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看见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女孩,细高挑个儿,瓜子脸,大眼睛,从办公室门前经过,看见郭黎明在看自己,抿嘴笑了笑。郭黎明想以前没见过,是谁？见她进了齐辉的办公室,也跟着进去。r
女孩儿坐在齐辉屋里沙发上,看见郭黎明进来,朝他笑了一下,身子欠了欠,示意他坐下。郭黎明靠着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齐辉笑着说：“黎明,这是新来哩,杜芳华。”r
杜芳华略带羞涩地朝他笑了笑,也笑了笑。r
齐辉接着说：“黎明是咱政府哩苗子,很有前途。”r
郭黎明笑了笑,不知道怎么回答,杜芳华也是笑了笑。齐辉又领着杜芳华去见舒络,郭黎明回了办公室,出了一会儿神,收拾起东西,上县城去了。r
郭黎明见石梦正坐在办公桌上写些什么,见郭黎明进来,站起身来,笑着说：“老同学,多长时间木见面了。”r
石梦个子不高,比上学时候稍微胖了点。郭黎明笑着说：“是呀。”r
石梦说：“我已经考过一年了,文化课都过线了,总分数也够,就是英语不够线儿。搁武莜这个老山眼儿里工作一辈子,想想都害怕!落后、愚昧,官场上哩人讲关系、讲钱,没钱没人,在官场上混着难呀!像咱这号儿,就剩赔罪哩份儿!”r
郭黎明笑道：“朝里有人好做官,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儿。”r
石梦笑道：“所以要考研,考上研究生,或许我们命运就改变了。去年英语不行,今年我恶补英语,跑到北京学习了一个月。你说,我考哩是中国古代文学,弄不清考英语干啥,外国人哩古代文学水平比咱中国哩教授们水平高？”r
郭黎明笑道：“这叫兼收并蓄,考试英语,是叫你去看外国哩东西,吸取外国哩精华东西,为中国文学服务。”r
石梦说：“啥服务!兼收并蓄到最后就是木民族文学,文学失去民族性,是一个民族灭亡哩开始。兼收并蓄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看看文学史,每一种文学思潮即使再极端,发展到顶峰,都会出现一批文学精品。你看自然主义、意识流都有成为世界名著哩小说。”r
郭黎明说：“我也认为,一个民族应该有自己哩东西,完全模仿外国或是完全抛弃都不对。”r
石梦笑道：“你看咱俩跟那儿回到上学时代了一样。大学时代是人一生中最轻松时光。学习压力不大,又不用去工作,多好。现在呢,踏入社会,恁多复杂哩事情,眼花缭乱。尤其是官场儿上,卑鄙肮脏,上学时候学哩知识,一点儿用不上。像我搁这儿哩工作,两个字造假!写些文章自己都不相信,还要到处发表完成任务,写完自己都不想看,读者肯定也不想看!”r
郭黎明说：“现在记者们素质低哩很,新闻好多都是假哩。”r
石梦笑道：“我干哩工作跟记者们干哩木啥区别,甚至一样,都是诓诓骗骗,木意思哩很。你知不知道胡明运毕业了就分配到县电视台当记者去了。”r
郭黎明笑道：“知道,到梓圩采访过,我俩见过一面。”r
石梦笑道：“不过县电视台记者造假少,因为他木机会造假。他们那儿新闻报导就是会议报导,木机会!不过那回报道群众在三级干部会上给黄佳生送锦旗哩新闻也算是假哩。”r
郭黎明笑道：“这不叫假,这叫策划,新闻策划。”俩人都笑了起来。r
郭黎明接着说：“不说这些烦心事儿了,考研准备得咋样了？”r
石梦说：“这一段时间主攻英语,英语一过,就好了。你想看啥资料,到我家找,咱相互借着看看。”r
郭黎明笑道：“我啥资料都木买,课本儿都是大学时候哩。”r
石梦说：“那可不行。上学时候哩课本儿有点儿老了,跟现在哩内容变化好些。你得买一套新课本儿。”r
郭黎明笑道：“我木一点儿信心,只是木事儿学学。”r
石梦笑道：“无心插柳柳成荫,或许你一鸣惊人呢!”r
郭黎明笑道：“不可能!”又坐着说了一会儿闲话,郭黎明起身,说：“我看胡明运去。”r
胡明运是县电视台一名扛相机记者,脸色有点苍白,瘦得像根麻杆。胡明运非得让郭黎明上他家里吃饭。到了胡明运家里,一个高个儿微胖的女人在客厅坐着,胡明运介绍说,是他老婆,女人起身热情地跟郭黎明打招呼。郭黎明觉得俩人一胖一瘦,怎么看怎么不般配。郭黎明早听说胡明运老丈人是县人大副主任,老婆脾气不好,整天把胡明运修理得理理顺顺。r
