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更多的时间,文所便用到了“扫黄打非”这一伟大的事业当中,常流窜于各村落社区之间,摧毁“播放性爱光碟”窝点若干,成效显著,动辄罚款两三千,若是老板家境好,就四千五千的往上罚。1995年暑假期间,晚上十点多,风轻云淡,弯月高挂,窗外蛙鸣阵阵,一对情侣在男方家正在观看性爱光碟,四名警察突然出现在卧室外,破门而入,文所下令搜查现场,在搜出多盘光碟时,男青年冲上来抢夺,被文所一拳打倒在地,男青年起身反抗,与警察发生肢体冲突,被警察打展了,与女青年一起,被带到派出所。以“涉嫌妨害公务”为由,将男青年刑事拘留。r
这名女青年,是记者胡爱国的大学同学。这件事也就被胡爱国曝光在了媒体上,没多久,家中看黄碟,警察上门来抓人的事情,迅速传遍了全国,时任的市政法委书记和政府办公室等人组成协调小组,和当事人友好协商,公开赔礼道歉,一次性补偿当事人医疗费及误工费共及人民币1.8万元。r
也是在这个时候,文所长等人才知道,早在1990年公安部“除六害”的通知上,就明确了对在家庭成员中播放**秽录像、录音的不属于制作、复制或传播的,应区别不同情况予以处理,一般不予以治安管理处罚。r
这是做法,是对法律的选择性忽略。文所长说,他诧异自己入警多年,竟然不知道有这条规定,就像当年他诧异明知道歌舞厅有性交易,却被告知不能随便扰民一样,让他无所适从。r
本来,这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可谁知,男青年家里坚决反对这门婚事,认为该女青年品德低俗,行为下流,作为一个黄花大闺女,居然看那种光碟,实在是祖上缺德,生下了这样的小贱人。女青年贞操早就给了男青年,现下连贞德都没了,绝望透顶,只能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寄托在男青年身上,只要男青年不嫌弃她,她就还有脸活下去。女青年每次来找男青年,男青年的妈妈,言语恶俗粗暴,污浊如粪便,见了女青年就满嘴喷粪,男青年的奶奶,更是挥起拐棍就打,口中念念有词:骚狐狸精,骚狐狸精。r
女青年的家人也为此门窗紧闭,没脸面对众人对他们的指指点点。天天在家唉声叹气。女青年心一横,来到派出所,找文所给她个说法。文所认为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是无理取闹,自己为此还落了个警告,没有安慰女青年,反而对女青年侮辱一翻。谁料,女青年一口气跑到派出所四楼,纵身一跃,芳殒仙逝,血流成河。r
市局督察队会同法制科等部门,对事件前前后后进行了细致调查,得出的结果是——女青年跳楼自杀。家属哪里肯相信,人好好地进了派出所,没多久就死在院子里,你敢说不是你们推下去的?打了官司,最终还是女青年家属败诉。如此一来,家属认为这是官官相护,暗无天日,对世道绝望,女青年的妈妈郁郁而死。之后,这件事再没了下文,从此太平了些。r
现在他们又卷土重来,还声势如此浩大,对于了解细节的人来说,不用细想都知道背后有人做手脚。组织上对这件事做了了解,知道是早已了解的案子,便不再过问,只是提醒警方,注意警民关系,不要发生冲突。r
然而,不发生冲突的话,王大同和罗永成设计的这个戏,岂不是白演了?王大明暗中唆使人,见了警车出来,就围上去堵住,要警察给个交代,谁被警察打一拳头,奖励一千,打两拳头,奖励四千,如此翻番。重奖之下,必有二货。老民警处理完社区狗友因咬架引发的人与人斗殴事件,骑着自行车回到派出所门口,被众人团团围住,推推搡搡的要老民警还他们个公道,老民警解释,这事情跟他无关,他不知道,不料,其中一个人喊警察打人了,说完,一拳打在老民警脸上,顿时,老民警鼻血横流不已。这些小混混,把老民警的血抹在自己脸上和衣服上,把自己的衣服扯烂、崩掉扣子,那神情,看起来,比老民警凄惨许多。r
高子良扒在四楼阳台上,悄悄拿着摄像机把这些都拍了下来。兴冲冲的下楼来,跟文所长说办妥了,可以行动了。文所长点了点头。原来,自打高子良在干掉付前伟的活动中,冲进房间,脚踹壮汉,拳打瘦烟民的那一刻起,文所长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有些事情,自己不方便出面的,可以让高子良来。r
