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踏月看那名册,多数姓名画了圈,显然是已被捉住,余下还有三四十人。马踏月将名册呈与徐君猷,徐君猷问明情形,吩咐三百军兵驻扎城外,听候调遣,亲率少数随从进城。一行人刚入得黄冈城,早有三四十名百姓齐齐跪倒在前,高呼冤枉。徐君猷翻身下马,搀扶起为首的一位老者,甚是歉意道:“我徐大受有愧于黄冈百姓。”又令随从收了状纸,道:“诸位乡亲,且随我到黄冈县衙。”徐君猷弃了马,走在头前,众百姓跟随其后,吵吵嚷嚷,引得愈来愈多的人加入其中,浩浩荡荡,甚是壮观。
徐君猷领数百之众到了黄冈县衙前,县令舒牧、县丞尹塘正在堂中议事,闻知门吏来报,急忙出得衙来,惶恐上前,跪倒在地,道:“黄冈县令舒牧饭囊衣架、昏昏默默、目花耳塞、不辨忠奸,以致地方百姓生灵涂炭、饔飧不饱、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卑职汗流至踵,惭愧之至,甘愿大人处治。”
徐君猷冷笑一声,道:“你等且起来。”舒牧、尹塘惶恐而起,低头垂手。徐君猷道:“舒大人,青鹤帮帮主尚青鹤可曾缉拿归案?”舒牧忙道:“回禀大人,尚青鹤已经畏罪自尽了?”徐君猷冷笑一声,道:“舒大人怎知尚青鹤是畏罪自尽?”舒牧一愣,吱唔道;“回禀大人,有青鹤帮喽罗招供道,是同党辛何、常砉、田器毒杀了尚青鹤,但尚未抓获这三人,无以对质,况且喽罗的话也不可全信,故而卑职说他自尽。”徐君猷淡然一笑,问道:“县衙辛捕头、常押司也是其同党?”舒牧面有愧色,自袖中摸出一折,呈与徐君猷,叹道:“今查,县衙差吏之中,与青鹤帮勾结为恶的差吏共三十三人,此卑职之失职。”
徐君猷翻开折子,见得众差吏名册,愤愤道:“黄冈县衙差吏不过四十人,这里便有三十三人!你等官员竟没有丝毫察觉,反为他等美言,说是甚么善人,分明是袒护包庇,致有今日之祸。”舒牧脸色苍白,叹道:“卑职愿领罪。”县丞尹塘吱唔道:“大人息怒,且容卑职细禀,我县事务繁杂,然官少吏多,但凡各种公文账籍、征丁赋税、纠纷狱诉等等,多由差吏处理,而后报呈县令,不想他等差吏暗藏私心,从中做了手脚,使得县令蒙蔽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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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君猷不待尹塘言完,将折子一摔,怒道:“事到如今,你等不知悔改,兀自百般狡赖、推脱罪责!你二人在黄冈三年,竟妄言甚么蒙蔽其中?恁的可笑至极!”舒牧侧眼望了尹塘一眼,叹道:“卑职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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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君猷厉声道:“你等行径,本府自会上奏朝廷。当务之急,必先清剿余孽、惩治罪恶,平冤昭雪,安抚民心。”舒牧唯喏。徐君猷回过身来,环视数百之众,高声道:“青鹤帮贼人勾结某些公吏,为虎作伥,横行黄冈,祸害数年之久,造成几多冤案,这是县令失职、太守失职。今日,我等便要铲除凶恶之帮,肃清奸邪之徒。”众乡亲闻听得,齐声高呼。徐君猷竟忍不住热泪盈眶,苏公捋着胡须,露出一丝惬意的笑容。
接连三日,徐君猷、舒牧坐审案子,共接得状纸一百八十八张,所有诉讼案子与青鹤帮、县衙公吏相关,其中凡如高莺莺奸杀案、郝巾庵致残案等人命案四十八起;又有烧毁、抢夺、霸占他人家财、地产、商铺案共计一百余起;又有奸污、抢占、掳淫妇人女子案数十起。凡如金迷阁地下密室中的女子便是失踪的五名年轻女子,其中一人半年前已死去,后经青鹤帮喽罗指认,挖掘出尸骨。
第三日,有公差来报,在一处隐蔽的宅院房中发现五具尸体,经辨认,三具尸体是青鹤帮堂主祖甲、武义、符气,又有两具尸体是押司常砉、田家庄里正田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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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君猷、苏公、马踏月、舒牧、尹塘赶到命案现场,这是一处偏僻幽雅的宅院,经查,这宅院本是黄冈一个商贾的宅院,后因这商贾得罪青鹤帮,只得离开黄冈,青鹤帮便霸占了这宅院,房契上却写着归捕头辛何拥有。众人站立门口,见得室内一张桌子,倒翻的椅子,打碎的酒壶酒杯,地上倒着五具尸体,尸体间兀自散落了甚多银子与珠宝。其中常砉、田器倒在墙角,是中箭身亡;祖甲、武义手握弓弩,双目圆睁,痛苦狰狞;符气手握着钢刀刀柄,可惜刀身只出鞘半截。仵作勘验后禀告,祖甲、武义、符气都是中毒身亡。
徐君猷喃喃道:“他五人死于非命,唯独不见了辛何这厮。”马踏月叹道:“那夜,辛何、常砉、田器三人毒死了尚青鹤,不想阴谋败露,仓皇而逃,躲藏在这里。今大势已去,辛何顿起私心,使计杀了青鹤帮三个堂主并常砉、田器,而后独自卷财潜逃。”苏公点点头,弯腰拾起一锭十两银子,喃喃道:“定是辛何先假意与常砉、田器合谋,用钱财引诱,下毒害了三个堂主性命,然后辛何又用弓弩射杀了常砉、田器。”徐君猷愤愤道:“今当速下海捕文书,通缉辛何。”那厢,舒牧唯喏。
徐君猷令人抬出尸首、收集散落的财宝,而后封了宅院。回县衙途中,路经“肤豢阁”酒楼,但见那大门上贴着官府的封条,那黄州名士题写的匾额已取下焚毁,丢弃一旁,只余下一个“肤”字依稀可辨。沿街百姓见得徐君猷,纷纷上前敬酒献茶。徐君猷一一谢过。苏公欣慰不已,心中叹道:“惩凶治恶,保一方平安,黎民百姓安居乐业,是为官者之本职。如今这世道,却似是个反的了。”
苏公苦笑一声,挤出人群,见得远处墙根下站着两人: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老妇人与一个面有菜色的小女孩。那老妇人拄着一根木棍,一脸茫然,形如木雕。苏公一愣,心中诧异:“这两人似曾在哪里见过?”稍加回想,便思想起来,正是那日讨饭的祖孙二人。苏公不免哀叹,又恨自己有心无力,急忙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