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听到老爷在叫喊自己,慌忙答应了一声,从屋里跑出来,一口气跑到客厅门口,只见蔡茂面带愠色,说:“把客人送出去!”说完,拂袖走出客厅,气愤愤地回自己寝屋去了。
文瑛见父亲和刘二都没有发现自己,赶紧将门闩拉开,轻轻推开一扇门,垫着脚尖,侧身走出大门,正在将门轻轻拉拢时,听见里面有人走了过来,也顾不得将门缝完全合拢,慌忙拎着箱子跑开。
跑了没几步,就听见大门咣当声响,文瑛赶紧侧身闪在一根电线竿后,回头张望,只见一个身着警服的瘦高个子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眼镜走出大门,刘二在他们身后恭敬地说了一声:“两位慢走!”说完,就将大门紧紧闭上。
文瑛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警察局里的段祥和县府里的秘书刘光耀,只见他二人同时冷笑了一声,往街上左顾右看,不见有黄包车经过,便朝电线杆这个方向走来,文瑛怕那个警察认出自己,躲在电线杆后不敢走,待他二人快要走近时,忙将身子往后移了移,将头低下。段祥和刘光耀只顾走路说话,却没有发现电线杆后站着一个人。
段祥说:“要不,现在就通知温所长,把人抓起来?”
刘光耀说:“暂时不要动手,我们回去把详细经过告诉给袁县长,抓人的事由他来定夺。毕竟,蔡茂的女儿是他未来的老婆。他要是点头了,咱们再来抓人也不迟......”
文瑛惊出一声冷汗,见他二人走远了,又暗自庆幸:“幸亏我先走出来了,听见他二人的谈话。不然,很有可能要被他们抓走。这么说,父亲他并没有答应把我嫁给那个什么县长?”文瑛突然觉得有一丝愧疚,回头看了看那扇乌黑紧闭的大门,又想到自己这一走,可能真地就不回来了,又不忍心离去。在电线竿下站了好久,忍不住伤心落泪,引得旁过的路人好奇地看着她。文瑛啜泣了一会儿,猛然发现,斜对面的糖果铺老板陈七正在注视着自己,文瑛慌忙用手挡住面部,转过身去。过了一会儿,回头又看了看蔡家的大门,狠下心肠,手提箱子,趁着星光夜色,往城南的白崖村匆匆而去。
周铨和四叔公周昌一起吃过晚饭后,忙着抹桌洗碗、洗衣扫地,见周昌回屋歇息去了,周铨又在院里练了一会儿拳脚。回到自己小屋,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四叔公因为耳背,周铨很少和他聊天。一个人在屋子里无聊,就靠看书打发时间。平常这个时候,周铨只需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看半个多小时的书,再洗一个冷水澡,九点左右就要吹熄油灯睡觉。可现在,周铨却无心看书,双手抱头,身子斜靠在床上,心内波澜起伏。昨天下午,那两个村民在竹林里说的那几句话又在耳边萦绕。
“听村民说,疑凶长的壮实,个子不高,又不象是我的仇家。可是,他为何要问被害者是不是姓周?又问起一幅画?奇怪了,那画怎么又落到别人手里了?难道是仇家专门找的杀手,到处寻找我,必要将我置于死地而后快?”周铨胡乱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只得叹气说:“唉!也许凶手不是冲我来的,仅仅是一个巧合吧。兴许就是见财起意,看中了被害者身上带的什么画,又不想花钱买,偏巧有人经过,故意绕着圈子说了许多废话,等路人走远了后再向被害人下了毒手......”