文所长对高子恋:这件事情,我给你出主意,你去做,这样对你在其他同事面前树立形象有好处。高子良见领导如此悉心栽培,心里感恩不尽,自然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揣摩领导有怎样的祸心。r
高子良走出来,对围攻老民警的老百姓说:“我叫高子良,所长让我跟你们说,他完全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这样僵持,问题是解决不了的,所长说,你们选一个代表出来,我们在办公室里,坐下来,好好谈谈这件事怎么处理,能让你们满意,好不好?”r
这些“老百姓”是来闹事的,没想到派出所会来这一招,一时没了主意,半天没人说话。高子良注意到,其中几个人,把头偏向一边,不约而同的注视五十米外,停在路边的一辆别克车,里面坐着的正是王小明。王小明也认出了高子良,赶紧摇上车窗。与此同时,从车上下来一个人,穿着黄色羽绒服,走过来说:“不行,一个人不行,我们四个都要和你们所长谈。”说话间,指了指带头推搡老民警的几个男子。其中一个满脸雀斑,嬉皮笑脸说就是,就是,一个人才不去呢。r
这四个人刚走进会议室,高子良抬起脚,一脚踹到雀斑男的后腰上,骂了句:“你还敢袭警?先治了你再说。”羽绒服发现会议室的窗户紧闭,连窗帘都拉了下来,心知不妙,正想喊叫,忽然见会议室冲进一群人,有警察,也有特情,吓的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说话。r
雀斑男神情恐慌看着高子良,忽然一个警察冲上来,抡起巴掌就抽,一连抽了五六下,一边抽,一边骂雀斑男:“是你呀,怎了啦,今天吸了几包毒呀?混大了是不?”雀斑男抱着头,瞄了一眼打他的人,发现是一个特情人员,吓的蹲在地上,连声讨饶:“马哥,马哥,别打了,别打了,弟弟不知道你在这儿。”r
有些警察不方便干的事儿,可以交给(特情)协警办。r
特情揪着雀斑男的衣领,让雀斑男脱光了外套,把他的秋衣罩在雀斑男的头上,拽着胳膊,拖了出去。高子良示意其他人坐下,刚坐下没两分钟,就听见旁边房间传来咚咚咚的棍棒敲打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沉闷的男人的惨叫声,那是嘴里被塞了东西后,发出来的吼叫声,声音托的很长,听起来异常凄惨。过了一会儿,没声音了,听见旁边房间开门的声音,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会议室门口,只见两个特情,托着一个头上包着秋衣,光着膀子的男人走了过去,那男人头上不停的滴血,两只脚没有气力的被托在地上。r
特情又走进会议室,问大家:谁叫铁驴?其中一个男人,缓缓站起身,说:“我……我是……”。特情说:“你跟我来一下,有人找你。”铁驴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颤巍巍的说:“我……我不去……行不?”特情笑着走了过来,手卡住铁驴脖颈,一边往出走,一边说:“不去不好,都是熟人,想跟你聊聊天呢。”r
羽绒服明显焦躁了,问高子良:“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高子良反问羽绒服说:“你问我呢?我好想问你呢,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说,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吧?”羽绒服瞪着眼睛看着高子良,说:“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r
旁边房间又一次传来咚咚咚的棍棒敲打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沉闷的男人的惨叫声,声音脱的很长,听起来异常凄惨,明显是嘴里被塞了东西后吼出来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没声音了,旁边的房间门响,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集到会议室门口,看到的景象,和刚才的差不多,只是这次的秋衣不是白色的,而是灰的。r
