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木榻上的老人，面色苍白得几近透明。那床可以被称作为被子的破棉絮散乱地覆盖在他的身上。老人伸出来如同枯槁的左手，死死地扣住床沿。他深深地锁住眉头，皮肉狠狠地皱了起来，看上去触目惊心。r
盈匆匆地瞟了净澈一眼，只得问道：“现在该怎么办？”r
身旁的少年却仿佛定在原地一般，眸光投向遥远的彼方，像是看到了很遥远的光景。r
他身后的几个兄弟却同样不语，只得默默站在身后，露出深惑而悲哀的目光。r
“……竟然，竟然……”r
她微微一怔，猛然抬头，却看见这个不羁的少年琥珀色的眸子里，似乎染上了什么不断地闪烁着的透明的液体，倏忽一下，溅在她的额头上，漫开一片寒意。r
“……他妈的！”他骂得极其温柔，连声音都在止不住地战栗，“……该死的盟主城的畜生，竟然连您也不放过！已经、已经到了如此田地……”r
他的悲怆在空气中肆意蔓延，让她的鼻尖似乎也染上了一层酸意。r
到底是怎么了？每个清水镇的人，到了死，都在不停地问着。明明知道的，终不会有明了，却还是在不断地问着，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r
是呵，到底又是怎么了呢？是你太善变，还是我太心软？r
都不会再有答案了。r
“……净澈，兄弟们先离开了。热水、食物什么的，不成问题。”r
“一年多了。兄弟，对你来说……算是流光经年了罢。”r
“阿澈，那群狗娘养的你别放心上，我……”r
“算了……咱们先离开了。还是救人要的紧，咱可不像盟主城丧尽天良。”r
他们说了一堆类似于安慰的话。但是她却明白不了。r
眼前的这个少年，干干净净，或粗俗，又或悲觉，似乎有些看不透。她就那么仰着脑袋看他，淡开了天地。她只看见，眼前纯白的少年，哧啦一下被一道电光斜闪而过。连成一片的天地铺天盖地得全是一片血色，浓稠的，汹涌的。少年的身影却依然干净，安安静静地在殷红的天与地之间蜷缩着身子。倏地一下又转过身来，平淡的没有一丝表情，心口却是一道长长的裂口，缓缓流淌着深黔色的哀凉。晃伤了眼。r
被他的话震回了意识。她来不及问清缘由，他已夺门而出，甩下一句话：“我去寻着大夫来，你在这里好好照看着。一定，一定要等着我……回来。”r
你要去哪里？r
像我们这样的人，连悲悯都得不到施舍……r
你又能去哪里，找到我们的救赎？r
那些盟主城的人，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能求谁呢？到头来不还是一场幻梦一场空。r
怎么会有人如此丧尽天良？大凡年老力微，稚幼残弱，出身卑鄙，顺不过眼，甚而是留着相同血脉的亲人，你们都可以毫不留情地抛弃，任其生死。在这个孤独苍凉的小镇里，二十余年的岁月，孤岗的坟头平地而起，那是埋了多少白骨与期望……谁想要憎恨，想要诅咒？只是希翼终不敌时光，生生地将生命挫骨扬灰。强烈的执念与渴求在濒死的瞬息真正地化作齑粉，连痕迹都不曾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