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小姐,快开开门,再不开门,饭菜都凉了!”任凭吴妈在外面如何拍门叫喊,躺在床上的蔡文瑛睁着眼睛,一声不吭。两扇窗户不仅关得严严实实,还拉上了厚厚的窗帘,使屋子里既滞闷又昏暗。r
自从上午得知父亲将铺子里的伙计周铨赶走后,蔡文瑛就愤懑不已,可又不好当面发泄出来,只好一口气从西街铺子跑回家,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以示不满。几个小时过去了,文瑛呆在屋内颗饭未尝。每当外面的敲门声一遍一遍地响起时,文瑛就一个念头:“绝不妥协!只要坚持三天闭门不出,父亲一定会答应我,让周铨回来的!”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后,也觉得腹中没有那么饥肠辘辘的了。r
吴妈端着饭菜,在门外敲了半天,见屋里没有一点儿动静,只得又摇头叹息走开了。屋子里越来越昏暗,估计外面的天已经快要黑了,文瑛心神不宁,从床上坐立起来,心里嘀咕道:“小娟这死丫头,去了大半天了还不回来,难道被狼叼走了?倒让我替她担心。”r
文瑛正埋怨时,突然又想起:“估计父亲这时快要从铺子里回来了,吴妈肯定会把我的情形告诉他,只因母亲去世的早,父亲从来都是对我百依百顺的,说不定他一会儿就会亲自走过来敲门,明天就让周铨回来!”想到这里,文瑛的内心突然产生一丝莫名其妙的得意感。r
游廊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定是父亲来了!”文瑛马上又翻身躺下,把眼睛闭上,只等父亲在外面敲门说话。“咚——咚咚”门轻轻响了两三下,一个女孩在外面轻声喊道:“小姐,是我!”r
原来是丫头裴小娟回来了。蔡文瑛心里一紧,翻身跳下床,奔到窗户边,揭开窗帘一角朝外一瞧,只有小娟一人在门外,于是走到门边,隔着木门问外面:“怎么这时才回来,周铨怎么说?”r
“小姐,你猜对了,周铨果真回白崖村去了,住在他四叔公的老房子里。周铨看见我去找他,很气愤的样子,又说老爷嫌贫爱富,看不起他,他打算明天就回父亲的老家临江镇去。”听说周铨明天就要走,蔡文瑛吃了一惊,慌忙拉开门闩,将屋门打开,拉住小娟的手,急忙问:“他有没有对你提起我?”r
“他说了,说起小姐你时,还掉下了眼泪,说你对他一片真心,他心里清楚,也很感激。他还说,老爷上午把工钱给他,赶他走的时候,已经对他把话说绝了,他知道自己是一个穷光蛋,什么都不愿多想了,只想早点离开这武辕县,让小姐你忘了他,他说明日一早就走!”r
蔡文瑛一下就慌神了,埋怨道:“你怎么不早点回来告诉我?这里到白崖村,走小路不过五六里路远,走大路也不过才十里路左右,一来一去,你自己说,花了几个小时了?”r
裴小娟回头往游廊上看了一下,不见有人进小院子里来,忙说道:“小姐你冤枉我了,我虽然走的是大路,没有从竹林里抄小路,来回也不过多花了一个小时,我下午就回来了,正要来告诉你,不料被老爷看见,把我叫了过去,问我是不是传递信去了?我说我母亲生病,我回去看她去了。老爷不信,又叫吴妈来搜我的身,幸亏周铨没有写信让我带给你,不然,麻烦可就大了!”r
文瑛心里更加慌乱,问道:“这么说,老爷早就回来了?”r
小娟点点头,说:“老爷一直都在正房里,他担心你会叫我去捎信,因此不准我回到这小院来,叫人把我看住,我和吴妈他们一起吃晚饭时,听吴妈说,老爷午后不久就回来了。吃了晚饭,老爷见天色已晚,才准我自由走动。我这才赶紧过来告诉你。”r
“老爷还对你说了什么?”想到父亲铁了心要把自己和周铨分开,文瑛心里登时来了气。r
“老爷什么也没有对我说。不过,我出来时,听到老爷对吴妈说:‘明天不用给小姐送饭了,她饿了,自己会开门出来吃的。别的事,不管一千件还是一万件,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可以答应她。但这件事,我绝不能答应,婚姻大事,岂能凭小孩子意气用事,让她胡来?我这么做,也是为她好,不然对不起她死去的娘!’”r
