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疾驰一昼夜,终于在子时将尽,丑时将至的时候及时赶到了战场。此时双方斗阵已经到达了白热化的程度,两个困仙阵不断变化,进行着包围与反包围的行动。刘秀对此不太在行,问左右:“这是怎么回事?”
耿弇看了半晌,说:“奇才!真是奇才!”
刘秀和邓禹都问:“你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耿弇说:“我不知道我军和对方都有如此奇才,真是不可多得。主公你看,这是两个困仙阵,环环相扣,生生不息,如果照此发展下去,是没有终了之时的。啊呀不好……”
“怎么了?”两个人都是一惊。
“子明先生的阵法出现了纰漏,就要输给对方了。”
刘秀说:“伯昭既识此阵,何不助子明一臂之力?”
耿弇咬咬牙,说:“说不得,我虽不甚解,也只好助他一臂之力。主公,我请你和全军听我指挥。”
“没问题!”
耿弇说:“乾位疏失,那里是我方的弱点,主公立刻随我前去救援。”
说完令灯一挥,三万大军冲入阵中。
李出尘和万俟风斗阵,一开始还都留着一二分的力气,故此两下平分秋色。不过到了最后困仙阵的时候,两下里不得不出全力。这倒不是说谁有心置谁于死地,只不过到了这种地步,如果不出全力,不但有可能输给对方,而且自己一方会有惨重的损失。毕竟到了这时候,已经由不得双方任何一方的控制了。
阵势变了数变,万俟风猛地发现李出尘的阵中出现了弱点,于是哈哈一笑:“李大哥,你怎么了?你再不出全力,我可就羸了。”
李出尘苦笑一声,心中暗想:“你以为我不想出全力吗?不过这些新收编的兵不太听指挥,这种事关军心的事,不是一个人就能解决的。”
正在此时,只听鄡方向上有人马嘶鸣之声,李出尘心中大喜。万俟风耳听得背后有人马之声,大吃一惊,自己全部人马都在此,来人必是对方的军队。不好,中了李出尘之计,原来他未尽全力,我说他怎么就敢仓促应战呢。于是回头一看,对方军队在没得到李出尘指挥的前提下,径自补充了阵势的弱点——乾位。
怎么?来人也是个精通阵法之人?糟了,光是李出尘一个人就对付不了了,再来一个同样的高手,这一阵是输定了。认输吧,趁现在还来得及,况且又没有拼命的打算。于是大笑一声说:“李大哥真是真人不露相,还有这种后招,小弟佩服,甘拜下风。”
李出尘见万俟风已经指挥各位人马散开,看来是真的认输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干脆就收场了,也指挥人马散开阵形。
耿弇一见双方罢兵,也就住手,不过他不知道其中隐情,就指挥人马分散开去,和李出尘的人马一起对敌军隐隐形成了包围之势。
万俟风向王邑说:“司空大人,你也看到了,对方兵强马壮,高手如云,我们不是对手,不如就此请降。”
王邑点点头。
万俟风说:“李大哥,后面来的可是萧王刘秀刘司马?”
“是啊,我现在是刘秀手下的人,你既认输,先派人去和我们主公交涉。”
万俟风点点头,叫过一骑,耳语几句,那骑飞速去了。
刘秀正在不解之时,忽然看见一匹黑骑飞驰而来,立刻让军士射住阵脚,以免敌人冲阵。那骑大叫:“请降!”刘秀使人答话:“既是请降,请解下兵器,下马步行至马前,方见诚意。”
那骑果然下马,弃刀,步行前来,到马前三丈之地停下,口称:“新朝遗臣王邑,兵败至此,与李出尘斗阵不敌,愿赌服输,率手下人马十七万归降。唯恐不见信,特献军中花名册。”说完跪呈一册绢帛。
刘秀使人呈上花名册,翻开来看,只见上面写道:
“罪臣伪新朝司空邑,再得罪大王,今值国破军危之日,不度德薄力弱,拜伏于大王马前:昔者罪莽无道,逆天行事,篡逆炎汉,鱼肉苍生。万姓唾弃,昊天不佑,非唯大王与刘宗以为敌耳。罪臣不敏,分属王宗,僭居显位,历任要职,行不道之事,获罪于天。故昆阳一役,天夺其魄,百万溃败,仅得身免;不念己过,复图报仇,巨鹿南郊,全军覆灭。邑以不道,屡败不悟,今军不复思战,将有意投诚。邑不敢求复居高位,但求身免,得保首领足矣。敢以将帅二十一人,卒一十七万三千二百三十七人降。右主帅及裨将名:
司空王邑
车骑将军丘田
军师将军万俟风
……”
刘秀看罢,大喜,命来人免礼,说:“王司空弃暗投明,真明智之举,孤岂敢以向日之过而阻人向善之心?你转达王司空,所有降者诸将原职不动,各升爵一级,军士谷米人一斛。”
来人大喜,回复王邑。万俟风对李出尘说:“李大哥,我军已经投诚,刘萧王准降,现在就到你的巨鹿城打扰了。”
李出尘这边也与刘秀打过了招呼,于是李出尘兵分两队,一行让路,就便监视,自己当先开路,刘秀押后督军。侵晨之际,进了巨鹿城,怎么样收降,怎么样安置自然不用细说。刘秀进了太守府,先召见王邑等诸将,百般安抚,就设宴招待。宴毕散去,刘秀遣人去叫李出尘。
李出尘自知刘秀不能与他善罢甘休,早就做好了准备。见刘秀传唤,到了自己的办公地方,刘秀正面沉似水地看着他。李出尘只作不见,顺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了,面朝西方,也不正眼看刘秀一眼。刘秀见他这般冷漠,不觉大动肝火:
“李出尘!你行事太过,是何道理?”
