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蔡文瑛在昨天晚上,女扮男装,趁着月夜来到白崖村周铨的四叔公的住宅,将门敲开。周铨见文瑛冒着走夜路的危险,只身一人来找自己,激动不已,忙把她拉进门来,心里虽然有千言万语,却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周铨关上宅子大门后,拉着文瑛的手,来到后院自己住的一间小屋。屋子里十分简陋,只有一张椅子,椅子的一条椅腿有些跛,文瑛只好走到床沿边坐下,看着相貌堂堂的周铨,不敢想象他会经受不起挫折,明天就会离自己而去。r
周铨今年二十岁,比蔡文瑛大两岁,是外地人,老家在永新县临江镇,父母早亡。周铨一年前从武当山学武归来后,便来投奔四叔公周昌,希望在武辕县城里谋一份生计。一次,周铨进县城找工作,经过一条小巷子时,看见四个流氓正围着两个姑娘要调戏,周铨怒不可遏,走上前,一顿拳脚,将那四个流氓打得屁滚尿流。被救的那两名姑娘正是蔡文瑛和她的丫头裴小娟,主仆二人在大街上闲逛了一阵后,抄近路走小巷子回家,不想被几个流氓拦住。文瑛对周铨感激不尽,得知他是来城里找工的,便把他带到父亲蔡茂的面前,把周铨救下自己的经过说了一遍,又央求父亲把他留在当铺里工作。蔡茂见周铨长得有些英武之气,心里喜欢,便一口答应了女儿。从此,周铨便在蔡茂开在县城西街的一处当铺里当伙计,干了大半年,直到昨天上午被蔡茂赶走。r
周铨见四叔公的房间里已经熄灭了灯光,顺手把屋门关上,转过身来,看了看女扮男装的蔡文瑛,走到她的身旁,也挨着床沿边坐下,握住她的双手,只说了一句:“你一个女孩子,人又长得这么漂亮,夜晚离城出来,要是路上遇见了坏人可怎么办?”文瑛眼圈儿一红,说道:“听小娟说,你明日一早就要离开这里。我怕你赌气,以后再也不回来了,我岂不是再也见不着你了?哪里还考虑到路上会不会遇见坏人?”想起刚才经过竹林小路时,自己担惊受怕的情形,眼泪水扑簌扑簌地就流了下来。r
周铨大为感动,见文瑛伤感流泪,也忍不住流下热泪来,说道:“我就担心你难受,所以才想早点离开这里,好让你忘了我。我一个穷光蛋,别说你父亲反对,就是他答应把你嫁给我,只怕我以后也不能让你过上舒适的生活,长痛不如短痛。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回去,你还是把我忘了罢!”r
听周铨这么一说,蔡文瑛既伤心,又有些生气,把脸上的泪水一抹,说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要是一个仅仅追求表面物质财富的人,这大半年来,我就不会真心待你这么一个小伙计了。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还不知道这里面的道理?我好歹也能识几个字,也读了几本书,要是有钱能买幸福,那些大富豪、达官贵人家里,就不会有你整我,我算计你的勾心斗角的事发生了?你这么说,可见你还是自卑心理在作祟,把钱财二字看得比自己的信心还要重要。你再这样,岂不是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片真心?”r
一席话,反而说地周铨不好意思。周铨叹了一口气,眼睛望着桌上那盏灯火摇曳的油灯,不无伤心地说:“我知道你对我一片真心,看起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我的身外之物。可是你的父亲,蔡老板他却很看重这个,在他眼里,财富、门第才是最重要的?你毕竟是他的女儿,咱们要是长久在一起,你父亲岂不是要闹翻了天?我总不能看着你们父女俩在我的面前互相斗气而无动于衷吧?”r
蔡文瑛咬咬牙,说道:“父亲他以为那是对我好,可他漠视我对精神感情的追求。大不了,我不回家就是。我只和你在一起。你有一身好本事,难道还怕养不活我?”r
