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凉风一阵一阵地吹进屋来,柔软的床帐随风飘摇,拂在蔡文瑛的脸上,将睡梦中的她惊醒。文瑛撩开床帐,朝半开着的窗户外一看,只见晨光熹微,也没有睡意了,翻身爬起来,一想起周铨,心里就不免暗自着急。自从前天下午周铨将自己送回家来后,父亲生怕自己再溜出去见他,就让吴妈、裴小娟、李大等人轮流守在屋门口、小院门口。这一天多来,文瑛表面上看起来心平气和,心里却时刻琢磨着如何离家出走的事。
文瑛坐在床上思量了一会儿,也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来,又想到老这样下去,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周铨,叹了一口气,见天色已经亮了许多,窗外院中的杏花开得正浓,突然有了主意,把衣服披在身上,穿上拖鞋,悄悄走到门旁,把屋门轻轻打开,往外一瞧,只见吴妈坐在椅子上,睡着还没有醒来。文瑛回到屋内,取了一张毛毯出来,正要盖在吴妈的身上,不料却把吴妈惊醒了,站起身来说:“小姐,这么早就起来了?”说话时,又见文瑛手里拿着一张毛毯,心里一阵暖意,忙又说:“小姐,我不冷!你饿了没有,我叫小娟去厨房看看,早饭做好了没有?做好了就给你端来!”
文瑛把毯子拿进屋里床上放好,又走出来说:“不用端过来了,我想到前面饭厅去,和父亲一起吃早饭,心里有话要对他说。”吴妈见小姐轻声细语,看上去温和懂事的样子,高兴地说:“好!好,老爷见你不生气了,他一定很高兴。你知道吗?为了你的事,老爷昨前天几乎都是愁眉苦脸的,都快没有心思经营铺子里的事了!”
文瑛微笑道:“不是我不理解父亲,是他不想听我解释。所以我想利用吃饭的时候,和他谈谈心事。”正说话时,只见游廊那边,裴小娟推开屋门,睡眼朦胧地走了出来。吴妈对她说:“小娟,快去把洗脸漱口的水给小姐打来!”小娟答应着,沿着走廊,快步走出小院。
文瑛望着她的背影说:“这个小院就住着我和她俩,也不知道父亲当初是怎么想的,既然要把这里和那边院子隔开,却不多让点空间出来,看上去象一座小监狱。”
吴妈笑道:“小姐这就多心了,这院子小是小,但是小巧紧凑。你想想,家里总共七八个佣人,除了我和小娟外,其他都是男的,铺子里的一些伙计又常跑到家里来找老爷,男人们进进出出的,多有不便,小姐又一天一天的长大成人了,老爷常去铺子,平时也少有在家里,怕有什么闪失,所以才叫人筑了一道墙,把这里和那边大院隔开,让你安心在这里读书学习,只有我和小娟可以进出这小院照顾你,其他人是不许进来的,可见老爷的良苦用心。”
文瑛说:“我知道父亲是想为我好。可天天呆在这狭小的院子里,人都快要变傻了。你去告诉他,就说我有话想和他说。他若答应了,你过来告诉我一声,然后回屋休息去。吴妈你看,你眼睛里都布满血丝了。”
吴妈嘴上答应了,脚下却不肯挪步。文瑛知道她的心思,扭头回屋,走到床边,抱头闭眼躺下。吴妈见裴小娟提着洗漱的水进院子来了,说了一声:“小姐,你先起来洗漱了,我这就告诉老爷去。”说完,忙忙地离去。
蔡茂洗漱毕,走到饭厅,见乐知天和马骏等人正在桌上摆放早点。蔡茂走到桌旁坐下,刚拿起碗筷,就见吴妈急急地走进厅来,又听她说女儿想和自己一起吃早饭,顺便把心里的话对自己说出来,微笑着对吴妈说:“行,就依她的,你让她来!”又对乐知天和马骏等人笑着说道:“你们自己回屋去吃早饭吧,就不用在这里陪我吃了!”众人答应了一声,端着多余的碗筷离去。
蔡茂放下手中的碗筷,坐在椅子上等着。过了片刻,只见吴妈陪着女儿文瑛走了进来。文瑛见父亲表情严肃,自己也不先说话,走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从盘子上拿了一个包子,放进嘴里吃了起来,一连吃了两个。
蔡茂看了吴妈一眼,吴妈便知趣地出去了。过了半晌,见女儿还是不说话,蔡茂主动问了一句:“想通了?”
