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磨钝剑,从早磨到晚。
钱老爷冷着脸迎接七星殿的几位大人。
三个胡子都已经花白的大人。
向后看,有一位身着红袍,胸别红花,头戴红帽,笑意盈盈的少年。
在他身侧站着许多穿着统一服饰的人,那些人素锦裹腰,腰间佩戴着红绳,正拱手向贾叶道喜。
贾叶是七星殿的天才,不久前刚被殿主收为亲传弟子,此时风头正盛,想喜上加喜,来个双喜临门。
贾叶长的很普通,不算英俊但也不丑,至少眉宇间透露着些许天才应有的骄傲,以及高高在上的气质。
他在同辈中颇有威严,多人见他都会尊称他一声师兄。
老一辈人对他也多有呵护,比如说,那三个白发老头。
钱府的人却个个阴沉着脸,在他们眼里七星殿此时与强盗无异。
几天前,钱老爷前往七星殿要与其谈合作,让七星殿出人护送他们到乐都郡谈一笔大生意,没想到七星殿答应的是如此爽快。
但更没想到的是,七星殿要钱蓉蓉嫁给贾叶,这个条件实为过分。
钱老爷当场翻脸,没想到七星殿却威胁他说,钱府家再大,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家,如若不应,分分钟便能灭了。
这便是修行之人对普通人说话的底气?
他钱府当然有修行之人,不过远在帝都,况且,就算钱如雨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虽然钱如雨已经是万剑宗内门弟子,但万剑宗的人还不至于随他从帝都赶到秀城这小小的唱晚街来管这通小事。
被迫之下,钱老爷也只能答应。
但余黑黑不答应。
不答应应该怎么办?教贾叶做人,教七星殿做人。
也许三天前他没有那个能力,但现在有了。
昨晚他见过刹,见过影,更见过让他从小讨厌到大的二哥。
他主动找到他二哥,让他解开被封印的识海,释放出他被桎梏的神。
那种久违的感觉让他跃跃欲试,让他迫不及待的想抽出那把如刀一样的钝剑,而后一剑斩之。
太阳越升越高,贾叶的笑意越来越浓。
午时已到,太阳的红,不及锦绣的红。
春江的水,不及酒杯里的水。
红红火火,钱府的气氛却丝毫没有热闹可言。
当然,钱老爷不可能会大张旗鼓的摆上上百桌,来宴请四方友人。
来的只有七星殿,不请,却自来。
不多时,钱蓉蓉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鲜红的盖头,鲜红的红装,以及被捆绑住的双手。
钱蓉蓉的身后有两个腰佩红绳的年轻男子,默声不语,只是推着她缓缓前行,像是推押着犯人。
那两人身后,有个小姑娘,已经泣不成声,眼泪如黄豆粒,从脸颊滚落。
白小生看在眼里,拳头紧握,脸色阴沉。他手背上有缕缕青筋凸起,有些跃跃欲试。
贾叶走上前去,微扬起嘴角,看着钱蓉蓉,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时不时满意的点点头。
他伸出双手,笑意心生,愈演愈烈,最后终是笑出声来。
笑声不大,有些刺耳,犹如两把剑锋对挑。
他的手即将触及钱蓉蓉的玉肩。
“如果手还想要的话,就别碰他,这是忠告。”
突然,余黑黑出现在众人眼前,手里拿着那把数月前某人丢给他的剑,三天的时间过去,那把剑已经被打磨的铮亮,看起来却还是不怎么锋利,可能是因为没怎么沾过血。
他说了一句话,一句简单的忠告。
贾叶的手顿在空中,转头看向那道声音的源点。
他看到了余黑黑,眼神有些迟钝,继而疑惑,然后戏谑。
随后他闭上双眼,伸出双手,揉了揉太阳穴,掏了掏耳朵,拍打几下衣角,让人觉得他衣角似乎沾染了几粒灰尘。
他再次睁开眼,看了看太阳,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他说话了。
“你是谁?”
“家丁。”
“哦。”
贾叶哦了一声,慢慢转过身躯,又伸出了那双手,还是同一个方向。
他不在意这个小插曲,甚至没当它发生过。
怎一个狂字了得?
一般对自己很自信的人会这么狂,恰好,他对自己很自信。
就算那个家丁拿剑冲过来,反手连人带剑打飞就是了,不用伤他性命,也不屑伤他性命。
贾叶是这样想的。
那个家丁真的冲了过来,剑被举过头顶,仿佛拿的不是剑,而是刀棍。
“你……拿的是剑?”
贾叶回头,看着向他冲来的余黑黑。
他说的很认真,不是嘲笑,甚至脸庞闪过一丝凝重。
这怎么会是家丁,这不可能是个家丁,这根本不是家丁。
因为家丁怎么可能会伤到他呢?
