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铨刚要接近办公室门口时，只见里面走出来一个警察，周铨赶紧回身，使劲挥动手臂，装作很卖力的样子，将落叶往花台边上扫，那个警察正眼也没有看周铨一眼，就朝靠近监牢一侧的厕所走去。周铨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间办公室门口，正要侧耳聆听时，只听见铁门声响，抬头一看，原来是老李头儿提着水桶，从左边小院走进这边监区来，周铨一分神，没有听清办公室里的人都说些什么，等老李头儿进了一间办公室后，仔细聆听，只听见里面有人说：“段警官专门吩咐的，单独关在小号，不要让人接触他。”
“小号已经人满为患了，昨天你们所长送来一个姓蔡的，说是要单独关，也说不要随便让人接近他，还把俞局长的话抬出来。我们只得把一号监室腾出来，把里面关着的那三个土匪赶到大号里去。至于他嘛，要不，先让他到二号挤着去。或者，让他和姓蔡的在一起。”
“这怎么行？他们两个是同案犯，要是关在一起，订立攻守同盟，影响案子的审讯，你负责？这个案子是人命关天的大案，是局长亲自让段警官抓的！”还是先前那警察的声音，不过语调显得急促，声音也变大了。
周铨偷偷往里望，大声说话的正是那个姓高的歪嘴警察，他和另外三个警察围着褚时勉，站在一张办公桌前，桌子后坐着一个鹰钩鼻的警察，手里拿着笔，正在一个簿子上写着什么，嘴里说着：“现在只有二、三号两间小牢了，里面关着的几个土匪头子还是局长直接过问的呢！现在只有送大号了，五号牢房里人最少，只有十三个人犯，先将他送到五号牢房里去！”
“王所长，你知道吗？这个案子不仅仅是局长让段警官负责的，还是县长亲自过问的。段警官说了，一定要将他单独关。其他犯人随便你怎么安排，出了什么问题，由段警官负责，与王所长你没有一点关系。你要是不相信，可以立即打电话去问段警官或者俞局长。”
屋子里一下沉默起来。
“这间屋子一定是所长办公室了，原来蔡老板被关在最右边那间小号里，我再听听他们还要说些什么？”周铨正想时，冷不防传来一个声音：“你这个扫地的，怎么把垃圾都朝花台边上扫？我以前没有见过你，才来的吗？”从厕所出来的那个警察看见扫地的周铨，走过来大声训斥他。
“今天刚来的！”周铨抬头瞄了他一眼，又看见办公室里的警察朝外面张望，生怕被姓高的歪嘴警察发现自己，于是转身跑到一边去拿放在地上的撮箕。训斥周铨的警察也没有再骂了，径直走进所长办公室。
周铨慢吞吞地将地上的垃圾堆往撮箕里扫，眼睛依然盯着所长办公室看。过了一会儿，高歪嘴和王所长等五六个警察押着褚时勉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一齐走到对面那排牢房。刚才训斥自己的那个警察手里拿着一大串钥匙，将中间的一间大牢房和右边倒数第二间小牢房打开，两个警察将小号里关着的四个犯人押出来，驱赶到那间大牢房里去，又将褚时勉一人单独关进小号，两道铁门锁上后，高歪嘴对王所长等人唧咕了几句后，带着另外三个警察离开拘押所。
周铨不知道他们后来都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个鹰钩鼻的王所长阴沉着脸，朝办公室方向走去，手拿钥匙的那个警察跟在一旁说：“王所长，您的脾气真是好，派出所的小警察也敢到这里来横！”
“求同存异嘛，其实还不都是为了工作！另外，一号和二号小牢房关着的那两个人，小邢你就辛苦几天，送饭的时候就你去送，放风的时候也不要让他们两个出来，总之，不要让其他人接触他们。还有，你先去准备些好烟好茶，可能局长随时要过来。”王所长说话时，苦瓜脸顿时变做西瓜脸。
