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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人情(下)


眼看就要到教师节了,许振国明显感觉到这两天学校的气氛有些异样,不少老师都显得有些鬼鬼祟祟的,比如白大姐,本来趴在桌子上备课,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起来开门探出头去看两眼,回来时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许振国心里明白,这是因为这些老师马上就要进行职称评定,够资格的人不少,指标就那么一两个,狼多肉少,所以平时关系还算融洽的同事就都变成了竞争对手了。

不过这事儿跟许振国没什么关系,所以他就显得很超然,其他人都议论纷纷谁谁看见某人进了校长办公室、谁谁给校长送了两只老母鸡的时候,他也不参与,就乐得在一边看热闹。

到了周三下午,新民中学终于召开了全体教师大会,进行教师评级。

会上,赵明义先说了一下今年的指标情况之后,准备评级的老师们就一个个将自己的基本材料和各种证书交了上去,然后副校长马忠顺和教导主任王亚玲带着几个不参与评级的老师审查参评人的资格。

会议室里老师们都在猜测今年评级会****,显得有些吵闹,赵明义一反常态的并没有制止,只是皱着眉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对于许振国来说,因为他刚刚参加工作,起码要等三四年之后才有资格参评,所以这种对别人来说极为重要的会议他就觉得有些无聊。杨伟今年也不够资格参评,他本来紧赶慢赶抢了个范薇身边的位置坐下,没想到刚坐下没一会儿就被范薇撵走了,他四下看了一圈,见许振国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在稿纸上写着什么,就凑了过来坐下,伸着脑袋看,然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你可真够有闲心的,没事儿写什么入党申请书啊?是不是赵校找你谈话了?我刚上班时他也找我谈话来着,当时我也不明白啊,就稀里糊涂成了积极分子,结果就让我订《党的生活》,我一听就不干了,我一会月才挣多少钱啊!我跟你说兄弟,趁早别写了,不当官儿这玩意儿没用。”

许振国笑了笑,心里不以为然,相处长了,许振国就发现杨伟这人有点儿消极,年纪轻轻的就混成了老油条,两人在一个办公室工作,许振国却很少看见杨伟埋头备课批改,整天除了缠着范薇就是和几个中年妇女扯老婆舌。许振国觉得作为年轻人,还是要认真工作,要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才对。

在上学时,许振国就已经是入党积极分子了,本来也有机会入党,只是冲动之下跟人打了一架才没入成,上次赵明义又说起这事儿,许振国就决定要尽快向组织靠拢。

很多人看到别人成功都会抱怨自己没有机会,却不知道机会其实人人都有,只是你自己没有抓住。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没有准备的人就永远抓不住机会!

过了一会儿,资格审核结束了,接着就开始教师述职,这却令第一次参加职称会的许振国大吃一惊,也大开了眼界!

只见上台述职的这些老师,不论男女老少,都神情紧张而又激动,有的甚至激动的面部肌肉都止不住的抽搐!开始的两个三十多岁的老师的述职还算是中规中矩,可自从教初一地理的田老师上台之后,述职就彻底变成了痛诉教师工作心酸血泪史的报告会,一个个面红耳赤、语调激昂、唾沫飞溅!白大姐上台后又掀起了痛哭流涕的风潮,她后面的几个老师一个个都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甚至后勤不教课的老韩头儿还差点儿哭抽过去。

许振国实在没想到在学校居然会出现这么戏剧化的一幕,这些老师的表现和平时反差是如此之大,甚至相互之间有人撕破了脸,这令他十分震惊!他有点儿无法理解,不过就是一个职称,就有这么大的魔力,可以让这些平时为人师表的老师变成这副德性?可他又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就理解了:对于这些老师来说,职称本身并不重要,他们也不在意,但是职称是与工资直接挂钩的,这对于工资收入十分微薄、又没有其他收入的老师来说,就不得不重视了。

在国外,教师其实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职业,收入丰厚、受人尊敬、也相对稳定,但国内就完全不是这样,国家虽然越来越重视教育,也一直在喊着要改善教师的待遇,但却基本停留在口号上,国内的教师生活始终都处在吃不饱也饿不死的尴尬境地,在社会上的地位也不高,群众对教师的各方面要求很高,要为人师表、充当道德楷模,却没有想过,即便是道德楷模也无法喝着西北风为人师表!

看着前面这些同事的表演,许振国忽然感到一种兔死狐悲的哀伤!

会议终于结束了,评上的人自然欢天喜地,没评上的人一个个都阴沉着脸如丧考妣。许振国看到赵明义回了自己办公室,就跟了过去,将写好的入党申请书交给他。

赵明义看起来心情也不太好,接过来看了一眼,拍了拍许振国的肩膀道:“这个就放我这里,好好干吧!”

下了班,许振国吃了饭就趴在桌子上写教案,等到了晚上八点多,程天放就穿着一身警服过来了。

“哎,程哥,我说你真不用天天来陪我,这都好几天了,应该没啥事儿了,再说你天天过来就不怕嫂子不高兴?”

