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茹用力捏了小呙胳膊一把,痛得让小呙尖叫起来。解茹说:“不再空空了吧,让尖叫声装满你的脑袋,我的小呙小姐!”
市发改局的一个干部送来文件,要请马常务审阅签发。解茹拿起文件回到马多克办公室时,才发现郝妍刚刚离开这里,房间里弥漫着郝妍身上弥散的香水味。看到解茹耸耸鼻子,马多克不由叹服着:“这郝局长摔青了脸,也摔出一身袭人香气。”
解茹哦了一声。
马多克接过文件看了看,突然问道:“昨晚哪里摔了一跤?”
“谁?”
“你装什么傻?我说郝妍!”
解茹说:“摔跤,并且又没有受重伤,应该不属于领导干部个人重大事项报告内容吧。”
“从郝妍眼睛发现,她还没从昨晚摔跤中恢复过来,有一种惊恐的样子。”马多克说。
解茹嗫嚅道:“我倒没有看出来。”
“因为你是个女人,而且是一个跟郝局长关系不错的女人。”
解茹不知道怎么搭话好,只得佯笑着:“女人也有圈子吧。”
“也有圈子?难道你是想说男人更喜欢搞圈子?”
“不是这个意思。郝局长是一个让我佩服的女人。”
下班时,解茹接到郝妍的电话。郝妍说:“解秘书,非常感谢你帮了一句话。马常务后来没问什么吧。”
“也没过多问什么。他知道我也是一个女人,一个跟郝局长关系应该不错的女人。”
郝妍叹道:“谢谢你。不过,他应该什么都看出来了。当时你那句话说得及时,让我恢复了一点点常态。其实我早上也没敢到局机关去。”
解茹问:“韩二贼头贼脑看什么?”
郝妍说:“这鬼脑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解秘书,过两天到省城开会,我帮你换款手机。你的新手机也不太好看。怎么买这种档次的手机?山寨版吧,太失你的身份,还会失掉马常务的身份,这不好吧。我给你带款好一点的回来。”
17
邓主观在嘉诚矿业公司总部门口见到白莉亚时,差点没有认出她来。白莉亚朝他笑道:“邓常务,你别惊讶,我再美丽也还是白仙姑,就是从前那个有事求过你,有些事也承蒙过你关照的白仙姑。”
邓主观知道对方话里有话,但他没有去作什么解释,只是回送一句:“看来有些女人的年龄是倒计时的。”
白莉亚说:“这话好听。想不到邓常务也会幽默。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一连见过二三十次,都没有见你笑过。我心里嘀咕过,邓常务的脸部神经有什么麻痹毛病。我不是诅咒你什么。你一脸冰霜,让人不寒而栗。有一次见你时,我特意披上一件外套。你突然问我,怎么白老板感冒了吗?从你这句话中我才发现,你在不动声色中察言观色。就凭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我不敢再小看你,你也一样,把一副做官面具戴到自己脸上。知道你也有个面具,我才敢想到借钱给你炒股。当然,借你一笔钱也有我不可告人的目的。这点你我心知肚明。”
“当时工作太忙,结果只得拒绝你的好意。”
“这话我不相信。再说,当时这样做也不能完全叫好意。说是有意还准确一些。我这人,就是喜欢说直话。你那种冷峻,正是股市操盘手最需要的心理素质。太遗憾了,我们当初怎么不合作呢?”白莉亚把邓主观引进办公室。邓主观发现她的办公室茶几上摆着一套土耳其咖啡自制工具。他有点奇怪:“你喜欢喝土耳其咖啡?”
