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茂抄近路,穿过锣鼓巷来到石陂街,见自家宅子的后大门紧闭着,这才想起看门的李大被自己安排去文瑛的小院门口守着去了,上前敲了几下,不见有人出来开门,只得又绕了一个圈子,走到位于德善街的大门前,见宅门大敞开,却不见刘二的身影。蔡茂眉头一皱,四下张望,发现刘二正站在街道斜对面一家卖烟酒糖果的铺子里,和铺子里的老板陈七隔着柜台聊天。蔡茂登时不悦,用右手猛捶大门,大喊了一声:“有人吗?”
刘二见老爷提前回家来了,赶紧付了烟钱,把一盒香烟握在手里,急急地跑了过来,笑着说:“老爷,我刚去陈七那里买一盒香烟,眼睛却盯着这边的,没有人进去。”
“你和陈七在聊什么?街坊邻居,天天都见着面,有什么好聊的?”蔡茂见刘二手中的确拿着一盒香烟,火气小了不少,声音也小了许多。
“老爷,你可能还不知道,昨晚这附近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我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听说”正准备往宅子里走的蔡茂又把脚步停下来,疑惑地问。
“我刚才去买烟,听陈七说,就在咱这宅子后面的石陂街附近,昨晚杀死了一个人,凶手当场就被抓住了,据说是抢劫杀人。”
“现在治安这么乱,不出一点人命才是怪事。你以后要过街去买东西,记得把门关上,别让窃贼歹徒趁机溜进去了。我刚才要是不喊你,人走进去了你都不知道。”说话时,蔡茂面带愠色,拂袖走进宅子,刘二在身后连连说“是”
宅子里清清静静的,估计家里的几个佣人都在睡午觉。蔡茂也没有喊人,独自回到寝室,坐卧不宁,把那本珍藏多年的相册又取出来翻看,用手抚摸着那张泛黄的旧照片,默默地看了半天。照片上,妻子蒋兰芝面带微笑,怀抱着三岁大的女儿蔡文瑛。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文瑛长得像她母亲一样美丽,可弄起性子来象一个顽童,让蔡茂忧心不已。蔡茂看了半天,叹着气对照片说:“兰芝,本来明天就可以带着文瑛到刘乡来看你。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道路受阻,只好等些时候了!”蔡茂把相册放好,便起身去文瑛住的小院,看她此刻在做些什么。
还未走到小院,就听见鼾声如雷,蔡茂拐过一道小门,就看见李大耷拉着脑袋,坐在一张椅子上,双眼闭着,嘴角淌着口水,鼾声此起彼伏。蔡茂走到他面前,正想将他叫醒,却一眼瞥见女儿文瑛,穿着一套粉红色的衣裙,坐在院中杏花树下,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默默诵读。
一阵风吹来,杏花点点飘落。此情此景,让蔡茂为之动容,想起多年前,自己和妻子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也是在落英缤纷的日子。蔡茂在院子门口静立了一会儿,然后悄悄走进院来,却不见吴妈和裴小娟的身影,又看了看花下读书的女儿,突然之间,觉得女儿很懂事了,蔡茂眼睛都湿润了。
裴小娟打着哈欠,推开屋门走出来,冷不防看见老爷就站在院门口的游廊上,吓得忙喊了一声:“老爷,您,您来了?”声音较大,把坐在院门口熟睡中的李大惊醒。
文瑛回转身来,见父亲眼含泪水却不说话,呆呆地问:“父亲,你找我?”
李大此刻也站起身来,忙说:“老爷,我......”
蔡茂不但没有发作,反而和颜悦色地对李大说:“从现在起,你不用守在这里了!去把后院打扫干净,记住把后大门看好。”李大赶紧答应了,端着椅子离去。
蔡茂又对裴小娟说:“小娟,没事了!你去告诉吴妈,让她好好休息一两天。”小娟爽快地答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小院。
见女儿呆呆地望着自己,蔡茂用手把眼角的泪水揩了,笑着说:“文瑛,到你屋子里去说。”
父女二人走进小屋,文瑛让父亲先在一张扶手椅坐下,自己则坐在一张矮凳子上。见女儿比往日沉静多了,蔡茂心里暗暗欢喜,打量了女儿几眼,说:“你好像有些瘦了?”