确实,他被伤到了,他反手挡住余黑黑砍下的剑,手却被划出一条口子,鲜血顺着手掌滴落,滴在他的红色锦衣上。
要知道,他挥出的是七星拳,徒手可接利刃的七星拳。
贾叶收回手掌,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鲜红的血,平静的说道:“我很生气,因为你让我意外了。”
七星拳的确可以徒手接利刃,但所修炼的程度决定了所接多大力的利刃。
余黑黑挥剑的力气够大,所以破了他的拳。
贾叶开始逐渐正视他眼里的这个家丁,但他还是很狂,余黑黑现在只是能够让他正视一眼。
他不觉得一个小小的家丁会翻了天,也不以为然。
“我这一拳下去,你可能会死。”
贾叶冷声说了一句。
“我这一刀下去,你也会死。”余黑黑答道。
余黑黑咬了一个字,刀,尽管他拿的是剑。
他为什么说刀这个字,因为他不会用剑,刀比较好用,砍下去就是了。
“你很有趣,有点......狂。”
“谢谢。”
“不客气。”
“......”
贾叶动了,认真的握紧拳头。或许是有些厌恶了,也是有些烦了,毕竟,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
当然也可以添点彩头,或是见点红。
他刚才回头了,看了看那三位师长,他们点头了。
点头就意味着,可以见血,见血就意味着,他可以杀了余黑黑。
拳风有些烈,卷起丝丝呼啸声。
贾叶的拳在下落,袖子却在飘荡。
就是因为拳的力道太大,所以袖子才会飘荡的那么自然。
“啪。”
一道清脆的响声激起,让钱府中的所有人都看向这边。包括起初都不屑往这边看的人,自然也包括那三个白发老头。
那一记响声震惊了所有人。
钱府的人和七星殿的人此时全都一个神情,眼睛瞪的如同发疯的驴,渴死的鱼。
不是剑断了。
那是一记耳光,打在贾叶的脸上,血迹从他的嘴角缓缓流出。
如果仔细看去,会有一颗很可爱的牙正在空中飞。
那颗牙很白,沾上些许血渍,看起来有点像刚刚绽放的花苞,一点红。
贾叶未曾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呆呆的看着落在地上的牙齿,心想,这谁的?
钱千千早已为钱蓉蓉掀开了那块红色的盖头,此时她那双泪眼不再流泪。原本两行笔直的泪线,现在变的断断续续,看起来很不检点。
所以余黑黑走上前去,松开她被绑住的双手,把剑往地上一扔,伸出手,用粗布袖子擦拭着她那不检点的眼泪。
打完人剑就扔了?好歹也苦苦磨了三天呢。
况且刚起那一巴掌又不是用剑打的,只是剑太误事。
余黑黑心想,要不是拎着剑,绝对会有两颗牙掉出来,不,三颗!
贾叶缓缓弯下腰,捡起那颗可爱的牙齿,悻悻的问向众人:“这谁的?”
“师兄......你......你的。”
旁边有个体型略小的少年迟钝的回答道。
没想到的是,贾叶竟然比他还迟钝,手里捏着一颗牙,看了又看。
“哎呀,疼。”
手里捏着牙的贾叶这才捂着脸,大叫着疼。
钱府的众人掉了一地眼珠子,捡都不想捡,怕捡起来后,再看到贾叶会忍不住大喊,这不会是个傻子吧。
“咯咯咯。”
钱千千的笑声打破了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她的笑声比那记耳光还要清脆,就像叮咚作响的小溪,偶尔能从笑声里听出,有三两条小鱼,几只小虾在嬉戏。
白小生也是惊的嘴巴张成大大的圆形,他虽然几天前才知道余黑黑定然不是凡人,定有过修行,但余黑黑的表现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那可是贾叶!七星殿里同辈中的佼佼者,被人称为天才!
拿什么来定义一个天才?
打架没输过,同辈没败过,长辈夸叹过。
贾叶年有二十,走上修行这条道路都有七八年之久了,一路修行无阻,仅仅只用了三年半的时间就修习完经文,七星拳更是被他修炼到第三层,怎么会被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小小家丁扇了耳光?
这不合常理,贾叶的常理就是,刚才那一拳绝对能打碎他的肋骨,震碎他的心脏。
但这着实没发生,反而他被一巴掌扇掉了牙,那一巴掌挥出的太快,甚至从未挥出过。
“对不起。”
余黑黑收回袖子,抓住钱蓉蓉的手。而后转身,向贾叶说了一声——对不起。
“嗯,没关......嗯?我去你大爷的!”
贾叶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破口大骂道。
打完耳光转过身来道歉?怎一个狂字了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