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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披上浴巾出了卫生间,从沙发上拿起手机一看,是小呙打来的。她问:“小呙,还请我吃消夜?”小呙说:“我才不去吃消夜。我怕胖。这几个月我的腰围又长了0.9公分。”“那找我又有什么事?想约我看你收藏的‘领导头’?”“近来没弄到什么领导的照片。晚上,周秘书长到处找你,让值班室打电话,你一直没接。周秘书长又来找我,让我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你。”“秘书长有急事?对了对了,他有什么急事都是找你小呙的。”“我说不过你,谁跟你打嘴巴仗都会输掉。周秘书长让你明天早点把邓常务那间办公室好好搞一下卫生,茶几上摆一个花篮。另外,让你把茶叶也换一下,最好换上云南普洱茶,龙井也行。对了对了,要紧的事我还没说——”“新任的常务副市长马多克同志明天上午到任,对吧。”“对对对,就这事。你知道马常务喜欢喝什么茶吗?我已经知道,他爱喝普洱茶,其次就是喝龙井。解姐平常好关照我,我才把这信息告诉解姐。其他人问这事,哼,我才不理他们那么多。解姐,这下子你又有事要做了。”“最后一班岗吧,我一定站好。马常务明天到岗,第一件事就是选秘书。我明天移交了,也就解放啦。后天,我回乡下看看外婆去。”解茹懒洋洋的,说了一声拜拜便挂掉电话。

  第二天,解茹早早起床,七点钟到了办公楼。走出电梯时,便看见周秘书长已经等候在值班室门口,他右手提着一个花篮,左腋夹起一盒茶叶。解茹上前向周秘书长问好。周秘书长马上诉起苦:“昨晚都十点半了,突然想起要买普洱茶,跑断腿了,才敲开一个茶店老板的门,买到这盒普洱茶。先凑合着喝。看来马常务上任第一天,我这个检讨还是要做的。茶叶也买不到一盒上好货,马常务会认为我还能干成什么事。过几天到省城开会,我再弄几盒好茶回来,也算补过吧。”解茹看得出,周秘书长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显然对自己昨天的辛劳感到满意。接着,解茹被他一二三四五交代好后,从洗手间提来一桶水,找出新拖把,开始打扫常务副市长办公室。

  一个小时后,解茹拍拍手,把常务副市长办公室的门虚掩上,回到左斜对面的秘书科办公室。窗下的桌子属于解茹使用。桌上摆着一个白瓷花盆,很小,栽有一兜吊兰。她喜欢吊兰一年四季都如春的生机。她坐在椅子上,抬起左手,用拇指与食指轻轻捏了捏吊兰刚刚长出来的一瓣新叶,才打开左下角抽屉,拿出一瓶旺仔牛奶,还有几小包奶油夹心饼干。这就是她的早餐。十分钟后,她把这套早餐程序做完了,包括把空奶罐扔入废纸篓里。她看看时间,觉得周秘书长应该快要把马多克接到办公室,便过去把常务副市长办公室门打开,把窗帘也拉开了。她想让马多克一来就看到干净明亮的办公室。第一天上班,心情最重要。第一天上班心情好,会让他感到自己在这里工作有一个好兆头。

  解茹刚把门打开,小呙就跑过来嚷道:“解茹姐,周秘书长说马常务到了办公楼大门口。”

  解茹下意识地整了整裙子。

  解茹听到小呙在门外问:“你、你们找谁?”

  接着,她看到十几个披麻戴孝的男男女女突然出现在门口。她一下子冲到门口,挡着这些人,大声问道:“你们找谁?”

  “我们找马常务!”

  “马常务还没到任,你们改天来吧。”

  “他今天上午就来上班,我们要找他!”

  这些人想挤进办公室。解茹一边用手拦着,一边叫道:“你们干什么?有事到值班室去说!你们有事到值班室去说!”

  “我们是‘3·18’矿难死者家属。我们找马常务!我们要讨个说法。这人死了,赔一点钱就完事了吗?我们要见马常务!”

  “你们别进来!”

  “你这小女人,走开!给我走开!你走不走开?”

  “不许进来!”

  “我们偏要进!”

  解茹已经露出一脸哭丧:“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今天你们不要进这办公室,你们今天不要进来!求求你们,请你们别这么冲动!”

