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在椅子上的褚时勉抬起头,看了段祥一眼,然后将眼睛闭上,牙齿缝里蹦出四个字:“是我杀的!”
“叫你把整个作案经过详细说一遍!”段祥冲他大声吼了一句。
褚时勉睁开眼睛,见对面那个坐在桌子后的年轻的警官大有把自己一口吞下去的势焰,这时的褚时勉已经不怕死了,但是想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酷刑,心里还是恐惧,昨天自己就已经软了下来,现在也只有老老实实地把昨案动机、行凶过程原原本本地交待出来。
“本来,上周一有人拿着一幅画到当铺里来询问,那幅画呈四方形,没有题跋,我猜那幅画极有可能就是我爷爷当年裁剪下来交给他的表弟周溥的那幅。当铺里人多,我不好多说,只得按市场的价格对他说只值十个铜板,哪知道他当时就骂起人来,先是说那画是有钱人收藏的,后来又说是家里祖传的,不止这个价。我见他朝北街走去了,估计他是找裱字画的人询问价钱去了。我越想越觉得蹊跷,借口到西街铺子里去看看,然后出了铺子,绕道找到了那个人,对他说愿意出三十个铜板买下来,谁知他不但不肯买,反而就地起价,要一百块大洋,口口声声说那幅画是他家祖传的。我哪有那么多钱给他?他见我拿不出这么多钱,就走开了。我越来越觉得他就是周溥的后人,所以我一直暗中跟着他,后来见他出了南城门,穿过一片竹林时,我终于忍不住,把他叫住,问他是不是姓周?他说是。问他祖上有没有叫周溥的,他先是沉默,后来承认了,又把画的价钱开到一百五十块大洋。我忍无可忍,假装说谈不妥,转身离开,又趁他不注意时,捡了一块石块,悄悄尾随,用石块朝他后脑上砸去,把画从他身上拿走,然后把他的尸体拖到竹林深处。”
“我叫你交代锣鼓巷的事,你却扯到竹林命案去了?既然说到这里,那我问你,你爷爷叫什么名字,为何要把画裁剪下来交给他的表弟周溥。”段祥随口问了一句。
褚时勉垂下脑袋,沉默了一两分钟,才又抬起头说:“我爷爷叫褚华,死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也不知道他为何要把画裁剪成两部分,为何要将右边那半幅画给周溥?我只是听我父亲讲过有这件事。多年前,我父亲病逝时,把他手里保留的左边那半幅画交给我,嘱托我在有生之年找到周溥和他的后人,把那另外半幅画要回来,毕竟,那是爷爷亲手留下的墨迹,比金银珠宝还珍贵。父亲临终前还告诉我,周溥的老家就在这武辕县,他年轻时曾经来这里寻找过两三次,没有找到。父亲去世后,家里没有其他亲人,我干脆就来到武辕县长住,一方面在蔡老板的当铺打工,一方面寄希望能发现周溥和他的后人,没想到。上周一,周溥的后人和那幅画终于出现了!”说到这里,褚时勉有些激动。
“所以你就下狠手把他杀了?”段祥轻蔑地一笑,说:“死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姓周,他的姐夫才姓周。”
“我猜的没错,即使他不是周家的后代,他的亲戚都有人是。他拿着的画和我珍藏多年的画就是同一幅画的右部分。”褚时勉这时,仍然对自己的判断充满自信。
段祥看过褚时勉被偷走的左半部分的画,虽然觉得画上题写的那九个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觉得那幅画确实平淡无奇,估计县长父亲手里的那幅也不怎样,当务之急,是要胁迫蔡茂答应县长的要求,自己能尽早卸掉这件苦差事,所以此刻也就没有深究,只想尽快把锣鼓巷结案,再用事实告诉蔡茂:“即使你与命案一点关系都没有沾,但是跟着你的多年的伙计是重大命案的杀人犯,你蔡茂也不要打算能轻易撇清关系。”段祥又瞄了一眼蹲在墙角处的蔡茂,见他怔怔地看着褚时勉,满脸惊愕之色,仿佛不认识在他店铺内干了多年的老伙计。
段祥心里“哼”了一声,暗暗骂道:“老家伙,别装傻,等把褚时勉审完了,再对你攻心,不怕你不就范!”又把头转过来,问:“既然那画对你这么重要,怎么又让人偷了?你又是如何认出那个小偷并将他杀掉的?”
