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死者范辉是石起镇附近山上的土匪，冯斌心里一动，转过头，看了看身旁的李所长和王得勤他们，又见张栋梁正用钢笔在本子上记录着。冯斌暗自寻思道：“俞局长正在为县长父亲那起案子焦头烂额，又四处追查那夜剿匪时漏网的土匪，想不到这起案子里却突然冒了一个土匪出来，别什么也问不着，反给自己惹一身麻烦，让局长没完没了地追问我！”于是对张栋梁说：“小张，先不忙着记下来！”r
张栋梁忙答应了一声“好的！”便将本子和钢笔放到桌上一边。r
冯斌见范荣的嘴唇有些干裂，对站在她身边的警察说：“去给她端一杯水来！”r
警察端来一杯水，范荣接过杯子，将水一饮而尽，又见问话的警官对自己和颜悦色了，也不再有先前那般恐惧，将空杯子递给身旁的警察后，用衣袖把脸上的泪水揩了。r
冯斌接着又问：“你弟弟到你家里来时，可带了什么没有？”r
见范荣没有吭声，坐在冯斌身旁的王得勤追问了一句：“你弟弟到你家里时，随身携带了什么东西没有？比如一口箱子，一幅画什么的？”r
范荣一愣，低下头想了想，然后摇头说：“他来我家时，我记得正在吃晚饭，天已经要黑了，他好像是空手来我家的。我还记得他的脸黑黑的，手也脏兮兮的，就象叫花子一样，全身上下邋遢极了。他进屋后，端起我面前的一碗稀粥就喝了起来，我和他姐夫赶紧叫他去洗一个澡，再来吃饭．．．．．．他到我家后，几乎就足不出户，昨天上午是第一次进城里去，没想到，就出了天大的事儿。”说着，又低头哭泣起来。r
冯斌眉头一皱，看了身旁的王得勤一眼，心想道：“你先说出箱子、画来，她一定会认为那是我们正在查找的重要之物，即使她看见了，也不敢轻易说出来，免得惹上更大的麻烦。你这么一问，不是帮倒忙吗？”等范荣说完了，冯斌也不多问，便对站在范荣身旁的警察说道：“先带她下去！”见范荣出去了，冯斌才对李柄权说：“李所长，可让人把周强带来！”r
李柄权起身走到讯问室外面，对站在外面的警察吩咐了几句，依然走回室内坐下，问道：“冯警官，这范辉既然是土匪出身，又逃到他姐姐家里躲藏不出，昨天一出门就被杀，会不会是别的土匪认出他来，杀人灭口？”r
冯斌微微一笑：“死者脸上没有惊恐之色，应该没有看见让他担忧害怕的人。他身上的荷包里装着一盒香烟、一盒火柴，香烟只少了两三根，应该是进城后买的，看来他是以一种很轻松的心态进的城。说明他是在回他姐姐家里的路上被害的，而不是在进城的路上被杀的。他进城去干什么？仅仅是为了买烟？为何进了城后就招来杀身之祸？他身上还有几个铜板，凶手也不像是为了抢劫财物而杀人的。凶手作了案后，还把他的尸体拖到竹林深处藏了起来，应该是有备而来的。”r
正说着，一个身材颇为壮实的大汉被带了进来，李柄权指示他坐下。冯斌仔细打量了他几眼，见他穿着一件有些肮脏的深蓝色衣服，袖口已经抽了线头，鞋上还沾着田里的泥土，估计被带来前还在田地里干活，看上去是一个平常普通的老实巴交的农民。r
冯斌厉声说道：“周强，你妻子都已经交代了，你的小舅子当过土匪，正在被警方缉拿，你犯了包庇罪，知道不？”说到这里，冯斌故意停顿下来，见周强低着头，看上去镇静自若的样子，额头上却开始渗出点点汗珠。r
又过了片刻，冯斌突然大喝道：“那口箱子，还有那幅画，你帮范辉藏到哪里去了？再不老实交代出来，罪加一等。”r
周强慌忙抬头答道：“箱子？画？不，范辉不是给我的，是给他姐姐的，只给了她一幅画。她姐姐把那幅画锁在箱子里，我从没有过问。范辉昨天上午吃了早饭后，就叫他姐姐把那幅画给他，他说要进城去把画卖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将画卖掉？”说到这里时，周强已经变得有些结巴了，又见问话的那个警官两眼逼视着自己，心里更加胆怯，又把头低下，两眼看着地下，继续说道：“他出去的那会儿，我正在田里干活。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被人害死在竹林里，因为他当过土匪，我和他姐姐害怕受到牵连，所以才不敢认尸。”r