白莉亚笑道:“我知道你也爱喝点土耳其咖啡。当然,并不是因为你喜欢喝这种咖啡,我才喝它的。到土耳其度假,就是半个月时间,我就喜欢上了土耳其咖啡。跟我们的茶道一样,它也很讲究。喝它时,不但要焚香,还要撒香料,再闻闻它的香味,挺有意思的。喝咖啡,也是我这个俗女人最雅致的一个爱好。我还喜欢自己动手制作这种咖啡。”
邓主观有些怀疑地:“不会吧。”
“那我今天乐意动动手。青云城里,除了你和我,恐怕找不出第三个喜欢喝土耳其咖啡的人。看看我的手艺,除了能打麻将,还能煮土耳其咖啡。”
邓主观很快知道白莉亚这次没说假话。她量起一杯深度烘焙过的咖啡豆倒进研磨机里,又倒上一把肉桂等香料,按下电源开关,开始细磨起来。接着,她将刚磨成的细粉放进一只铜壶里,加些水,再在火炉上煮沸三次,才从炉子上端下来。白莉亚说:“稍等一会儿,先让咖啡渣沉到壶底再喝。喝过后,咖啡杯里还是会留下一些渣的。”
邓主观说:“我不喜欢过滤后再喝。”
“看看,和我一样就喜欢这种喝法。真没想到呀,我跟邓常务竟然也有共同语言。”
接着,白莉亚跟邓主观倒满一杯咖啡。
邓主观说:“苦涩的东西,它比糖类更值得一个人去回味。”
白莉亚说:“我一个俗人,看上去我越来越漂亮,但还是没办法听懂你的话。抱歉!美丽,当然可以用钱换肤得来;聪明,就不是能花钱换脑弄来的。”
邓主观想起了一件事,笑道:“去年秋,好像听说白老板到韩国去做美容。”
“这事你一个男人也知道?”
“饭桌旁,谈点女色可以调动食欲。漂亮女人虽然让别的女人嫉妒,但会让更多的男人欣赏。而且,男人希望女人一个比一个更漂亮。白老板的漂亮也逗悦了很多男人的眼睛。”
白莉亚满脸晕色,似乎多出几分喜悦地:“原来邓常务的嘴巴也是一张常规男人的嘴巴。当初你要能这样去讨一个女人欢喜,我们现在也许是一对很有感情基础的朋友啦。”
邓常务把咖啡杯端起来,没喝上一口,又把杯子放回茶几上。他眼睛一低,说:“看来我今天来错了。”
“邓常务眼里,我这里不过是一间小庙。听说你把蒋科级的矿盘了过来。这蒋科级不够朋友,证照我帮忙办的,知道他想转手这个叫狗吊拐的矿时,我想接过来。谁知蒋科级心比天高,开口就是一个能让我白莉亚吓得半死的价。后来听说他只是以原开价的三分之一转给你,我不知道他脑壳进水了,还是你邓常务过去照应过他,差不多拱手相送。”白莉亚说到这事时音调怪了起来,连脸上的绯红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邓主观扭扭脖子,似乎很随意地:“给他办证时,白老板没拿牛刀放他的血吧。”
“哼,有些证照你再有钱,哪怕票子堆成山,也办不下来。你去问问,蒋科级来求我前,他提着竹篮子打过几回水漂?蒋科级,哼,用你们官方行话来说,他顶多就是一个科级角色。他算什么东西!不过狗吊拐真要转给我,这名字首先给改了。”
邓主观撇撇嘴地:“这么在意一个名字?名字,只是一个称呼。再说,人名俗命好养,矿名俗钱好赚。”
“哦——”白莉亚斜眼盯上邓主观,“看来邓常务真要挖出金子了。你现在赚了多少?”
“没看到矿。倒不知道还要填多少票子进去。”
“缺启动资金?”
“嗯。”
白莉亚问:“你可以找工商银行那个邓胖子行长贷款。听说当年他有钱贷不出去,只得求你开会强压一些企业贷款。人家有钱,是一个贵人。贵人不会那么容易忘记什么事的。”
邓主观说:“这次我想贷的款,他只给贷了两成。让你白老板见笑了。就这么一次求人家,我才知道你们当老板的也不容易。”
白莉亚讥笑起来:“你们当官的,往往把我们老板看成一个过河拆桥这样的角色。你们就不想想,是谁让我们当初被水呛得个半死?”
邓主观当然不愿意把这个话题谈下去。他说:“我贷的这点款两个月全用了出去。二三十个人天天管吃管喝,还要发工资,还要买雷管炸药。我让两个人到公安局去批点炸药,结果请警察吃饭的钱比买炸药的钱还多。但警察的话也说得很好,你把炸药拿回去,就可以炸出几年的饭钱。”
“这话说得好。”
“但我突然觉得当什么老板都难。”
白莉亚说:“包括当官?也对。你们常常教育人家,哪个地方摔倒,从哪个地方爬起。你忘了这话?土改都过了五十几年,老百姓还记得当时干部讲的话。但你们干部把屁股一抬,就不知道三分钟前自己说了什么话表了什么态。你看看,别说因为一个安全问题停职,就是再大的问题,只要运作得好,还不是照样当你的官?北京城里的大官犯了事,闷上三几年,又跑到外面当大首长去了。你们挂嘴边说,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我说呀,你也炒过股,这市场有牛市,也有熊市,人这辈子不可能天天一个涨停板,也有可能弄出几个跌停呀。你蛰伏起来,放点耐心,说不定要弄出一个‘横有多长,竖有多高’的辉煌人生来。凭你的聪明什么事都可以发生,这点小女子我非常认可,上次在省城陪领导吃饭,我净往你脸上贴金,凭你的聪明才智,弄个什么市长干干绰绰有余。现在那个胖市长好像念报告断句子都不太会。”
“别损我吧。人家市长是干出来的,不是靠嘴巴说到手的。”
“是吗?但你们得承认,当今公仆真比不上古代的公仆。”
“你回到唐宋明清体验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算好心提示你,面对这处境也不全是你的错,怪就怪眼前不用繁体字,全使用简体。”
“当官的运气跟这文字繁体简体有什么关系?”