  “让开!”“让开!”“让开!”矿难死者家属情绪难以控制。

  解茹只得大声喊道:“小呙,小呙,快叫保安!快叫保安!”

  “别叫保安,让他们进我的办公室吧。”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这话说得很平和,但死者家属当即停止了骚动,都回头张望一下。接着,不由自主闪开一条通道。

  解茹嘘出一口气。马多克走过来时,她竟然不敢抬头看一眼。

  马多克看了看死者家属,说:“既然有事找我,那就请几个代表进我的办公室吧。这么多人全拥进办公室,没办法让我好好听你们说事。”

  死者家属唧唧喳喳一阵,选出三四名代表跟在马多克屁股后面进了办公室。

  解茹看到周秘书长正背对着自己向小呙问什么话。她没想上前凑热闹,几步就奔回到了秘书科。她坐到椅子上,两眼怔怔望着吊兰。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右手用力捏着自己的额头。这时,小呙进来了,很难受地说:“周秘书长大发脾气了,骂我们值班室饭桶,还说解秘书怎么连这点事都挡不了。周秘书长说,马常务第一天上班,只能张灯结彩,怎么能让披麻戴孝的人来搅局?周秘书长等下肯定会找你。解茹姐,你心里要有个准备,恐怕、恐怕……”

  解茹叹道:“我知道,我注定要离开秘书科,下乡去参加扶贫。上次曹秘书让一份文件掉了个字,不就打入‘冷宫’?唉,今天这场面也实在弄得太难堪。”

  小呙有点担心地:“解姐,我会受处分吗?”

  “听天由命吧。”

  “也只能这样。我妈到东山庵里为我求过签,说我二十五岁前事事不顺,平日还要少坐车子,免得遭什么血光之灾。周秘书长他知道这个事,就叫我在值班室值班,用不着坐车下乡督察呀,调研什么事呀,上班下班我也骑个电动单车。解姐,你说电动单车是不是车子呢?”

  解茹苦苦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明天你该轮班休息吧,我们一起到东山庵去吧。”

  小呙眨了眨眼:“平常你不信这呀。”

  “我想找个老师太聊聊天。”

  小呙点点头,跟解茹约好明天上午一起去西郊的东山庵。小呙刚刚离开,解茹却暗暗问自己:怎么要去东山庵呢?真要小呙陪着去吗?她想,她想得很多……

  这时,小呙又跑进办公室说:“那些矿难家属刚离开邓常务,啊不,马常务的办公室。”

  解茹连忙站起身,快步来到马多克的办公室。还没站到办公桌旁边解茹已经埋下了头,往前移了几步,才说:“对不起,马常务——”

  “什么事对不起呢?”马多克问道。

  解茹答道:“就是家属上访事——”

  “谁来上访都很正常。他们有权来访。这样吧,你陪我到市第二殡仪馆去一趟。这些死者家属有一个心愿,想得到政府部门的慰问。人的心情,也不是全用钱就能调剂好的。走吧,叫车子。”

  马多克想提公文包,犹豫了一下,又放回桌子上。

  坐车从殡仪馆返回办公室的路上,解茹跟马多克说:“马常务,检讨书下午交给您。”

  “检讨书?谁的检讨书?”马多克有点奇怪。

  “我的。工作失职,没做好,让您走马上任第一天就招来这些人,冲了您的彩头——”

  “什么彩头不彩头,将心比心吧。谁当矿难死者的家属,都是这种心情。他们的要求也不过分,无非看重政府这份温暖,说明心里面还有政府嘛。”

  “毕竟上班第一天——”

  “从走进办公楼的第一步开始,从这一刻起,我就该履职尽责当好常务副市长。我看出来了,你坐在车上的心情沉重得很。”

  接着,马多克补充一句:“这不是花季女孩的常态。”

  解茹没搭话。她觉得马多克讲话还算直率。

  马多克继续说:“你是一个不错的年轻干部,有责任感,又有正义感。那天跟主观同志来见我时,你帮他辩护。在调查过程中,那时还没有定性和下结论,就已经没多少人愿意为他说几句话。也许早一点处分他,其他人才会安下心来恢复工作状态。明哲保身嘛,都这样。所以你当时直截了当帮他说话,让我印象很深刻。哦,只是有些话说过头了一点。”

  解茹说:“这人之所以长两只耳朵,就是为了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出。”

