已三十四岁,如此长大,朕岂有不爱之理!且诸皇孙振振众多,尤朕所深喜。奈何外廷纷纷疑我有他意。”然后,举起皇太子的手。对下面的群臣说:“此儿极孝,我极爱惜。”

  朱翊钧正在指责众大臣,不料跪在后排的一个官员,突然开口奏道:“皇上极慈爱,皇太子极仁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