“我原来计划上周二就走,又怕被人怀疑,因此等了一天,到星期三早晨去铺子把假请了,说是回老家吴游市为父母上坟。请完了假,我就回租住的地方,打算把住屋退了,拿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就走,在住地附近的一条胡同,我碰见一个人,个子瘦小,长着一对八字眉,他看见我,赶紧低下头,把手紧紧地抱在胸前,快步跑开了。我见他的衣服里鼓鼓的,里面好像装着东西,我当时以为他害怕我要抢他的东西,所以才跑走了,我自己也没有多想。等我回到家里,才发现门锁被撬了,屋子里翻得乱糟糟的,放在一口箱子里的,事先挽好的一个蓝布包袱被偷走了,里面放着我珍藏多年的那幅画,还有几件换洗衣服,以及箱子里放着的二十多块大洋,统统不见了。我那时才意识到,胡同里碰到的那个八字眉毛的小子,就是偷我东西的毛贼。我很气愤,怀里揣着一把水果刀,在县城的大街小巷到处找他。直到第二天下午,太阳要落坡的时候,才在锣鼓巷碰见他。我当时一把揪住他,把他按在墙上,用水果刀抵住他的喉咙,问他把我偷走的东西弄到哪里去了,他说钱已经花掉了,包袱已经上交给他们的老大,我正打算让他去从他老大手里将包袱要回来,不料他却想夺过刀子伤我,我慌乱之下,就把他的喉咙割破了......”
“为了一幅画又杀人,那你抢来的那幅藏在哪里的?”段祥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我怕万一有警察查到家里来,发现了那幅画,我就就完了,因此把那幅画藏在门槛下面的松动的地砖下,才没有被盗走。我知道被偷的那幅画短时间内找不回来了,又怕警察把我查出来,所以只有先离开武辕县了。星期五一大早,我把住房退了,把行李放进背包里背好,打算乘车回老家,没想到汽车开到青城山脚下,因为山上有岩石垮塌下来,道路堵塞,车子又返回县城。听司机说,可能要两三天后才能疏通。为了省钱,我没有去住旅馆,马骏说他那里空了一间屋子,让我跟着他到蔡老板家里去住。我以为很安全,哪里知道,第二天一早去饭厅吃饭时,就听到看门的刘二说大门外有警察把守,后门还没有,我没有想到警察这么快就锁定了我,所以赶紧从后门离开,哪知后门外还是躲藏有警察。”褚时勉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眼光迅速黯淡下去。
“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段祥冷笑了一声,对着褚时勉大声说了一句,心里却暗乐:“我还没有把锣鼓巷命案正儿八经地放在心上,却这么轻轻松松地就将凶犯抓住了,命案也侦破了,可谓破案神速,这可要让那些平时暗地里瞧不起我的同僚刮目相看了!”
段祥又问了几句,伸手把坐在一旁的小刘记下的审讯记录簿拿来,大致翻阅了一遍,然后命看守把记录簿递到褚时勉的面前,让他签字画押,又命看守将褚时勉押回牢房,锁上大镣,以死囚犯待遇严加看守。
审讯室里就只剩下段祥、记录员小刘、蔡茂。段祥一言不发,目光冷峻地盯着蔡茂。蔡茂此刻虽然不象昨天那样,在褚时勉受刑惨叫时,时不时地瑟瑟发抖,但是看得出来,这个时候的蔡茂表面上在故作镇定,内心其实很慌乱。段祥见蔡茂的嘴唇动了好几下,好象有话要说。
“今天的审讯记录你放好,涉及到竹林命案的那部分,你回局里后抄一份,呈给冯警官。现在你先出去一会儿,另外告诉门口的看守,让他们离得远一些,没有我的吩咐,不要擅自进来。”段祥突然转过头,小声地对坐在身旁的小刘说。
小刘答应了一声,把钢笔、审讯笔录放进公文包,便起身走了出去,又将门关上。审讯室里静悄悄的,仿佛每一个心跳声都能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