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察看四人,心中思忖:昨夜东院只住着他五人,若排除外来凶手,则杀人者必是他四人之一,若说杀人动机是为了争夺花榜头魁梅花仙子,则最可疑的人是水云间的画屏姑娘,除去最有力的对手,梅花仙子之位则唾手可得。苏公心中忽一动,想起昨夜那一闪而过的黑影,那黑影似从东院出来,莫不就是凶手?那么凶手或许不是四位姑娘之一,但也可能是某位姑娘的帮凶?
入得东院,依廊而行,到了第一间厢房门前,这是佳佳姑娘所住的房间。徐君猷站在门前,察看四下,询问贾曲宗、冯汜:“这相邻的房内系何人住着?”贾曲宗摇摇头,道:“这间房兀自空着,先前所住的姑娘因无缘前十,昨日便已回行院去了,过去的那第三间是红桃姑娘住着。”颜未察看了左右窗扇,果然闭合严实。徐君猷、苏公、颜未小心翼翼入得厢房,厅内四扇漆屏,又有四把椅子,摆放整齐。
苏公掀开珠帘,入得卧室,一眼便望见雕花木床薄纱蚊帐,透过蚊帐可见得床上尸首。卧室内弥漫着一丝幽幽的香气,苏公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将鼻子吸了数下,这香气不是胭脂花粉香,而是幽幽的雄黄气味。苏公环视四下,果见得床榻端头有一四足瓷架,瓷架翻倒,兀自有七八寸长的纸香,地上又有五六寸长的黑色痕迹,分明是燃烧之后的灰烬。原来五月到来,蚊虫渐多,夜间焚香驱赶蚊虫,这种纸香约莫一尺四五寸长,头宽半寸,尾部稍小,以粗黄纸包裹,内置浮萍或是树干粉末,配以雄黄粉。
卧室当中一张云纹圆形小茶桌,配四条云纹圆形漆凳,桌上放置有长嘴瓷水壶并瓷茶杯。临东墙有一张雕花梳妆台,台面上放置一面铜镜,又有颇多胭脂粉盒,旁边却是一扇推窗,窗扇放下,却未上闩。西墙悬有四副花鸟画卷,西墙依着雕花木床有一个七尺高的雕花木架,搭放着几件衣裳,想必是佳佳姑娘就寝时脱下。
苏公站在圆形茶桌前,低头看那茶具,置于一个木盘中,瓷水壶在木盘正中,四周放置瓷茶杯,但有两个瓷茶杯在木盘之外,杯内兀自残存些水。苏公侧过头,察看那茶杯瓷面,又冲着瓷面哈了一口热气,急忙侧望去。徐君猷站在一旁,细声问道:“可有指印?”苏公捋须点头,道:“既有人用过,自然会留下指印,只是过于细微,难以鉴别。”徐君猷点点头,思忖道:“至少可以表明,昨夜有两人曾饮过水。一人是死者佳佳姑娘,另一人或就是杀人凶手。”苏公瞥了徐君猷一眼,而后小心翼翼退后一步,侧眼看那云纹圆形漆凳,紫红漆上似有黑垢。苏公弯下腰来,用指甲轻轻拨那黑垢,似有所思。
苏公察看完漆凳,又侧身一步,俯下身来,察看地上的纸香。那纸香兀自残余七八寸来,滚翻在一旁,地上有零散香屑,显然是被人踢翻了,燃烧一端的香屑掉落出来,从而致使纸香熄灭了。苏公看罢纸香四周,顺势来到推窗前,又察看那窗台边沿,积有少许尘土。苏公轻轻拈起少许,借光细细辨别。
看罢室内各处,苏公来到床前,床榻上端正放着一双绣花布鞋,小心掀开薄纱蚊帐,但见得佳佳姑娘面容安详,但脸色苍白,颇显得诡异,胸口上插着一把短刃,刀身入了胸膛,只余下个刀柄,鲜血已染红了胸襟。苏公心中一阵感叹:可怜这佳佳姑娘豆蔻年华,竟这般香消玉殒了,恁的可惜。
