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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虚火


两人说着打着,不觉过去了四个小时,郭黎明打来电话,问火扑的咋样了,卫星四个小时监测一次,估计很快要过来了。李中远说还得一会儿,一时半会儿打不灭。郭黎明说了些要尽快的话,李中远不耐烦,就把电话挂了,给张怀义说:“郭部长人踏实能干,就是跟我一样不懂得变通,就知道干活,不知道巴结上级领导,干了恁些年,才当了个武装部长。”

张怀义说:“黎明们祖坟据说是出将才,黎明当上了武装部长以后,村里人都说这个将才估计要应到他身上。”

李中远听了,笑道:“但愿吧!郭黎明是个好官儿!你说说天上卫星光能照着火点,为啥不能把放火人监测到,那样哩话抓几个,看谁敢放火!”

张怀义说:“是呀,找放火人难找哩很,赖好找个地方往那儿一藏,就找不到了,谁来也木门儿!现在上级不敢跟老百姓们打交道,就知道威逼下面这些小干部!”

果然,没过多久,张剑峰给郭黎明打来电话说卫星又监测到了,副市长不顾劝阻正驱车往梓圩赶,如果在下次检测到之前,还扑不灭,那就等着处分了。

郭黎明知道事儿大了,又给张怀义、李中远打电话,要求务必要在四小时之内把火扑灭。

李中远们中午饭没吃,虽然已经精疲力尽,但还是按照郭黎明吩咐,继续投入战斗。一大帮子人筋疲力尽地扑着火,嘴上骂完林业局,骂点火的人,连天上的卫星也都挨了不知道多少的骂,又一个四小时过去了,火还是没有扑灭,副市长已经驱车赶到了岔峰脚下,非要上山不可,县委书记龙开疆力劝,副市长才不得不坐在村部,黑着脸、喝着茶,谁也不搭理。凤歧鸣、张剑峰是没有资格陪副市长的,尤其是这个时候他们的位置应该是火场一线,因此,在副市长赶来之前,两人已经带着干粮赶到了火场。

到火场听了郭黎明对火场的情况的分析回报,决定不打了,割好火道,围着岔峰点了。在下一个四小时到来之前,山火必须要扑灭,不然的话,张剑峰、郭黎明挨处分是小事,最主要的是官位也可能不保了。形成意见后,凤歧鸣、张剑峰各带一队人马,郭黎明跟李中远汇合成一队,张怀义带一队,对山火形成四面合围之势。

郭黎明立即出发跟李中远汇合,同时给张怀义打电话叫他带人去往山势最陡的西面,叮嘱他要注意好安全。郭黎明跟李中远汇合时候已近午夜了。抬头朝高处望去,黑黝黝的山和黑黝黝的天空连成了一片,分不清是烧过的余烬还是天上的星星,在黑夜里闪烁着。

忽然一阵细细的鼓乐声传来,悠远空灵,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和着一个高原女音,若有若无,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叫人欲罢不能的魔力,听不见时,又想极力去听。郭黎明听见了,忽地想起了毋木泣葬礼时的那个属于他那个民族的宗教仪式,心里猛地一阵惊悸:“这种鼓乐梓圩很少,只有在某个节日或是葬礼上才有,这时候在老家是决不会有的!毋木泣活着时候叫自己受尽了屈辱,看着自己好说话,软地好起土,死了还要找麻烦?”想到这里,不由得豪情顿生:“他妈的,真要是毋木泣来了,也不怕他,活的时候报不了仇,就叫他的鬼魂死去,再下一次地狱吧!”

“郭部长,是不是他?”

郭黎明抬起头,映着忽明忽灭的余火,看见李中远那带着恐惧而又恨恨的脸,心知两人想到了同一件事同一个人。郭黎明恨恨道:“他是个鬼了,敢来就叫他再死一次,超生不得!”

李中远两行泪硬生生流了下来,咬着牙说:“他叫我在梓圩人都丢尽了,想不到还要找事!”说罢转身朝着火场走去。

郭黎明心里升起了一阵不祥之感,想要叫住他,知道他脾气倔强,此时未必听自己的话,只说了句:“小心,火打不灭小事儿,要安全!”

李中远头也不回,倔强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郭黎明叫柴青跟李中远一块,又说了些注意安全的话,柴青答应着跟了去。

三小时过后,四面的山火已经汇合到了山顶,只剩点点余火了。郭黎明抬头朝高处望去,黑黝黝的山和黑黝黝的天空连成了一片,分不清是烧过的余烬还是天上的星星,在黑夜里闪烁着。郭黎明给县防火办打电话,说火已经扑灭了。副市长走了。凤歧鸣下令扑火的人不准离开,原地守候,等一小时过后再走,以防复燃。

郭黎明很累,可不放心李中远,朝着李中远的方向看了看,只见不远处有一堆火,隐隐有声音传来,知道是李中远们在烤火,就朝着火堆摸去。已经听见说话声了,忽见火堆不远处一个地方火又烧了起来,又起风了,只听柴青说:“中远,你快点儿下去,那个地方又着了!”只见一个黑影从火堆旁起来,朝着火点摸去。

郭黎明到火堆旁的时候,李中远已经到了火点旁开始打火了,眼看就要灭了,忽地一阵狂风刮来,把小火焰卷进了刺笼里面,“轰”地一下,火焰窜有几丈高,郭黎明看得清清楚楚,李中远正站在刺笼边上奋力地扑火,四面都是火。

把李中远残缺的尸体运下山的时候,已过午了。

郭黎明静静地躺在床上,浑身是火的李中远惨叫着蹦起来,然后滚下山去。“我不该叫他去!听见鼓声后的李中远狰狞而决绝的脸明明白白地诉说着他的怨气!他肯定是满腔愤怒地去打火的,要不然不会那么照前不顾后的!他和我一样,毋木泣一事我俩心里都憋着一腔的怨气,又听见了毋木泣葬礼上的鼓声,恶鬼偏找老好人!人好鬼也欺!他肯定跟我一样想起了自己的窝囊,有刹那间死后解脱的念头!要不然不会有这样‘无谓的牺牲’!”郭黎明一念至此,心更加地痛起来:“李中远说得对,这些人和偷砍木材的人狼狈为奸,把山上的木材大车小车运走赚钱,没事儿人似地,几万年来山上着了多少场山火,依然山青水秀的,在他们锋利的电锯下,青山变秃山,大河成细流。只不过着了一点火罢了,就祭起了责任的大旗,把乡镇干部像猪一样赶上山,去打着光秃秃的山上根本没必要打的山火,给他们撑面子!我们的体制是荒诞的,生活是荒诞的,工作是荒诞的,荒诞的人干着荒诞的事。”霎那的虚无感忽然摄住了郭黎明:“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绝望、厌烦的情绪猛地击倒了郭黎明,头一晕,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