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大公鸡啼叫了一两声,周铨就醒转过来,抬头朝窗外一看,东方天际已微微泛白。想起昨晚文瑛对自己说的话,赶紧从地铺上爬起,又朝床上一看,只见文瑛和衣而睡,侧身朝里,一动不动,估计还在熟睡中。周铨轻轻地把地铺收了,又把门打开,正要走出屋去,只听见文瑛喊了一声:“你现在就进城去?”
周铨回转头,见文瑛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笑着对她说:“我先去洗脸漱口。洗漱完了就走。现在天色还早,昨晚你又睡得迟,不如再躺下睡会儿,等我回来后再一起吃早饭。”
“睡不着了,你把信带上。我这就去厨房生火做饭。估计你回来时,饭菜已经做好了。”文瑛把布鞋套在脚上,走到桌前,拉开抽屉,把昨晚写给父亲的信条取出,然后走到门口,放进周铨的兜里。
“你眼睛好像有些肿?昨夜一直没有睡着?”借着熹微的晨光,周铨见文瑛眯着眼睛,心疼地问。
“半夜睡着了一会儿。你快去洗脸漱口,我没事的。早点把信送到我家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然后快点回来把早饭吃了,咱们再想办法,看是继续住在你四叔公这里,还是租住在别的地方。”
周铨忙答应了,和文瑛一起来到厨房,匆匆洗漱毕,大踏步往县城而去。文瑛则学着烧柴生火,洗锅煮饭。
周铨大步流星进了县城,来到德善街,天色虽然已经大亮了,可街上的行人却稀稀疏疏,走到蔡宅附近一看,只见大门紧闭,周围有些店铺还没有开门。周铨走到门前,将放在衣兜里的信条取出,从门缝里塞进去,又用手敲了敲门,然后快步跑开,躲到一根电线杆后,默默注视着蔡宅大门的动静。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大门推开一角。周铨见看门的刘二探出头来,头发蓬松,双眼似睁非睁,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两只手正在扣衣衫,估计才起床。刘二见门外没有人,把眼揉了揉,趿着布拖鞋跨出大门,往街上四处看了看,嘴里嘀咕了几句,转身往门里走,突然发现地上有一张纸条,随手捡起来一看,只见折着的信条纸背上写着:“刘二,请交给老爷!”刘二满心疑惑,将纸条拆开一看,吃惊不小,又回头朝外看了看,见街上行人稀疏,不知是谁将信条放在门口处。刘二慌忙将大门关上,朝正房奔去。
周铨躲在电线杆背后观察了一阵子,见刘二把信条从地上捡起,这才放下心来,又思道:“看刘二睡眼朦胧的样子,估计蔡家昨夜应该没有发生什么事。也许文瑛多心了,半夜里还听见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定是担心她家里会出事。不过,我再等一等,只要看见蔡老板出来了,我就立即回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她,好让她放心!”打定主意后,便依靠着电线杆,默默注视着蔡宅大门和周围的情况。
蔡茂这时刚起床,洗漱毕,来到饭厅,见乐知天和厨房的一个佣人正在桌上摆放早点,又见桌上只放着两双筷子,两个饭碗,便摇手说道:“老乐,去厨房多拿些碗筷来,顺便去把马骏和褚时勉他们叫来,你再去告诉吴妈,让她和小娟陪小姐吃早饭,不用过来了,你也在这里吃。”乐知天放下手中的一盘菜,答应了一声,朝厅外走去,佣人摆好饭菜,也跟着离去。
蔡茂正要走到椅子上坐下,只见刘二急匆匆地跑进厅来,心头的怒气登时涌起,喝道:“是不是昨晚那两个家伙又来了?不准他们进来。”刘二忙将手中的纸条递给蔡茂,说:“刚才有人敲门,我发现有人从门缝里递了这张纸条进来。”
“是不是威胁我的?我倒要看看,那帮人究竟要耍什么花招?”蔡茂冷笑了一声,一把将纸条抓过来,也没有注意到上面写着“请交给老爷”几个字,便将折叠着的纸条匆匆拆开,只见上面写着:“父亲,到家里来的那个警察和眼镜,出门时说过要到咱们家里抓人的话。事出紧急,请赶紧外出去乡下外公外婆家里躲避。女儿现已置身于安全之地,切勿考虑女儿安危!不孝女文瑛,三月二十二日夜。”
蔡茂大吃一惊,抬头对刘二说:“你赶紧到小姐院子里去问问小娟,看小姐在不在?”刘二答应了一声“是”,转身跑出厅去,不多时,返回来报告:“听小娟说,小姐不在院子里,她还以为小姐过来吃早饭来了!”
蔡茂把信纸狠狠朝地上一扔,怒气冲冲地说:“一定是昨晚溜走的!”在厅里来回快速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又斜眼看了看刘二。刘二见老爷满面怒容,忙懦懦地说:“昨晚前大门没有任何响动,小姐会不会是从后门?”
“不要说了,你现在去大门外看看,看有没有警察。”蔡茂说话时,语气平缓了许多,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又从地上将信纸捡起。
刘二答应着赶紧跑出去。这时,马骏带着褚时勉走进厅来,见蔡茂手里拿着一张纸,站在摆满饭菜的桌旁,面色凝重。马骏和褚时勉不知发生了何事,互相对视了一眼。褚时勉大着胆子,笑着说:“老板,刚才听见您说警察?难倒昨夜失窃了?”