苏公察看罢床上,没有发现,退后数步。徐君猷、颜未逐一上前察看,也不免感叹。徐君猷叹了一口气,幽然道:“佳佳姑娘面容平静,没有丝毫痛苦,可想凶手行凶之时,佳佳已然熟睡,或是昏迷。”
颜未瞥了一眼云纹圆茶桌,思忖道:“或是凶手下了迷魂药,先将佳佳迷翻,而后将他摆放在床上,一刀将他杀了。”苏公拈着胡须,微微点头。徐君猷又道:“这凶手无意间踢翻了纸香,而后自后窗户逃脱出去。”苏公道:“大人可先查茶杯残余,有无下得迷魂药,而后查明尸身上的凶器何来。”徐君猷点点头,令颜未唤仵作进来勘验尸身。
徐君猷、苏公出得房来。庭院中,贾曲宗、冯汜、归路遥、高雋站在一团,急忙把眼来望。徐君猷、苏公却依廊绕到屋后去了。到了厢房后窗处,苏公蹲下身来,察看地面,隐约见得些痕迹,估摸是足迹。徐君猷环视四下,依着高墙是花草丛,一条石子小径通往东院墙门。
苏公顺着石子小径前行,又察看那高墙,没有攀爬痕迹。走到东院墙门处,见得墙门外众美女正窃窃私语,徐君猷皱起眉头,低声道:“这凶手行凶之后,是出了院子,还是折回厢房去了?”言下之意是:凶手若是出了院子,便不是住在院内的四名美女;若是折回到厢房,那么凶手就是四名美女其一。
苏公拈须道:“我等且回院子,盘问众人。”徐君猷点点头。二人折回院中,那厢高雋急忙上前两步,询问道:“敢问大人,可有眉目?”徐君猷白了高雋一眼,幽然道:“还待询问高掌柜。”高雋不由一愣,嗫嚅道:“大人莫不成疑心小人?”徐君猷不动声色,又问道:“佳佳姑娘是你月下坊的人,本府自然要询问你。却不知这佳佳姑娘与何人结下仇怨,招惹来杀身之祸?”高雋急忙道:“回大人,佳佳在我月下坊,人缘甚好,何来仇人。依小人猜想,定是因此次花榜决局,有人嫉恨佳佳,想取而代之。”
徐君猷捋着胡须,幽然道:“也可能是月下坊的某个姑娘嫉妒佳佳甚久,此番借评花榜之机,夜间潜入玉壶冰阁楼,杀人后悄然逃遁,神不知鬼不觉,又可以花榜众美相争的假象来迷惑我等。”高雋闻听,顿时语塞。苏公点点头,道:“徐大人言之有理,这命案虽然发生在玉壶冰阁楼,但其根源或在他处。”高雋胀红了脸,只是连连摇头,显然是不赞同此说。
此时刻,颜未出了厢房到院子中,近得徐君猷身旁,低声道:“大人,那桌上一个茶杯内果然有迷魂药。”徐君猷捋须点头,望着贾曲宗、冯汜,道:“贾先生、冯掌柜,关于佳佳姑娘遇害一案,你二位有何见解?”贾曲宗瞥了冯汜一眼,叹息道:“评花榜本是市井盛事,却不想惹出这等祸端来,小人甚是惶恐,唯望大人早日勘破此案,缉拿凶手。”冯汜连连点头,道:“花榜之事,暂且延期,我等当鼎立协助大人,勘破此案。”徐君猷微微点头,道:“本府之意,是问你等,可有怀疑之人?或是异常之事?”贾曲宗连连摇头,道:“小人这几日手忙脚乱,实不曾留心。”
那冯汜望着苏公,吱唔道:“我倒是有一事,不知有无干系。”徐君猷道:“但说无妨。”冯汜回想道:“昨日晚饭后,我自阁楼回西院厢房,正见得佳佳与那红桃姑娘在花园深处窃窃私语甚么,不知与命案有无干系?”徐君猷疑惑道:“红桃姑娘?有无干系,且唤他前来一问便知。”苏公拈须道:“大人当一一询问他四人,且先烦劳归掌柜置一处雅间,以便问案。”归路遥拱手领命,急忙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