“你们都称自己是‘公仆’。你这个‘仆’怎么写?古代‘仆’字又怎么写?古代繁体字‘仆’,左边一个‘人’,右边上下结构,上部一个‘业’,下部一个‘美’字。”白莉亚一边说,一边从她自己的中国红瓷杯中醮了一点茶水,在茶几上比划出了一个“僕”字。
邓主观被她这举动困惑住了:“白老板的意思——”
“古代官员他们好,他们都做一个有事业心又具有美德的人。现在公仆的‘仆’,右边已成了一个‘占卜’的‘卜’。”
“我还是不明白。”
“绝。这字造得太绝了。一个‘仆’字,就是说一个人能不能升迁,都得去占卜,听命由天。我不懂这些。这些话都是我妹妹芝香说的,我只是捡了几句来说说,一个繁体‘僕’字就让我学写了五六遍,我也想学点高雅。没法子,过去还有一张好看的脸,那时年轻。现在只得靠能说上几句好听话的嘴巴。要是既不漂亮,又不会说话,你们男人还会把我们女人当成女人吗?”
邓主观的嘴角扯了扯,接着站起身子,说:“我该走了。”
白莉亚故作惊诧地:“还没说正事啦。”
邓主观冷冷说道:“没啥正事。一个听天由命的人,我又能跟白老板说什么?我突然发现,女人看命,命运在你们脸上,还可以一再改变。真好极了,有了韩国美容院,你的身价也就不是科级了。我当然也发现,一个男人缺钱时会晕头昏脑的。再见,美丽无比的白莉亚老板!”
白莉亚说:“等一等,请邓常务把咖啡喝掉吧。”
“也对,不该浪费。”
“浪费?一杯咖啡不喝又算什么?你忘了,喝土耳其咖啡还有一个好处,能够用杯底残留咖啡渣来占卜哦。”
邓主观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很快爽朗地:“也好,本来闹着玩儿的,就让白老板看看我的运气如何。”他端起杯子把咖啡一饮而尽,看也没看,把杯子直接递给白莉亚。
白莉亚瞄了杯底一眼,笑道:“三日月形,可见邓常务遇到了些许不顺心的事。”
邓主观问:“能看看你的杯子吗?”
白莉亚刚低头看自己的杯子,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许多。邓主观把头探过来看了看,笑道:“要是满月形该有多好,那你的运气会好得让你自己也不敢相信。哪怕半月形也行,起码今天是一个小小的发财天。可是呢,白老板手中这个杯底既不是满月形,也不是半月形,当然还不是三日月形。好像这图形该叫新月形吧。我说,土耳其用咖啡来占卜也似乎不太准确。怎么会说新月形就是一种诸事皆应小心谨慎的预兆呢?我看,白老板应该是时时事事都如意的富贵女人。”
白莉亚真想把这只杯子摔掉。但杯子还没脱手,邓主观已经转身离去,当然出门时没有忘记抛下一声:“拜拜!”
从嘉诚矿业公司出来,邓主观就想直奔狗吊拐矿。
他开着吉普车正从解放中路向解放东路驶去,这辆车子七千块钱买来的。用他的话来讲,这车子是喇叭响不起,其他地方什么都响。买回后第一件事,他给车子换了个喇叭。突然,前面有人抬手示意让他停车。他按了好几下喇叭,喇叭响得很刺耳,但站在车前的人并没有离开。他也看清楚了,拦车的人是一名交警。他的车子只得停下来。警察走到车窗旁,打了一个潇洒手势,但说话的声音很不好听。警察说,你这种车子怎么还开?没有年检,更没有粘贴强制保险标记。邓主观两眼盯着警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