特情又一次走进会议室,问:“谁叫顺子。”没人回答,特情放大了声音问:“谁叫顺子?”还是没人回答,特情走到一个男人跟前,拍着肩膀说:“顺子?咋不说话呢?”顺子身子,直往椅子下缩,怯弱的说:“哥,哥,我都不认识你,不带你这么整人的。”r
顺子被带出去后,半天没听到任何响动,羽绒服显然有些坐不住了,东张西望,伸长了耳朵听,还是什么也听不到。高子良丢给羽绒服一根香烟,羽绒服看了看香烟,好像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一包黄芙蓉王,递给高子良,说:“哥,抽我的,抽我的。”高子良接过芙蓉王,取出一根塞进嘴里,羽绒服立即点燃火机,凑到高子良跟前,笑呵呵的给高子良点烟。这时,特情搂着顺子,边走边笑,路过会议室的时候,还特意转身,看了眼满头是汗的羽绒服。r
高子良看了看,叹了口气,说:“哎,又是一个出卖兄弟的。”说完,用同情的眼神看着羽绒服。“不,不会的。”羽绒服说话,明显不自信。高子良笑着说:“不信算了,你看着吧,一会儿笔录就拿过来了,到时候,你想说,可就晚了。”r
“笑话,我……我说什么呀,我有什么好说的呀,真会说笑……真是,哎,不是谈判呢吗,你们所长呢?你赶紧把我的兄弟叫进来,抓紧时间谈,不谈的话,我可先走了,忙的跟啥一样,没时间跟你在这儿耗着……”羽绒服说话间,站起身就往外走。r
高子良一把抓住羽绒服的大胳膊,使劲儿用手捏,羽绒服皱了皱眉头,没喊疼,也没挣扎,只是看着高子良,高子良笑着说:“哎,别着急呀,我跟你还没谈呢,走,咱也去隔壁看看。”羽绒服使劲儿挣脱高子良,说:“不去,就在这儿谈。”r
特情拿着笔录,走进来,笑呵呵的对高子恋:“三个,全招了,这货……我肯就不用问了。高子良回过头,看着羽绒服。羽绒服站在原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走到会议桌前,坐下来,低着头,叹了口气说:“哎,遇见这种人,我能怎么办呢?”抬起头,看着高子恋:“你们想知道啥,问吧。”r
高子良哈哈大笑,指着羽绒服的脸,说:“你都知道什么,老老实实说吧。”r
羽绒服交代,围堵派出所大门,只是王大同计划里的最不起眼的一步,不起眼到王大同根本不关注这件事,而是把这件事交给王小明负责。王大同的计划是,先让文所长脱了警服,为此,他放出话,谁有办法让文所长当不了警察,他就给谁二十万,谁有办法让文所长进监狱,他给五十万。王大同的目的,是想眼睁睁的看着文所长一无所有,向狗一样活着,他才能满意。r
文所长听到这话,气的肺疼肝颤,两眼直冒冷光,扬起手,摔碎了心爱的景泰蓝茶杯。r
高子良梳理了羽绒服交代的事情,一个涉及王大同死穴的个人恩仇录的故事,如画卷一般在众人面前展开。r
王大同曾在甘肃解放军21集团军某步兵师侦察营服役四年,上士军衔,退伍后来到永安市,先是在某四星级宾馆找了份保安的工作,话说,90年代的宾馆,多是国营单位,里面的职工,全是官员的七大姑八大婶三小姨子四侄女,他们死死地占据了整个宾馆主管以上管理岗位,雷打不动,任凭宾馆盈利还是亏损,照样每天吃瓜子,扯咸淡,打麻将,后来宾馆换了主管领导,连老总都换了,这才来了一次大换血,腾出来餐饮、营销、客房等服务部门,给外聘人员担任领导职务。王大同为人乖张,巧言令色,虚伪至极,却深受宾馆领导的喜爱,原因或许很简单,人人兜自己不喜欢拍马屁的人,但没有马屁拍,就觉得活着没成就感,浑身不舒坦。王大同靠干这个上位,得到了餐饮部经理的岗位。职务的变化,让他接触的人脉也发生了变化,他的眼界越发开阔,思路也越来越清晰,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钱,也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得到钱——和有钱人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