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芳华怒道：“你不会再买点儿了？我只是说叫你把剩菜也下锅里,也木说不叫你买!”r
郭黎明道：“你郑重其事哩跟我说,我还想着是一大盘子剩菜哩!就木买,谁知道就这儿一根儿!现在面条都快煮烂到锅里了,再去买青菜,再淘淘,晚八百年了!”r
杜芳华把女儿放下,说：“不就是出去一趟买点儿菜吗,你搁家看着你闺女,我出去买!”r
郭黎明说：“不是一根儿青菜哩事儿!你成天就这号样儿,就是剩下一个豆角籽儿,你也要剩到盘子里等着下一顿热热吃!就是菜吃完了,剩点儿油,你不刷,留下来,下一顿炒菜使!你看看我身上哩衣裳,领子、袖口都烂了,你还叫我穿!咱俩虽穷,也木到那地步!”r
杜芳华哭道：“我还不是想着咱俩几十几了,眼看着咱闺女也大了,连个半片儿瓦也木有哩,心里不是着急吗!想着能省俩是俩,等着到县城里买房子!”r
郭黎明说：“就指望省那儿几根青菜钱,到啥时候也买不了房子!以后剩东西你请吃了!”r
杜芳华说：“吃就吃!不敢叫大秘书吃剩东西!成天搁外头鱼肉都吃烦了,也不瞅瞅家里吃哩啥!”r
郭黎明说：“咱家虽说穷,也不至于连根儿青菜都舍不得倒掉!叫人家听家了笑话咱!”r
杜芳华说：“我不怕谁笑话!我家又不是百万富翁,吃点儿剩菜木人笑话!”r
郭黎明听了杜芳华百万富翁的话,想着是杜芳华嫌弃自己没有本事赚钱,就窜到了杜芳华跟前,脸几乎要贴到杜芳华的脸上,说：“你嫌我木钱,是不是？要是那,你那时候咋不找个有钱哩嫁给人家？人家不要你吧？”r
杜芳华哭道：“我是瞎了眼,才嫁给你哩!要是眼不瞎,绝对不会嫁给你!”r
郭黎明说：“你现在后悔还不晚!除了闺女给我留下,家里这几年攒哩钱,你拿着滚蛋!”r
杜芳华说：“我就要女儿,别哩都不要!”r
躺在床上的女儿见两个大人吵吵闹闹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睁大了惊恐的眼睛,看着俩人,见俩人越吵越凶,吓得“哇哇”哭起来。r
郭黎明见闺女哭了,心疼地跑到床边,把女儿抱起来,晃着女儿,嘴里说：“不哭不哭!乖!”r
女儿见俩人停止了争吵,停止了哭泣,朝着俩人笑开了。r
郭黎明见女儿笑了,想起刚才俩人的争吵,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不过是出去一趟买些青菜,淘淘,再炒炒,往锅里一下不久完了？就是那一锅面条煮烂了,倒掉扔了,也不过一块钱,也不值得生一场气。”r
再看杜芳华,脸朝着窗外,肩头一耸一耸的,知道她的气还没消,就抱着女儿到了她跟前,把女儿往她怀里一塞,笑道：“好了,好了,白生气了,我出去买菜去!”r
杜芳华丧着脸不理他,只是接过女儿,说：“要不是看到你对咱闺女亲哩份儿上,我真就不跟你过了!”r
郭黎明说：“你也是,我老是给你说,剩那儿一星点儿东西倒掉算了!说了多少回了,你就是不扔!”r
杜芳华说：“我可不像不知道排场!我也知道新鲜哩东西好吃!你说你穿哩衣裳旧了,你木看看我身上穿哩是啥!有哩还是上学时候哩衣裳。跟你以后,除了结婚时候买哩那个红大衣二百多块,就木有买过像样儿哩衣裳,都是几十块哩东西!我这样省不像是为了谁？难道是为了狗？还不是为了这个家!”r
郭黎明见杜芳华的语气变了,就笑道：“亏咱俩不是青梅竹马,要是哩话,我从月坡时候哩衣裳你都给我收拾着,还不塞满一屋子!”r
杜芳华破涕为笑,说：“谁跟你青梅竹马？青梅竹马只可能是姊妹情,哪会有爱情？你麻利做饭去!”r
郭黎明到了街上,街上早就下白了,买了一把儿青菜,洗了,炒后倒进了锅里。面条早就熬成粥了,盛了两碗,端到住室,杜芳华笑着说：“这面条最适合喂咱闺女了!煮哩烂,吃了不生病!”r
郭黎明想说“白给自己找借口了”,话到嘴边,想起刚才的争吵,就把话咽了进去。r
天黑了下来,两人没事儿,天又冷,就早早地上了床。雪花“嚓嚓”地落在地上。r
