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所属的北大国际MBA曾经为泰康人寿保险公司的中高层经理做过一个培训项目,我受命主讲“企业经营战略”一课。课堂上大家讨论泰康的使命时,很是激荡出了一些火花,提出了一些类似“要小康,找泰康”、“泰康呵护小康”、“泰康新生活运动”之类的口号。后来大家又觉得,说来说去,小康好像不够提气,不像中产阶级那样殷实。什么是中产阶级呢?记得20世纪80年代时,曾有一位文学批评家指出,中国还没有多少真正的中产阶级,但在文学作品里已经有非常浓厚的中产阶级情绪和氛围了,比如某些小资就臆想或者干脆自称是中产阶级。但中产阶级总得有个根据具体时代和地域而定义的标准吧。
一个人是不是小资,保险公司很难知晓。一个人是不是中产阶级,不说一目了然,也应该很容易判断。当年上课时,泰康董事长陈东升博士援引的标准就是“有房有车”,这似乎是全世界范围内中产阶级的核心标准。然而,时过三年,再看各类媒体上陈博士的说法,就已经具有非常强烈的中国特色和甚为浓厚的行业特点了,那就是,中产阶级应该拥有新的“三大件”:有房、有车、有保险。您瞅,要说陈博士与时俱进,似乎显得有些贬低了,其实他是有远见,而且意识超前了,给向往中产阶级生活的人们指明了方向。房、车当然得有,别忘了买保险!得凑够三大件才行,缺一不可。
我关心的倒不是若干年后,陈博士会自豪地说,当年我首先提出中产阶级的标准应该包括有保险云云,我们现在就已经领会到他的远见了。他的所谓远见来自于他信奉的理论:创新就是率先模仿,找最好的葫芦,比着画瓢。发达国家的过去和现在就是发展中国家的未来。保险,对于很多国人而言还属新生事物,而在发达国家是司空见惯,生活必然。就连通过模仿而创新的理论本身,也早在40年前就有哈佛教授提过,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之新鲜。然而在国内,陈博士是倡导并“实践”这一理论的第一人,是新兴寿险业的明星代言。其实,我所真正关心的正是他对理论的实践。通过实践,把远见和概念转化成现实,这也许是我们应该关注的焦点。
陈博士现在鼓吹的新三大件,尤其是“有保险”,究竟能不能够深入人心呢?究竟能不能够被认可为衡量中产阶级的可靠标准呢?这要看保险业从业人员的素质和努力了。从现有的状况观察,应该是忧喜各具,喜大于忧。
当一个行业火爆发展的时候,往往各类人等蜂拥而至,既人才济济,又参差不齐。有些人发自内心地喜爱这一行业,把它当成一项事业,死心塌地地要奋斗终身,创建行业辉煌;有些人正好才艺符合从业要求,于是加入队伍,认真工作,兢兢业业;有些人不管才能和专业如何,看到该行业突飞猛进的发展,果断地抓住机会,及时进来分一杯羹;当然,也有人是别处不要的或者被淘汰下来的。好在新兴的行业还没有什么成型的职业标准,基本上是谁来都欢迎,行业迅猛发展给各路英雄提供了施展才能的舞台。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行业由于高速增长和较高的回报,往往有实力并且也最愿意为员工进行各类职业培训,从而不断规范职业标准,提高从业人员的素质。毫不奇怪,在任何一个时代,愿意大规模培训员工的往往都是新兴、时髦、增长与盈利比较高的行业。我们可以回顾一下改革开放以来相继火爆的行业,从外贸到银行,到移动通信,再到如今的保险业,这些行业是在不同时期人才流入和向往的主要对象。但是,保险业与前几种行业的区别是,前几种行业在火爆的时候,基本上是国家垄断,缺乏竞争,并且雇用的人数相对较少,职业化和专业化的程度也相对较高,雇员本身的努力与企业成事与否关系不太大。
保险业则不同,虽然政府对牌照发放有控制,同业内不同的企业间的竞争仍然是很激烈的,在前方攻城略地需要的是成千上万的基层人员去冲锋陷阵。行业的总体发展靠的是从业人员的共同努力,而企业的壮大和盈利靠的是本企业员工的热情投入和献身奋斗。由于行业发展初期的各类不规范、出单和理赔之间的脱节、从业人员素质的良莠不齐等,保险业的名声远非有口皆碑,甚至令人反感。这就对从业人员带来极大的挑战。然而,之所以说喜大于忧,是因为我曾经目睹过这个行业员工的精神风貌,应该说那是一种震撼。
我曾受邀参加泰康北京分公司2005年的年终庆功狂欢会。几百名职工,从总经理到最基层的员工,群情振奋,意气风发。团队精神背后,不同部门的方阵间荡漾着竞争的张力。各年龄段的人,从出入校门的大学生,到曾经郁闷彷徨的下岗职工,都洋溢着青年人特有的朝气。他们仿佛在这个组织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看他们自编自演的节目,红旗飘扬劲展,口号震地动天,游击队、神枪手、飞行军,星火燎原。看他们的眼神,他们的激情、自信和投入,不禁令人感受到一种久违了的亢奋和激动,精神的力量确是无穷的。