李出尘目不转睛,语气平淡地说:“我不敢行过举,言过语,主公此言无乃太过乎?”
“你私传军令,不从调度,尚不知悔悟?”
“临机专断,因利制权乃地方守将之权。至于所谓私传军令,不从调度,出尘不敢领罪。”李出尘的话出奇得平静。
“傲慢君主,言语无度,也是地方守将之权?”
“出尘不敢。此刻冲冲大怒,言语无度的是主公,不是出尘。”
“你……你无礼已极,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出尘不敢。这是主公的权利,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
“你……来人!”
韩雪也料他二人必会有所争执,因此暗中观看,不想话不过十句,居然弄到要动手的地步了。因此她只好走进厅堂,说:“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在干什么?君臣二人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不怕人看见了笑话?”
“哼,你看看他的样子,大模大样地往这里一坐,口出无礼之言,简直目中无人。我虽然一再容忍,也不能事事都忍。你让他自己说!”
韩雪看了看李出尘,叹了口气,说:“你就不能忍一忍?”
“他如果有这个资格,我自然尊重他。你想想他做的事,值不值得我尊重他?”
“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韩雪用哀求地目光看着他。
李出尘忽然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真是疏不间亲啊!我认了,你只教他也像个样子。”
韩雪听了这话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什么叫疏不间亲?哥哥和你之间谁轻谁重你还分不出来吗?”不过这话也不能当着刘秀的面说,只好点点头,转身朝刘秀说:“出尘已经服软了,你是不是也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呢?”
刘秀本知道错在什么地方,无奈被他看到了一件不该看到的事,韩雪和李出尘在他眼前的真情流露,任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他如何忍受得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又见韩雪问他,刘秀涨红了脸——不是为羞愧,而是为嫉妒。
李出尘叹了口气,说:“怎么样,连错都不肯认的人,教我怎么尊重他?”
“李出尘,你太过分了……”刘秀实在忍不住,发作起来。
韩雪心中悲苦,自己本是要在哥哥和爱人之间调和的,无奈两边都不明白自己的苦心,何苦来呢?委屈得一向高傲的韩雪不由得流下眼泪。
正在不可开交之时,万俟风高兴地从外面进来。他本在归顺者之列,不过他得负责把所有要交待的事交待清楚,又要帮着处理完改编的事,因此不曾先见刘秀,也没去找李出尘。他一眼看到李出尘失望的目光,叫道:“你怎么了,李大哥?”
李出尘不答。万俟风又一眼见到风华绝代的韩雪,目光都直了,他素性自许风流,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过了半天,见韩雪只是绝望伤心,并没有看他一下,万俟风自觉无趣,于是说道:“美女,是哪个混蛋得罪你了?”看了李出尘一眼,“是你?”见李出尘不言语,又看着刘秀,说:“还是你?”
刘秀看着这个不认识的人闯进来,不禁皱了一下眉头,问:“你是谁?”
万俟风昂首挺胸地说:“我叫万俟风。我不管你们谁是谁非,谁得罪了美女就不该……你又是谁?”
刘秀愣了一下,他记得在王邑的降书中提到过这个人,好像是军师将军,正要说话,忽听韩雪说:“小兄弟,你不要这么吵,在你眼前的是大司马萧王千岁。”
万俟风听到这话赶快跪在地上说:“降将万俟风不知萧王千岁,恕罪恕罪。”其实他岂不知,只是装胡涂罢了。
刘秀也不见怪,说:“起来吧!”