俩人吃过饭后,老婆进去睡觉去了,胡明运拿出一瓶白酒,两人说着、喝着。俩人久别重逢,说起了上学时候趣事儿,不停地大笑。胡明运说：“你记不记得,咱一块儿到河里洗澡,我问你以后想干啥,你说想进政府。我当时就说你有志向。”r
郭黎明喝得脸红红的,笑着说：“谁知道那时候一句话,现在成真。”r
胡明运问道：“你后悔不？”r
郭黎明说：“现在问这还有啥意思？后悔又能咋样,不上班,外出打工？”r
胡明运说：“外面也不好混,出去哩同学们在外头辛苦得很,也不见得过得舒服。”r
郭黎明说：“唉,我就想出去打工。可是回家咋给家乡父老乡亲们交代？搁乡政府上班在家里人看来,大小也是个干部,就是木钱花。可是到外面闯,混好了,回家好交代,衣锦还乡；混不好了,家乡人笑话——好好班不上,到外头干啥？”r
胡明运笑道：“就是,骑虎难下。”r
郭黎明说：“毕业时候,城里见识广哩同学们就不回家,搁外头闯,咱还是见识浅呀!”r
胡明运说：“各有各难处。咱在家就不用操恁多心,是不是？”r
郭黎明说：“是呀,外头工作压力挺大。”r
胡明运说：“可咱回来到这些单位上班,你说有啥意思？像咱没钱没人在这些地方混着难受。升又升不上去,不干又可惜。”r
郭黎明心想：“你好坏还有个副处级岳父,我可啥都没有。”心里想着,嘴上说道：“你老婆不也能帮点忙？比我强些。”r
胡明运说：“强啥强,我跟她结婚可不是为这儿。”r
郭黎明笑道：“当然不是。”r
胡明运说：“官场难混呀,现在哩王书记,才来几天,听说就跟好几个女人好上了。跟他传出绯闻哩女人说来我都有点儿不信,都是四五十哩半老徐娘。”r
郭黎明笑道：“或许王书记口味重。”r
胡明运笑道：“你木结婚,知道啥口味重？要我说是老哩经验丰富。”r
俩人哈哈大笑起来。r
胡明运说：“下星期,听说王书记要带上县里部分企业家们上西部考察项目,局里叫我抗相机全程陪同。其中有个老女人,叫柳承恩,是我一家子嫂子,不知道俩人能不能勾搭上。”r
郭黎明笑道：“柳承恩是干啥哩？”r
胡明运说：“干啥？三百六十行,哪行赚钱干哪行!八十年代初,搁县城那个国营商场当营业员,那是咱县城第一家大商场,生意好得很。当时商场经理是我一家子哥胡明柏,长得人高马大。那时候我哥结婚好几年了,柳承恩看上了我哥,俩人也不清不白,非要叫我哥离婚,嫁给我哥,我哥不要她。她一气之下辞职下南方当小姐。当了七八年鸡子,挣了一大笔钱,练就了一身好功夫。那个国营商场解散,我哥一家过得一年不胜一年。这个女人仗着有钱,硬是逼着我哥跟我嫂子离婚。我哥也是木志气,过惯衣来伸手日子,苦日子过不了,就跟我嫂子离了婚,跟这个女人结婚。不说以前坐台不坐台,结了婚,你好好过也行,还是搁外头勾三搭四,见有钱有权哩,拼命勾搭。前任黄书记就木少给她招呼事儿。搁县城办个地毯厂,干哩不过是挂狗头卖羊肉勾当罢了。挂个企业家牌子,好跟领导们接触。这回也不知道投着谁哩鼻孔了,叫她也去,摆明是想勾搭王书记!”r
郭黎明笑道：“勾搭上了,你也跟着沾光!”r
胡明运笑着说：“去!不搭边儿。”r
郭黎明喝得有些醉意,说：“我回乡里了,你上西部好好领略领略戈壁沙漠吧。”r
胡明运简单准备了一下,扛着相机,跟着王国胜向西部出发了,随行有王国胜的秘书赵庆龙、王剑等扶贫办、计委、经贸委几个县直部门领导,柳承恩等一帮子企业家。r
越往西部去,天越高越蓝越纯净。蓝天上的雄鹰象是遨游在无尽的海洋里,自由自在。大漠戈壁原始,萧瑟。夕阳下一壁壁铁锈红荒岩,反射着夺目的晚霞样的红光。胡明运想还是西部没有遭受重工业污染,天高云淡,一片净土。路上,胡明运一直和赵庆龙一块儿住,胡明运有好多疑问,想问又不敢问。胡明运有点怀疑,招商都是往发达地区跑,怎么王书记想起了落后的西部。有时试探性地说起了相关的话题,赵庆龙都笑着把话题扯往别处。赵庆龙是秘书科的一般同志,科长叫张剑锋。胡明运心想在大领导跟前干估计就得有这样的修养,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王书记挑秘书时候,秘书科科长张剑锋、副科长什么的都不挑,偏偏挑了个一般同志,原来赵庆龙有自己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