文瑛一听,气得差点跳了起来,又想到周铨明天一早就要走,也许再也见不着他了,也没有多想,决定立即去找他。文瑛本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裴小娟,又怕她胆子小,先告诉给老爷听,索性连她也瞒住,于是把裴小娟拉进屋来,说道:“小娟,你先进屋来,不要吱声,把门关上,我去街上吃点东西!我没有回来时,任何人来敲门,包括老爷,都不要开门!”说着就要朝屋外走。r
小娟将信将疑,连忙说道:“小姐,你身上有没有钱?”r
“不用担心,我耳上戴着金耳环,手上戴着玉手镯,还怕付不起一顿饭钱?”r
见文瑛沿着游廊走远了,裴小娟只好将屋门关上。屋里越发昏暗地看不清了,小娟只好摸着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r
蔡文瑛溜出自己住的小院,悄悄来到后院,见没有人,又见一间小屋子里亮着灯,好像有人在里面打牌,文瑛心里暗喜,悄悄走到后门,打算开门出去,却一眼看见旁边一间小屋子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人,文瑛思忖道:“趁李大这个赌哥子在那间屋里赌牌,我何不进去拿他衣服穿了,扮成一个男的,走夜路的时候也安全些?”于是悄悄推门进去,借着昏暗的灯光,把李大放在床上的一套有些肮脏的衣服穿在身上,衣服裤子都很肥大,文瑛也只好将就了,把裤腰打了一个结,又把头上的辫子盘起来,将桌上那顶有些破损的毡帽戴在头上,穿戴完毕,推门走出小屋,听见那边亮着灯光的屋里有人哈哈大笑,是李大发出的笑声。r
“这赌鬼,赢了钱就忘乎所以!”文瑛暗暗地骂了一句,走过去将后门打开,见石陂街的街道两旁已经亮起了路灯。文瑛一脚跨出门槛,左右看了一下,见街坊邻居都没有人注意自己,于是拉起门上的铜环,将后门轻轻带拢关上,低着头,将帽子往前压低,沿着街道朝南城门外快速走去。r
走出城门后,蔡文瑛延着大路继续往南走,路上往来的行人稀疏,太阳已经完全落坡了,一轮明月升上天空,春天的晚风徐徐拂来,伴随着乡野路边花草的芳香和清新味,让人心旷神怡。文瑛却无心赏悦这春风明月,只顾低着头快步行走,心想道:“早知父亲这么绝情,我白天就直接去白崖村找他去了,我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只怕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想起来怪吓人的!”也顾不得腹中饥饿,三步并作两步,直往前奔。走了约摸四里路远,来到一个交叉口,只见一条小路往左边一片竹林里延伸进去。文瑛停下脚步,迟疑了片刻,思道:“这片竹林约摸一里宽,穿过去后,再走半里多的路,就到周铨的四叔公家里了。虽然比走大路捷近许多,但是走夜路,只怕不安全,我还是走大路吧!”继续沿着大路往前走,走了十多步,听见后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忍不住回头看看,只见两个挑箩筐的农夫,一边说着话,一边离开大路,沿着小路往竹林里走去。r
文瑛想道:“走大路虽说安全些,不过要多走将近一半的路程,不如跟在他们身后,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儿的!”于是转身走回去,沿着小路跟在那两个农夫的身后。前面那两个人也回头看了一眼,文瑛忙将头低下,又闻到自己身上的香水味,突然想起还戴着耳环,生怕被他二人认出自己是女扮男装,于是放慢脚步,与他们保持一段较远的距离。r
走进竹林里,行了半里路远,身后突然传来咳嗽声,文瑛忙回头一看,稀疏的月光下,只见一个体形魁梧的男子紧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又见那男子两眼盯着自己,登时吓得不轻,拔腿就朝前面那两名农夫紧紧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