周铨激动万分,一把将文瑛拉进怀里,含泪说道:“好妹妹,从今以后,我要是再说离开你的话,我就遭天打雷劈”文瑛慌忙伸手将他的嘴捂住,笑道:“不用赌咒发誓的,只要你明天不走,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父母双亡,又没有一个兄弟姐妹,临江镇虽说是你的老家,可那里一个亲人都没有,与其回到那里去,孤孤单单地过日子,不如就住在你四叔公这里。你四叔公又没有儿子、孙子的,有一个女儿也远嫁到外地去。他岁数又大,住在这所宅子里孤零零的,你千万别为了和我父亲怄气,就离你叔公而去,连我也狠心丢下不管了?你就住在这里,我们以后见面也方便,我再想法让父亲同意咱们。这样行吗?听我的。”r
周铨见文瑛对爱如此执着,忙说道:“好妹妹,我一定听你的,明天不走就是!”将她紧紧揽在怀里,越想越激动,忍不住低头要吻她,又见她头上戴着一顶破毡帽,隐隐约约散发出汗臭味,赶紧伸手摘下来,朝墙角处一扔,笑道:“哪里捡来的破帽子?你身上的香水味和这帽子里的汗臭味夹杂在一起,香中有臭,臭中有香,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比单纯的臭味还难闻!”r
文瑛将头靠在周铨宽大的肩膀上,也笑道:“不是捡来的,是趁人不注意时,顺手牵羊拿来的,连这身衣服裤子,都是家里看后门的那个李大的。他现在可能已经打完牌了,要是发现他的衣服帽子不见了,一定不知道有多着急,说不定正在他屋子里骂人呢?”说完,掩口笑了。r
周铨这才注意到,文瑛穿着李大那身肥大的衣服裤子,身形显得更加娇小,也忍不住笑了。又说道:“你背着你父亲出来,他要是发现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不在了,一定焦急万分,会不会连夜寻找过来?”r
文瑛若有所思,说道:“不会的,我让小娟假扮我躲在我的屋子里面。小娟是一个聪明人,她见我今晚没有回屋去,一定猜到我到你这里来了,估计她在屋里也不敢声张。只要你不回临江镇了,我就放心了。明天上午,等父亲到铺子里去了,我再回家去。也不要象下午那么傻了,当真把自己关在屋里绝起食来。父亲估计我坚持不了一天就会出屋。我回去时,在外面多买点吃的带进家,假装关在小屋里继续绝食。只要坚持四五天不开屋门,父亲他见我认真起来,一定会答应我,让你重新回铺子里去,你就等我的消息吧!”r
听说文瑛为自己绝食,一向自认为坚强的周铨在情感面前又变得脆弱起来,忍不住又掉了几滴泪,搂着文瑛说道:“好妹妹,你放心,我答应你,不回老家去了。等天亮了,我就护送你回县城里去,然后我就回来,哪里也不去。今天晚上,你就住在我这里。你睡床上,我打地铺睡!”r
文瑛笑道:“你也不用睡地铺,我明天有的是机会睡觉,咱们好好说说话,只要有你在我的身旁,我就觉得很安全。你知道吗,傍晚时,听小娟说你要走,我急地什么似的,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噢,对了,我午饭、晚饭都没有吃,现在才感觉好饿!”r
周铨忙说道:“我晚上也没有吃几口饭,现在也饿了,我这去厨房生火煮饭炒菜去!”说着,站起身来。文瑛忙伸手拉住,说道:“你的四叔公已经睡着了,会不会惊扰了他?”r
周铨笑道:“你忘了,上次你悄悄来我家时,我就告诉过你,四叔公他岁数大了,耳朵有些背,不会吵醒他的!你先坐在这里,我去给你倒点茶水来!”说着,便推门出去了。r
文瑛这才感觉浑身不自在,赶紧把罩在身上的李大的那套衣服裤子脱下来。当晚,二人一起吃了饭后,坐在小屋的床上,互相依偎着,说了大半宿的话,直到下半夜了,二人才有了朦胧的睡意。周铨让文瑛睡在床上,自己则在屋里铺了一个地铺,和衣而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