郭黎明透过窗户玻璃看见昏黄的路灯光里,雪乱纷纷地下着,女儿已经睡着了,想起了初见杜芳华的那个下午……夕阳西下,那个留着卷发的女孩儿略带羞涩地朝自己笑笑……r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我就爱上了她？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爱她。”想到这里,心里升起一丝暖意,温柔地搂搂杜芳华的香肩,笑道：“刚才你说是眼瞎了,才会嫁给我。我想了,男人跟女人谈恋爱时候,眼要是不瞎,把对方看哩清清楚楚哩,两个人啥时候也不会结婚,你信不信？丘比特哩眼睛要是雪亮,那箭保准一根儿也射不出去,天下哩人都请光成汉儿过日子了!那人类岂不是要灭亡？所以,传说中哩丘比特就是个瞎子。爱情呀,据科学家们研究就是冲动,冲动期一过,再谈爱情,那是自欺欺人。”r
杜芳华接着说：“我知道了,你想说爱情是冲动,结婚是对冲动的惩罚,是不是？看来跟我结婚真是对你哩惩罚!”r
郭黎明经常在跟别人闲谈时候说起这句话,刚才也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可是怕杜芳华跟自己吵架,就憋了回去。没想到杜芳华不知道从谁嘴里知道了这句话,只好接着说：“也对也不对。两个人能不能过一辈子,不是看俩人一辈子有木有爱情,是看爱情能不能转化成亲情。我总认为爱情是短暂哩,亲情是长久哩。转化成了亲情,俩人就能过一辈子；转化不成,俩人就过不成。要不然就会像咱爹妈一样过一辈子。”r
杜芳华说：“你跟汪情哩说法儿一样,还不是爱情保质期那个论调儿!咱俩早就过了保质期了,是不是你对我木有爱情了？要不然你成天对我哼鼻子瞪眼儿哩？我嫁给你,可是因为爱情。没有爱情哩婚姻,简直不可想象。”r
郭黎明笑道：“玩话儿你都记到心里去了!我对你永远是爱不完!”r
杜芳华哼了一声,笑道：“白骗我了,我自己心里有数儿!那些科学家们也是哩,成天闲着不是研究科学,倒去研究人类感情。感情这个东西太复杂了,一个人跟另一个人不一样,这一家人跟那一家人就更不一样了!一个人换了一个环境就也会跟前一个环境不一样,谁能研究哩透？”r
郭黎明笑道：“你相信一见钟情不相信？我相信,我对你就是哩。”r
杜芳华见郭黎明脸上带着不以为意的笑容,想着是郭黎明在调侃自己,说：“我不相信青梅竹马,当然相信一见钟情了!但不信你对我是一见钟情!我嫁给你是因为爱情,你跟我结婚,那是你到了结婚哩年龄,家里人催哩急,万不得已才慌儿八张结哩婚。”r
郭黎明还想辩解些什么,可是想不起来词,就说：“不说了,看电视吧。”r
春节很快就要到了,郭黎明对杜芳华说：“回家过年下吧。政府院里木人,搁政府过春节木有一点年味儿。我搁办公室干着,领导们知道你搁政府过年,这事儿那事儿都找你,不办吧,不行；办吧,谁都想放假歇息两天。回去,回咱老家,大山里面谁也找不着你。”r
杜芳华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想搁政府院儿里过年,就是黎青、青青人家也是一家人了,再回去不美。我听庄儿上别哩人说青青他爹旁敲侧击说咱家里新盖哩房子,是给黎青们盖哩,那意思是不碍咱啥事儿,怕咱俩回去要房子。咱俩再回家搀和,怕青青心里不得劲。”r
郭黎明笑道：“家里房子就是给我我也不要。世良伯就在家里买了三分地,说要是我那一天下岗回家了,就给我盖新房子。就是万不得已回了家,有咱大伯哩房场儿,咱大伯手里估计也有几个钱,在农村盖房子足够了!家里咱奶今年都九十多了,从小对我最亲了,不回家她心里不美。回家几天咱就走。”r
杜芳华说：“我也不是不想回家,不回家能上哪儿？有地方儿去吗？我也不想搁政府过年!去年年下时候回家,青青搁厨房做着饭,嘴里说这个家可不像是她一个人哩,啥事儿都叫她操心!我听了心里也不得劲,好像咱都是吃白食哩,啥事儿都不干一样。”r
两人正商量着回家的事儿,家里电话却打来了,郭黎明接通后,是张青青的,郭黎明知道张青青叫他们回家过年,就开了免提：“大哥,今年回来过年吧？奶奶可想您了!”r
郭黎明笑着看着杜芳华说：“好,我和你嫂子就是准备东西回家哩。”r
张青青说：“那好。”r
关了手机,郭黎明对杜芳华说：“你看,青青邀请咱回家哩。”r
杜芳华不再说什么,准备了该拿的东西,找了辆出租车,回了家。薛氏早早地站在门前,见三人回了家,笑道：“我想着应该回来了,咋着还不见人哩？来,叫我抱抱娃儿。”r
雪刚停,地下的雪还很厚,郭黎明说：“奶,到屋里再抱。”r
说着,搀着薛氏进了屋。等薛氏坐下,杜芳华立即笑着把女儿递给了薛氏。r
薛氏抱着小女娃儿左看右看,说：“娃儿叫啥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