思前想后,周铨觉得这个想法比较合情合理,也安心不少,可一想起自己的仇家可能还活在世上,心里的怒火又冒了上来,骂道:“老贼,亏我父亲还把你认做至交,他客死在外地不久,你竟然就要陷害我们两兄弟,把我们害得家破人亡,只要我发现了你,一定会取你的狗命,为我冤死的哥哥报仇雪恨。”一边骂,一边握着拳头,朝床上狠狠捶了几下。
大门外隐隐约约传来敲门声,“难道是那老贼派人找上门来了?正好!”周铨警惕地跳下床,打开屋门,侧耳细听了片刻,敲门声听起来有些急促。周铨放眼四顾,见走廊一侧放着几根准备用来作柴火的木棒,于是跑过去,拿了一根在手里,掂量了两下,疾步走过穿堂,奔到前院,敲门声突然停下。周铨将木棒提在手里,小心翼翼走到门前,低下头,朝门缝一看,只见星光下,站在门外的原来是邻居吴修远,他手里拿着一把砍柴刀,嘴里嘀咕着:“难道都睡着了?”正要离去。周铨忙说了一句:“没有睡”将手中的木棒靠在墙边,伸手将大门打开。
吴修远见是周铨开门出来,笑着将砍柴刀递给他,说:“明天一早我就进城去卖蔬菜,可能要下午才回来,我怕你们要用刀,所以赶着还给你们。”
“晚饭前才借去的,现在就还来,刀用了吗?”周铨见刀刃锋利,随口问了一句。
“用了,砍了一大堆柴,够用好多天的了。明天我把蔬菜卖了,就在城里再买一把,以后就不麻烦借你们的了。刚才砍完柴后,我见刀有些钝,就磨了一遍。多谢了!”吴修远说完,转身就走。
周铨将大门关上,拿着砍柴刀回到后院,将刀放在那几根粗木棒旁边,去厨房把手洗了,正要舀水洗澡,只听见大门外又响起了急促地敲门声。
“往常天一擦黑,很少有人来。今晚怎么啦,莫非真的要出什么事儿?”周铨警惕心又起,赶紧将水瓢放在水缸盖上,轻手轻脚跑到前院大门口,顺手操起刚才依靠在门侧墙壁上的那根门棒,低声喝道:“谁?谁在外面?”
“是我,文瑛!”
周铨又惊又喜,来不及放下木棒,赶紧将门打开,说:“文瑛,你怎么来了?”见文瑛又是女扮男装,右手还拎着一个小箱子,周铨不禁一愣。
“你手里拿着木棒做什么?”文瑛说话时,声音有些哽咽。
周铨心里一惊,赶紧将木棒放在一旁,又问:“你怎么啦?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说着,从文瑛手里接过箱子,等她走进大门里,又朝门外四处看看,不见有人,便把大门关上。
“把行李都带上了,你和你父亲闹翻了?”周铨扶着文瑛的手,又问了一句。
“我是悄悄溜出来的,父亲他可能明天才知道我已经离家出走了!”文瑛说着,忍不住又偷偷地掉下泪来。
周铨牵着文瑛的手回到小屋里,见她穿着她父亲的长衫子,又戴着她父亲的帽子,在宽大的帽子和衣衫的衬托下,整个人的脸和身子都显得瘦小,忍不住想说笑话逗她,又见她眼含泪水,忙将她拉到床边坐下,把小箱子放在桌上,倒了一杯水,心疼地问:“既然没和你父亲闹翻?怎么把行李都带上了?是从大路过来的吗?”说着,将水杯递到文瑛面前。
文瑛接过水杯,点点头,含泪说:“大路上虽然有些行人,但是没有人注意到我!”说完,喝了一口水,将杯子递给周铨,继续说:“周二下午你送我回去后,父亲猜出我一定是来找你来了,就叫吴妈、小娟,还有李大,叫他们把我看住,不准我出门。直到今天下午,才没有让他们继续当看守。我这次逃出来,就不打算回去了。”说着,将头低下,用袖子擦拭泪水。
周铨将杯子放到桌上,忙走过来挨着她坐下,拉着她的手,又用眼看着她,知道她内心深处其实是舍不得离开家里的,过了半晌,才说:“你父亲怎么突然不叫人看守你了?虽然我有些讨厌他,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你又是他的宝贝女儿,他知道你真地离家出走了,会不会气出病来?”
“父亲以为我想通了,所以才不叫人守着我。你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可是,父亲他好像对你特别有偏见,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们在一起的。没办法,我只好离家出走。我把箱子都带上了,里面放有我这几年存的零花钱,有四五百块钱,还有些首饰,也够用好久的了。我估计父亲明天就会发现我留给他的信,他知道你就住在白崖村,说不定明日就派人找到这里来,不如”说到这里,眼泪水又哗哗地流了出来,泪眼迷糊地望着周铨,见他面阔口方,浓眉如剑,两眼如星,咬牙说:“不如,明日一早,咱们就向你的四叔公告辞,离开这里,回你的老家临江镇去。”见周铨不答话,便一头扑在他的肩膀上,抽抽噎噎地哭泣起来,又说:“只有等父亲以后不反对咱们了,我才回去!”
周铨忙安慰说:“你现在情绪有些激动,让我好好想想。明天要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中午好像听村里有人说,有些地方垮泥石,道路不通。也不知道去临江镇那方的道路畅不畅通?等我明日一早先去城里的车站打听打听,再作决定。”
“真有垮岩石的事?”文瑛猛地抬起头,满面泪痕地看着周铨。
“昨天下半夜刮起了大风,你不知道?估计有些地方被山上的岩石落下来将道路堵住了!”周铨回答时,见文瑛面带惊愕,忙问:“你怎么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