你如果亲眼看到狂欢会上某位中年大嫂义无反顾地跳到桌子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和着数百人的掌声和口哨声,嘴对瓶口吹啤酒的豪情,你大概很是有理由相信,这三大件还真能让他们陈董事长给忽悠成现实。只是要谨慎,要练好内功,不可像三株那样来去匆匆。也别忘了,过一阵子,再来俺们这里培训。
2006年2月20日于伊利诺伊州春田市
其实创新多无奈
太阳下面没有新生事物。这好像是圣经里面说的,但又像是针对上帝说的,因为上帝眼里是不会有什么新鲜事的。
对于我们芸芸众生而言,可就不同了。凡事与物,总有个新与不新之别。什么是新(newness)呢?不管是上帝创造的,还是各色人等在服务“上帝”或征服“上帝”的名义下制造的,只要我们没听过、见过的、不知道的,或者认为没听过、见过的、不知道的,就是新的。
前些年,美国NBC电视网在夏天时候重播春秋季首播的情景喜剧时,为吸引观众,经常引用的一句广告词就是:“如果你还没看过,那么对你来说就是新的。”也就是说,对于这个节目的存在而言,已经不是新的。而新,其实是对一个特定的受众群体而言的。
那么,什么是创新(innovation)呢?如果我们承认人有创造发明(creation)的能力的话,那么创新就是创造原来不曾存在的东西。如果我们假设任何人造的东西都已经由超乎人类的力量预先设计出来,那么创新只不过是发现(discover)或揭示(reveal)的过程。
不管是创造还是发现与揭示,从根本上而言,都是把地球(世界)上的人类所未曾听到、看到或知道的东西,可以是概念、思想、事物、机制等,引入人类世界中。如蔡伦造纸和青霉素的发现都是世界上首度出现的创新行为,或曰原始性创新、原创、第一阶创新。
当一种原始性创新出现后,并不是世界上所有的角落和人群都会听到、看到、知道。因此,创新本身不会是一蹴而就,而是要经历一个传播的过程。当传播过程漫长曲折的时候,还会出现重复“创新”的现象,不同区域或行业的人,同时或在相近一段时期内独立创造出或发现同一种新东西。
所以,新与不新,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是要看所谓的“新事物”是否首次出现在世界上,而是要看某一个具体的受众群体或目标人群(targetgroup)是否认为它新。对于某一个受众群体,创新就意味着新东西被引入该群体的行为,可以是在全世界范围内首创,也可以是将别处的原创通过某种形式引入、利用或拓展于该群体。
另外,对于受众而言,创新可以是内容上的,也可以是形式上的,或者说素材上的与程序上的。用新的方法和形式去处理现有的素材和内容也是一种创新,内容和素材上的创新通常是属于第一阶的创新。而对内容的重新加工、塑造、展示、传播和应用可以称为第二阶的创新、形式和程序上的创新。
相对于第二阶的创新,第一阶的原始性创新可能更为艰难。然而,对于企业间的竞争而言,创新本身无论是第一阶还是第二阶的,都不一定是决定企业竞争优势的主要因素,关键是要看这种创新是否能为某个受众群体创造价值。其实,在商业领域,真正革命性的原始性创新并不比比皆是,源源不断。很多情况下,所谓创新,不过是对现有素材的再加工,通过形式上和程序上的创新来创造价值。
原始性创新,基本上是属于上帝和他在人间的化身(天才)的活动范围。个中天机,非凡夫俗子得以领略。我们所能系统地观察到的创新手段和方略不过是变着花样地“为赋新词巧说愁”而已,在程序和形式上下工夫。根据笔者粗浅的观察,第二阶创新的基本招数包括模仿、移植、替代、组合、拆解等。
首先,模仿是对“创新”进行传播和补充的有效手段。学习先进,能够提高自己的水准,开拓新思路。当年的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就是这个道理。在商业竞争中,对于同一个受众群体(比如某个产品市场)而言,通常情况下,模仿者(后进入的企业)难以只通过模仿来赶超被模仿者(原始创新者)。这种模仿可能降低模仿者的竞争弱势,但很难给它带来竞争优势。尽管如此,模仿者还是有可能在模仿的过程中通过学习和改进从而实现补充性或附加性创新。
还有,企业间的模仿也可以在不同的受众群体之中进行。比如,某个模仿者企业可以将它从被模仿者(德国的某个助听器企业)那里学到的技术率先(比德国企业和其他模仿者更早地)应用到中国的助听器市场上(销售给不同于德国民众的另外一个受众群体),从而给国内顾客提供良好的价值。至少在中国助听器市场上,这是一种产品创新。这种跨越受众群体的模仿也应该说是创新的一种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