万俟风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一个个好像乌眼鸡似的?噢,美女当然不是了。”他嘻皮笑脸地问韩雪:“不知道美女怎么称呼?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怎么都拉着个脸?好像谁欠了谁的情,谁又负了谁的债一样?”说着看了看刘秀和李出尘。
韩雪自来对外人都是冷冷的,只对亲人才会有笑脸,更何况轻浮之辈?不过不知道这万俟风有什么魔力,韩雪破例没有发怒,只是委屈地说:“是啊,我欠了这两个冤家的情分,都是我造成的。”
万俟风冷眼旁观,也明白了几分,于是对李出尘说:“李大哥,萧王有恼你之意,却是何故?”
李出尘用传音入密之术将事情对万俟风说了,然后说:“你是客人,不好让你插手此事,你就不用问了。”
万俟风想了半天,忽然向李出尘大喝一声:“李大哥,虽然我不该说你,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过是一介之臣,就算你有些微功劳,也不能私传军令,傲慢君上。幸而主公之量大过高祖,没有把你从楚王贬到淮阴侯,再处死于长乐宫,你还不知足吗?还不快谢过主公不杀之恩!”说着朝李出尘一使眼色。
李出尘何等聪明,岂不知其中之意?跪在地上说:“臣知罪,谢主公不杀之恩。”
再看刘秀的脸,已经快像羊肝了。刘秀大才,岂能不知万俟风话中之意?生怕脸上挂不住,就说:“好了,你既然认错了,我也不深究。你先下去吧!”李出尘乘机下台阶,一溜烟似地跑了。
韩雪满含深意地看了万俟风一眼,也追了出去。厅堂中只剩下刘秀和万俟风两个人了。
刘秀为了打开尴尬局面,正要说些什么,万俟风跪在地上说:“臣万俟风,字子通,在王司空手下身为军师将军,适才我已经把军中之事作了交待,见驾来迟,还望恕罪。”
刘秀扶起万俟风,笑着说:“子通随王司空行军,奇计屡出,又劝王司空弃暗投明,功莫大焉,何罪之有?”
“谢主公!”
刘秀笑呵呵地说:“子通年轻有为,我汉军多了一位智勇全才之将,汉室中兴有望。”
“主公过誉了。臣有事要说。”
刘秀笑着说:“子通有何事但说无妨。”
万俟风说:“主公之业以河内为基,今河内不平,无以平天下。河内之敌唯王邑、铜马、谢躬为强。今王邑已降,主公宜急速出兵平定二处,不可稍停,使二处有喘息之机。”
刘秀大喜,说:“子通之言固当。然则二处兵马强盛,非等闲可破,子通有何妙计?”
万俟风在刘秀耳边低语良久,刘秀不住点头。
李出尘在府门外注目远眺,太阳发出万丈光芒,普照万物,使得深秋的天气也不是甚冷。晴空万里无云,一行秋雁排空而去。
“大汉朝的运数真得像这太阳一样,就要兴起吗?天下的局势真得就像这天空一样,快要平定了吗?”李出尘自言自语地问,“为什么所有的英杰全都朝向一个地方走呢?”
“是啊,那个万俟风真是奇人,一句话就解决了你们之间的危机,免除了我的尴尬处境。”韩雪笑着说:“不过他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李出尘笑了,“你不知道前朝的历史,那个高祖就是刘秀的老祖宗,他手下的韩信因为功劳过大先被封楚王,后来因怀疑他功高镇主,就贬为淮阴侯,最后又以谋反的罪名被杀死在长乐宫,是西汉朝的一大冤案。这件冤案罪多在高祖,万俟风以此来比刘秀,是告诉他不能像他老祖宗那样残害功臣。以当时的情形来说,实际上是在骂他和他老祖宗一样的残暴,不过你哥哥是个贱骨头,反而吃骂不吃劝。”
韩雪点点头,笑着说:“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不是也是吃骂不吃劝的主吗?那个万俟风这样骂你,你反倒听了;我先前那样劝你,你怎么不听?”
李出尘用白眼瞪着她,不过话却说不上来。
万俟风走出来,来到府门外,笑着说:“李大哥,我们哥俩总算能在一起共事了。不过你也太不济了吧,混到快被砍头的地步,虽然不能真的被砍,不过你也好意思?要不是兄弟我帮你一把,你怎么在汉营里呆呢?”
李出尘一拳出手,打在他胸肌上,骂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敢骂你老子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万俟风说:“小弟怎么敢骂你呢?小弟我初来乍到,还得李大哥提携我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