许振国知道程天放已经结了婚,并且还有个不到一岁的女儿,他老婆是他的高中同学,很贤淑的一个女人,在新民镇政府农经站工作。

程天放笑道:“小心点儿好。再说你嫂子自从有了孩子就不管我了,现在我在家里就是多余的。”

自从程天放去给林伟登门道歉之后,表面上他和林伟的关系得到了缓和,他似乎也想开了些,所以这几天过的还算不错,他心里很感激许振国,已经把许振国当成非常好的朋友了。

相对苏林,许振国也更愿意和程天放交往,因为程天放是个实在人,跟他在一起你可以不用想那么多,不用担心他哪句话是在试探你的底细,更不用担心他什么时候给你下绊子,而苏林这人太油滑,总让许振国觉得不那么可靠。

“对了振国,最近李天柱那小子没找你麻烦吧?”

“没有啊,”许振国不知道程天放怎么提起李天柱这个人来,疑惑道:“咋啦程哥,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程天放摇摇头道:“没啥事儿,就是我听我老婆说,最近李天柱这小子经常往镇政府跑,还跟人说要干一件大事儿,让以前得罪过他的人都小心点儿,你上次打了他,他肯定怀恨在心,我是怕他报复你。”

许振国心想那个赖子能干啥大事儿?那小子色厉内荏,不是个硬实人,多半儿是在吹牛,就道:“呵呵,没事儿,我不怕他。”

程天放听了一皱眉,很认真的道:“振国,你还真别大意,那些赖子就是不敢明面报复你,也得小心他们背地里下手,小心驶得万年船!”

“嗯,我会注意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见时间不早了,就准备睡觉。

等到了半夜,许振国被尿给憋醒了,就迷迷糊糊的从炕上爬起来想到外面方便一下,程天放睡在他外面,被他吵醒了,就道:“咋的了?”

许振国穿上鞋,拿了手电筒道:“尿尿!”就开门出去了。

从值班室出去到院里操场,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许振国拿着手电刚走到正厅,忽然手电一晃,隐约就看到一个人影好像蹲在校长办公室后面的墙角里,他一惊,顿时就出了一身冷汗,人也立刻清醒了,心说难道进来个贼?还是那个通缉犯真来了?

他揉了揉眼睛,往后退了几步,用手电又照了一下,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只是校长办公室后面通往锅炉房的一扇门在忽闪,他这才送了一口气,心说原来是门。

他就接着往出走,刚从正厅拐弯出去,就听后面又有动静,他猛的一回头用手电一照,就看见一个人正从他眼前飞快的跑了过去,他一惊,接着马上反应过来就追了上去,同时口中大叫道:“谁?站住!”

那人中等身高,偏瘦,看不清头脸,见许振国这边已经堵住了出口,就往许振国住的值班室那个方向跑,但没跑多远就被许振国追上了,许振国猛地跳起来就是一脚踹了出去,将那人踹了个跟头。

许振国正要过去制住那人,那人突然回头不知从哪儿拽出一把匕首迎着许振国就是一扫,然后趁许振国躲避的工夫爬起来就跑。

这一下许振国看清了那人的长相,正是那个长得颇为清秀的通缉犯!

正想追过去时,程天放听见动静从值班室迎了出来,跟那个通缉犯撞个对脸儿,程天放本来睡的迷迷糊糊还没彻底清醒,那小子又手疾眼快下手也黑,照着程天放的腹部就是一刀。

好在程天放躲得快,但还是被刺伤了肉皮,只是伤的不重。这下程天放算是彻底清醒了,见那小子拿着刀又捅了过来,他急忙往边上一闪多了过去,这时许振国赶了过来,用手电对着这小子的两眼一晃,趁着他眼花之际飞起一脚踢飞了他手里的匕首,然后扑了过去死死地压住了这个通缉犯。

程天放取了手铐过来将这小子铐住,然后不由分说上去就狠狠踢了两脚,这才有工夫查看自己的伤势。

他将这小子弄进值班室里,仔细看了看,道:“没错,通缉的就是这小子!”

“程哥,那这次你肯定立功了吧?能不能调进县局?”

程天放解开衣服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见没什么大碍,许振国这时才发现程天放受了伤,就问道:“受伤了?咋样?”

程天放摇了摇头笑了笑道:“没事儿,皮外伤,不用管他!这次咱们兄弟立功是肯定了,不过想进县局估计还不行。不过我也没那么大奢望。抓住了这小子,就免得再有人被他祸害,而且证明了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这就够了。给分局打电话吧。”

许振国答应一声,就给新民分局打了电话,告诉值班民警是程天放抓住了通缉犯,放下电话想了想,又给曹波打了个电话,告诉曹波是新民分局程天放抓住了通缉犯,曹波答应尽快上报给县局领导,许振国这才放了心。

程天放一直在一旁听着许振国打电话,知道许振国这是把功劳都让给了自己,就急道:“振国,明明是你抓住的……”

许振国打断了程天放道:“程哥,我不是你们系统的,这个功劳对我来说也没啥大用,给你正好,要是你能调进县局,就不用再看姓林的脸色了。”

“那怎么行?你把功劳都给了我,我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不行不行!”

见程天放不肯答应,许振国很诚恳的道:“程哥,我拿你当真正的朋友,当兄弟看,你是个好警察,这功劳你受得起!就别推辞了,再说我已经把这事儿告诉了我同学,他就在县局,现在木已成舟,改也改不了了!”

程天放叹了口气,心里十分感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拍着许振国的肩膀,眼圈发红道:“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