蔡茂见褚时勉背着背包,有些惊讶,把信纸折好,放进衣兜里,问:“小褚,你今日就要走?”又对马骏说:“你昨晚不是告诉我,车站今天不发车吗?”
未等马骏回答,褚时勉忙笑着说:“吃了早饭,我先和老马去铺子里,再去车站问问,如果道路疏通了,今天能发车,我今天就走,就不用再过来取行李了。”
蔡茂默不作声,过了片刻,只见乐知天拿着几个重叠的瓷碗和一把筷子走了进来。蔡茂说道:“你们都坐下把饭吃了吧!”说完,自个儿走到饭桌前坐下,端起早已盛好粥的碗,拿起筷子,也不理睬众人,埋头吃了起来。乐知天不知发生了何事,等马骏和褚时勉都坐下后,把空碗和筷子摆放在他二人面前,又用大勺子把粥替他二人舀上,自己则和褚时勉挤在一条凳子上坐下,从盘子里拿了一个包子,慢慢地嚼起来,不时用眼偷看老爷,只见蔡茂阴沉着脸,只顾喝粥,却不夹菜,似有无限心事。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见众人嘴里发出的吃喝声。
蔡茂将碗里的粥吃了一半,便放下碗筷,又见马骏等人都在拿眼暗睃自己,说道:“你们慢慢吃!”说着,站起身,刚走到饭厅门口,就见刘二急急忙忙地奔过来,嘴里嚷道:“老爷,不知何故,大门外面突然冒出来两个警察,把门守着,不让出去。”
“警察守门?后门呢?你去看了吗?”蔡茂慌忙问。
马骏等人一愣,不约而同放下碗筷,回头朝饭厅门口望去,只见刘二面带惊慌之色,嘴里说:“去看了,后门外现在还没有动静。”
褚时勉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蔡茂身旁,问刘二:“好端端的,警察跑来作什么?”
蔡茂转过头看了一眼褚时勉,面无表情地说:“有点小麻烦,没什么大事。”说着,跨步走出饭厅,朝自己房间走去,表面镇定自若,心里却如乱麻一般,没想到袁县长一伙这么快就撕脸,看来昨晚上段祥和刘秘书对自己说的那番软硬兼施的话是真的。此刻的蔡茂,既痛恨女儿文瑛悄悄离家出走,又想不出袁骥和段祥一伙会找什么理由来报复自己,鼻子里哼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既然已经找上门来了,我偏不走,我遵纪守法,从没有干过违法乱纪的事,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难道要想上门抢亲不成?文瑛她一定又跑去白崖村找周铨去了,她不忘给我写条子过来,说明她还把我当作她的父亲,条子一定是周铨那小子送来的。”心里又急又气,想立即派马骏到白崖村把文瑛找回来,又担心袁县长一伙人真地上门来抢亲,长叹了一口气,只得消了念头。
蔡茂回到寝室后,心烦意乱,决定还是先离开武辕县到外面躲避几天,等把风头避过了,再去白崖村找女儿,然后一起回乡下去。蔡茂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又庆幸自己昨天早早地就把铺子里的一应事务交代妥当了,心里稍稍宽心。
蔡茂把行李收拾了,提着箱子走出寝室,打算把家里的一应事再对马骏和乐知天交代一番。蔡茂走到饭厅,见马骏和乐知天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却不见褚时勉,顺口问道:“小褚呢?”
“褚时勉说想先去车站打听打听,他从后门出去的,已经有一会儿了。”马骏见蔡茂手里提着行李箱,疑惑地问:“老爷,您现在就回乡下去?我昨天问了,今天可能都通不了车。”
“后门有没有出现警察?”蔡茂没有立即回答,又追问了一句。
“好像没有。就是有,估计也没有拦人。不然的话,老褚就应该返回来了。”
乐知天放下抹布,一脸茫然地看着蔡茂。蔡茂微笑着说:“我暂时外出几天,要回乡下之前,我再回来一趟,老乐你今天就不用跟我出去了。”又望着马骏说:“我出去这几天,你还是照我昨天对你说的办,铺子里和家里的一切事,都交给你了。如果有人上门来访,就说我访亲友去了。”
马骏和乐知天不知道蔡茂这几天要去哪里,正想再问,见他拎着箱子朝厅外走去,二人忙说:“老爷,我们送送你!”跟着一起走出饭厅,来到后门,见门紧闭,却不见李大的身影,蔡茂小声说:“老乐,你把门打开,看看外面有可疑人没有?”乐知天点点头,走过去将门闩轻轻拉起,慢慢推开一个缝隙,朝门外一瞧,只见外面门槛上坐着一个警察,以手压腹。那警察听见声响,回头看了看,说:“你们家里有人涉嫌要案,一概不许外出!”
“什么要案?”蔡茂快步走到门边,喝问道。
“无可奉告,我只是奉命行事!”说话的警察站起身来。
咣当一声,乌漆的大门又紧紧闭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