  马多克浅浅笑道:“这样才不会把人憋坏。当然,你这样说话,也是想让我把有些你说过的话忘掉吧。”

  解茹只得赔了一个笑脸。

  回到办公室,解茹帮马多克泡好一杯普洱茶,才又走出来,眨几下眼睛,转身来到值班室。刚才还坐在马多克的车上时,解茹就在想:谁走漏了马多克上午九点钟到办公室的消息呢?没得到这个消息,死者家属绝对不可能在八点五十五分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值班室里,只有小呙一个人。解茹问:“小呙,马常务今天上午九点钟到办公室的消息哪些人知道呢?”

  “周秘书长说,马常务不愿意搞欢迎仪式,这消息只报告了市长和几位副市长。”

  解茹沉思着。

  这时,周秘书长走进值班室。解茹主动说:“周秘,马常务正式上班了,他办公室的锁匙交给谁好呢?”

  周秘书长说:“你拿着。我正想找你说这事。刚才我征求过马常务的意见,虽然死者家属来上访,马常务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他坚持原来的想法,让你跟他做秘书工作。昨天晚上,他已经说了这个意思。好像他对你印象挺不错。他过去认识你?小解呀,要珍惜这个机会。过去都是新官不用旧臣,一些新领导最不喜欢用前任留下来的秘书和司机。你要知道,这可破了秘书例规呀。”

  解茹认真确认耳朵没听错,自己被马多克委以秘书一职。她鼻子有点发酸,但还是佯笑着:“谢谢周秘书长的关照!”

  “嘘——”周秘书长伸出一个食指晃晃,说,“做好秘书不是我这个秘书长能关照起来的。你们做好了秘书工作,倒是对我这个秘书长的最大关照。明白吧,我靠你们风光!上次,小张还有小陈,都被他们服务的副市长批评了,打他们的屁股,就是打我的脸。”

  “谢谢周秘的信任!”

  “我的信任度,就是看马常务接下来对你信任如何。”

  快下班时,解茹接到一个电话,说了一会儿话。刚挂掉电话,又接到姓白的女同学电话。对方说:“昨天约好了今晚再去蹦迪,换个地方,西部牛仔KTV量贩中心。刚刚开业,音响挺不错,连地板都有震动感。昨晚的同学全部去,他们都想让你开心一下!”

  “谢谢各位老同学!但不好意思,今天我不能去了。”

  “有事?”

  “嗯。刚才有人约我做美发护理,在‘漂亮宝贝’等我。”

  “高档消费。谁请你去奢侈?”

  “邱局长的夫人。”

  “邱局长?哪个邱局长?”

  “还有哪个邱局长?”

  “噢,两人在电梯里,他都不认识你了,怎么才隔一天又让他夫人出面请你做养护?”

  “奇怪吧。因为我照样还当常务秘书,只是换了一个当常务的,前面的姓邓,现在的姓马,马常务。”

  “这种人的老婆相约,你怎么也这样爽快?”

  解茹心里暗叹,这些老同学对官方的事永远不会闹明白的。但自己应该去,只能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好像从没感觉到他们对自己有什么变化,因为自己还得做秘书工作,还得靠他们的热心来事半功倍地进行工作。再说,这官场的人情世故就是这样。当然,这些话她没说出口。她只是叮嘱姓白的同学传达对那班老同学的谢意,还说:“下次我再请大家吃海鲜,随便点什么,吃十二头鲍鱼也行。那些男同学总爱嚷着喝什么功夫汤,说什么,只要功夫深,连床板也捅穿。还有什么屁股一摆,翻江倒海。他们该是说什么痞话吧。”咯咯笑了起来,说:“什么功夫不功夫,电话那头功夫也是肉长的。”

  12

  马多克到任后的第二个周末,周秘书长让市政府办公室联合团市委,还有市妇联,一起组织一场欢迎马多克的舞会。下午,解茹被周秘书长找到办公室,说:“今晚你把最重要的任务给我完成好,准时把马常务带进舞厅。”

  “您跟马常务沟通好没有?”解茹问。

  “说了。他好像很客气。”

  解茹点点头。她知道领导客气就是一种同意方式。当然这种方式还会留给领导深思熟虑和进退自如的余地。这也让解茹想到,马多克是一个很成熟,也可以叫很老到的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