“所长真是大人大量！要是换作我邢鹏高，早就和那个歪嘴理论起来了。让我去送饭没问题，所长您无论说什么，我都毫不犹豫地坚决执行。”邢鹏高一边点头，一边笑着说：“至于烟茶？我上次让老姜买的好茶还没有用完，烟已经没有了，可要重新去买，我把钥匙放好，就通知老姜进城买去。”邢鹏高和王所长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办公室。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知道自己很难接近蔡茂，周铨登时心灰意冷起来，心里嘀咕道：“原来这个人叫邢鹏高，由他专门送饭，那我怎么能替文瑛传话？”周铨耐着性子把垃圾全部扫进撮箕，正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见老李头儿右手拎着水桶，左手拿着抹布，从一间办公室里走出来，于是问他：“李叔，垃圾倒哪里？”
老李头儿指着左边的铁门说：“外面小院靠左的墙角处有一个大垃圾桶，先倒在里面。”周铨放下扫帚，说：“我头有些晕，把垃圾倒了，就不进来帮着打扫了，先回家休息一阵！”说着，端着撮箕走出铁门，把垃圾倒进垃圾桶，将撮箕放在铁门旁，径直走到姜旭的办公小屋，微笑着说：“老姜，监区里的卫生弄得差不多了，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我明天再过来。”
姜旭想了想，也笑着说：“行！第一天就让你干太多的活，可能有些不习惯，慢慢来吧！”
周铨辞别了姜旭，出了拘押所，闷闷不乐地走在路上，天上又飘起了蒙蒙细雨，心情更惆怅，想到自己就这样回去，怎么好向满心期待的文瑛述说实情？伸手摸了摸衣兜里的那二十个大洋，决定直接进城去找许辉，一来再请他想法帮助自己，二来也好感谢他上次盛情招待。
进了县城，小雨渐渐停了下来，周铨来到优祈路十九号，却发现许辉不在家，琢磨着他是去上班去了，想到许辉曾说过，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警察局找他，于是转身往警察局方向走去。快要到警察局门口时，周铨见一个西装革履、戴着眼镜的年轻人，陪着一个瘦高个、身着长衫的老头儿从警察局大门里走出来，朝停在一旁的银色小车走去。
周铨见那个老头儿有些面熟，心里不禁有些迟疑，那老头儿走到车门前站住，就在戴眼镜的男子替他打开车门的同时，老头儿朝街上左右张望了几眼，周铨清楚地看见他瘦削的脸和右眉下一颗豌豆大的黑痣。周铨大吃一惊，犹如被闪电击中一般，全身一阵震颤。那老头登上小轿车后，车子往周铨这边驶来，透过车窗玻璃，周铨又看了那头儿一眼，终于确信他就是多年前陷害自己家人的仇凶。
“这老贼果然还活在人世，竟然还跑到武辕县来了！”周铨迅速定下心来，暗暗骂了一句，手握拳头，跟着小车追了过去。小车驶入另一条街道后就不见了，周铨只得沿着地上不太清晰的车轮印迹跟着找过去，来到两条街道的交界处时，轮迹变得杂乱无章。周铨望着街上往来行驶的几辆小车和一些黄包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想：“既然被我发现了，我就不信那老贼能飞上天去？那辆小车说不定就停在这附近，等我慢慢找来，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老贼的藏身之处！”于是沿着一条街道慢慢寻找下去，不见那辆银色小车的踪影，快要走到街尾时，见一条小街斜伸着通向县府路。
周铨若有所悟，寻思道：“我真傻，跑到这条街来找什么？那老贼既然坐着小车，一定不是普通百姓的身份，说不定就是．．．．．．”猛然想起上周星期二护送文瑛回县城的半路上，看到有一辆乌黑发亮的轿车，前面有警车开道，轿车的后排就坐着一个老头儿，当时恍惚间觉得有些面熟，因为和文瑛说着话，也就没有多想，那老头儿一定和刚才见到的仇家是同一个人——袁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