“父亲,有什么事吗?”文瑛说话时,顺手摸了摸手中的《李太白诗集》。
“你不是想回刘乡和外婆住一段时间吗?我答应你,打算明天就走。”
一听说明天,文瑛吃了一惊,忙站起身来,问:“明天就走?”
“是的,昨天上午,你不是说想马上回乡下去吗?我本来打算明日就和你一起回去,已经叫马骏去联系车子去了。可是听人说,青城山下的道路现在不通,被山上滚下来的岩石把路堵了。只好推迟几天再走。这次回去,不仅仅是为你母亲扫坟,我也打算在刘乡多住一些时日。”
听说明天走不了,文瑛这才放下心来,依然坐下,又疑惑地问:“路怎么会被堵住了?这几日,又没有下暴雨,更没有雷电交加?”
“凌晨刮大风,估计是先把树木吹断,泥土石块就跟着掉落下去。”蔡茂随口答了一句,又说:“今天是星期五,两天之内,道路应该能疏通。下周一如果通车了,咱们就启程。这两天,你让小娟帮着你,好好把东西收拾一下,我去告诉吴妈两口子一声,他们和我们一起走。”蔡茂见女儿点头同意了,起身走出小屋。
文瑛把手中的书放下,跟着送到小院门口,见父亲远去了,慢慢返身回走,满心疑惑:“半夜虽说刮起了大风,可这小院里的杏树都没有吹折,杏花也没有全部吹掉,怎么就会把山上的岩石吹垮了?父亲一定是在骗我。不过,他为何要骗我?还不让李大他们看守我了?”文瑛猛然想起,昨天上午,有两个人提着礼品到家里来,其中一人看上去面熟,文瑛记得很清楚,那天在半路上遇到的那辆停下来的小车上,第二排就坐着那人,当时,他还和坐在前排的一个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唧唧咕咕,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莫非是到家里来求婚来了?”文瑛突然意识到不妙,脑里飞快地旋转:“他既然坐在小车上,家里一定有钱。看他的样子,人年轻,长得也不错,提着礼品亲自上门求亲,说不定父亲真地就答应了,所以才要先稳住我,不让吴妈他们当看守,又故意说要带我回刘乡,然后又编谎话说路被堵住了......”想到这里,文瑛急地眼泪水都快要掉出来了,快步奔回屋内,打开衣柜,一边收拾衣服,一边想着如何离家而去。
收拾了半天,才发现春夏秋冬的衣服太多,不好全部拿走,文瑛只好挑选了几件自己最喜欢的衣服、裤子、裙子、围巾等,又把首饰盒找出来,装进一口小箱子放好。红日西下,文瑛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那口箱子,心里渐渐平静下来,转念又想:“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了,我先问问父亲,那人如果真的是来求婚,父亲又同意了,我再也不要抱幻想了,今晚就走。我走了以后,今后也许真的再也不回来了!”抬头看了看熟悉的小屋、小院、杏树、游廊,文瑛心里如刀割一般。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游廊上响起脚步声,有人款款走来。文瑛定睛一看,原来是裴小娟。小娟走到屋门口,笑着说:“小姐,老爷不但不让我们看守你了,还让我过来,请你到前面饭厅去吃晚饭!”说话时,走进屋来,将电灯拉亮,见文瑛脸色不好,愣了愣,又问:“小姐,你怎么了?”
“没有什么,刚才头有些晕!”文瑛说着,用纤纤细手把额头上的乱发梳理了一下。
“饭厅已经在摆饭菜了。要不,我扶你过去!”小娟走到床边,就要伸手扶文瑛,又看着放在椅子上的箱子,疑惑地问:“小姐,你?”
“是父亲让我收拾的。明后天就要启程,到母亲的乡下老家刘乡去,你也回屋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文瑛说完,站起身,就朝屋外走去。
小娟还想再问,见小姐已经快要走到小院门口了,只好把电灯关上,将她的屋门拉拢,跑步上去,跟着走出小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