“什么想通了?我一直都好好的。你什么时候去给母亲上坟?要是把母亲忘了,或者忙不过来,我自己去。我也想和外婆住一段时间。”文瑛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啃着手中的包子。
蔡茂这才想起来,还有十多天就是清明节了,亡妻蒋兰芝就安葬在六七十里远她的老家刘乡的山上。每年清明节前后,蔡茂都要带女儿回一趟刘乡,随便看看身体保养得还算不错的岳父和岳母。
“还早着呢。等再过十天,咱们再去!”见女儿不提周铨的事了,蔡茂这才拿起碗筷,夹了一点咸菜,埋头喝起粥来。
“十天太久了,我在家里闷得慌,想去乡下散散心,透透气,你若不放心我,就让吴妈两口子陪我去好了!”文瑛把剩下的一点包子咽下肚里,拿眼看着父亲,见他只顾吃粥,半天不说话,恨不得将他手中的碗筷夺下来,逼着他立即表态。
蔡茂见女儿很着急的样子,猜她一定又是在变着法子,好借机去见周铨,于是故意慢吞吞地把粥喝完了,仍然不说话,从盘子上拿起一个包子,大口嚼了起来。
“行还是不行,倒是说一句话啊!”文瑛实在不耐烦了,又追问了一句。
“放你出去了,要是心血来潮,你嚷着要去别的地方玩,吴妈和老乐两个老好人,耳朵又软,还能拗得过你?”见文瑛迫不及待的样子,蔡茂终于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女儿就是想偷偷去见周铨,看来她还不死心。蔡茂又补充了一句:“要回乡下去,必须由我带着你去。你现在还小,不知道外面的险恶,现在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你的娘!”
“什么对得起娘、对不起娘的,父亲你除了用这句话来搪塞我,就不能找点别的理由?从小到大,这句话说了不知有多少遍了,我都听腻了,你就不嫌嘴巴上会起茧子?”
文瑛忍不住和父亲理论了几句。蔡茂也没有心情吃饭了,放下碗筷,正打算要好好训斥女儿一顿,只见马骏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在饭厅外面张望。蔡茂大声对他说:“我今天不去铺子里,你自己去。”
马骏忙答应了一声“是”转身走了几步,想了想,又走回来问:“老爷,这个月该交费用给丁二哥了,如果今天还不把钱给他送过去,只怕他不高兴。”
“你看着办就是了,两个铺子的,和以前一样,给他一百六十块大洋!”
见蔡茂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马骏也不敢多说话,忙转身离去了。
文瑛在旁嘟哝道:“我看把铺子关了算了。每个月除了交税,还要交保护费给那个什么丁二哥,自己却所剩无几。起早摸黑的,白白替人劳累,还不如到乡下外公、外婆那里去,反正他们有多的田地,向他们要一块地来种,也比在这县城里开铺子强!每个月都交保护费给那个姓丁的。能保护什么?去年我和小娟在街上被几个流氓围着欺负,说不定就是那个姓丁的养着的小喽啰,与其将保护费给他,还不如拿出一小部分给会武术的周铨,让他当咱家的保镖也好!”
见女儿转山转水地又提起周铨来,蔡茂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大喝道:“你小孩子懂什么!大人的事,用不着你多嘴。”
文瑛涨红了脸,站起身来,正要和父亲争辩理论,只见看门的刘二急匆匆地跑进来,说:“老爷,昨天上午来的那两个人又来了,手里提着箱子、盒子,说是给老爷您贺喜来了!”
蔡茂更气,喝道:“你怎么这么笨?你直接对他们说我不在家不就得了,跑进来干什么!”
“说了,他们一定要进来,拦不住,我先跑进来让您好回避”话音刚落,只见警官段祥和县府的刘秘书提着礼物走进二门,往院子里四处张望。
文瑛见其中一人有些面熟,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突然想起前天下午,周铨送自己回来的路上遇到的那辆小车,这人不就是坐在车子后排,一面望着自己,一面对前排的那人指指点点嘀咕的人吗?见他手里拎着箱子,此刻正不停地拿眼睃自己,一种不祥之兆登时袭上心头,慌忙转过身去。
蔡茂见他二人已经看见自己了,忙对文瑛说:“快回你的院子里去!”说着,快步着走出饭厅,微笑着将段警官和刘秘书领到前院客厅里坐下叙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