冯斌一听，内心惊喜不已，脸上却不动声色，转过头，看了看坐在身旁的李所长和王得勤等人，又指着手对张栋梁说道：“记下来！”张栋梁慌忙拿起钢笔，把周强刚才交代的话，以飞快的速度记在本子上。r
冯斌又点燃了一根香烟，不紧不慢地问周强道：“要来一根吗？”r
周强迟疑了一下，摇摇头。冯斌猛吸了一口烟，将烟从鼻孔里喷出，又继续问：“是一幅什么画？”r
周强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幅画是卷起的，也不长。我没有看见里面画些什么。范辉刚到我家的那天傍晚，我就见他把那幅画从怀里掏出来，让他姐姐帮他放起来，他姐姐也没有问，当着他的面，就把画放到箱子里锁起来了。他洗完澡，返回屋子里来吃饭时，我问过他，从哪里弄来的？他说是从山上带下来的，是一幅山水画，也不知道值不值钱？本来还有一口箱子，他怕被人发现，就把箱子丢在路边的河里了。他还说，早知箱子里什么都没有，还不如捡几样古董带走。我叫他把画拿去卖了，他说现在风声紧，等过一段日子再拿到城里换成钱。我见他埋头吃饭，不愿答话，因此也就没有多问。我听他姐姐说，他昨天上午出去的时候，就把那幅画带在身上，说拿进城里去卖了，好换点钱用。”r
至此，冯斌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袁县长一直追问的那口箱子和里面的一幅山水画，原来在两个月前剿匪时，被山上的小土匪范辉趁乱时拎走了。箱子被他当无用的包袱，在途中扔掉，箱子里放着的那幅画，一直藏在范辉的姐夫家里。范辉如今在竹林里被人杀了，身边也不见那幅画，会不会与那幅画有关？多年的刑侦工作，让冯斌马上意识到此件凶杀案的关键应该是那幅画。r
“他身上有十四个铜板，是你们给他的？”冯斌突然追问了一句，又猛吸了一口香烟，从嘴里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r
“是他姐姐给他的！昨天晚上我见他还没有回来，就问起他姐姐，她说：‘给了他一二十个铜板，他要走要留随他的便，反正咱们已经很对得起他了!’因为我和他姐前段时间说了他几句，他不高兴，也说过要走的话，他在我家也没有什么行李，所以昨晚不见他回来，我和他姐都以为他把画卖了好价钱后，带着钱财就走了，因此也没有放在心上。”周强懦懦地说完，抬头看了冯斌一眼，见他手拿香烟，表情严肃，两眼直视自己，心里打了一个寒噤，赶紧将头低下，继续说道：“今天上午，你们的人到我们家里时，我和他姐都很害怕，还以为他被你们抓住了，后来才知道他被杀死在竹林里。因为他毕竟是在老家当过土匪的，所以我和他姐都不敢当着警察的面认他。我说的都是实话，不敢有半点隐瞒！”r
冯斌一边吸烟一边默默地想，过了半晌，转头对李柄权说道：“李所长，先把他两口子放了！”李柄权愣了一下，对站在周强身边的警察说：“带他出去，让他和他的老婆离开派出所！”r
周强惊喜万分，慌忙站起身来，躬身点头道：“多谢长官！多谢长官！”忙跟着旁边的警察走出讯问室。r
冯斌把手中的烟熄灭，又把审讯记录拿来看了一遍，依然递给张栋梁，然后站起身说：“李所长，多谢配合！我们现在先回去了！”说着，招呼着张栋梁和王得勤等四名警员走出门去。李柄权也跟了出来，问道：“冯警官，要不要我派人去旧货店、古玩字画店、当铺等各大店铺帮着追问那幅画的下落？r
冯斌笑着说：“李所长的好意我领了，这事不能大张旗鼓，只能悄悄去查。另外，在案情没有进展前，也请暂时不要将刚才审问的情况报告给局长知道。”r
李柄权笑道：“这个，请冯警官放心，兄弟我绝不会越权上报的。”r
冯斌笑了笑，与李柄权握手后，便带着局里的四名警员告辞而去。离开城南派出所后，冯斌对张栋梁、王得勤等人叮嘱一番，各自回到家里脱下警服，换了一身便衣，悄悄往县城里各大古玩字画店、当铺等暗中查寻那幅山水古画的下落。冯斌担心人手不够，又安排了李酉金、许辉两个警员帮着暗中查访，不在话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