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官场风口浪尖:你有阴谋,我有阳谋全文阅读 > 第30章 父亲的忌日(2)

第30章 父亲的忌日(2)


  “老丁,什么事,都要相对着看。100块钱,可是我好几天的伙食费。”冯容海夹起一块肥腻的红烧肉,又笑着说,“放在平时,对我而言,这红烧肉都是奢侈品。”

  冯容海的话,听起来寒酸,却是实情。他一不贪污,二不受贿。再加上,东州的消费水平,在全省,乃至全国都算是高的。冯容海一个月只拿那么点死工资,日子过得,的确是紧巴巴的。不精打细算,稍微大手大脚,真可能吃了上顿没下顿。

  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尤其在一个家庭,女人的收入高于男人,更是万万不能的。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男人本是一家之主,是一把手,本该拥有着最终的拍板权。但是,收入,往往代表着话语权,有了话语权,也就有了拍板权。低了,自然也就没了底气。冯容海就曾遇到过类似的问题,离婚前,他在市纪委任副书记,老婆在瓯港区信用社,是一名普通的信贷员。单论级别,他比瓯港区信用社的行长,甚至比东州支行行长都要高。不过,论收入,他的工资却连老婆的一半都不到。结婚时,他曾向老婆承诺过,往后,由她来掌控财政大权。他也做到了,可是,他一个月那么点钱,自己花都不够,根本就没有多余的上缴。时间一久,夫妻之间的矛盾也就深了,再者,彼此在价值观,本就相悖。在老父亲离世后,他们的婚姻,最终还是走到了尽头。离婚后,根据协议,他每个月要支付1500元的赡养费给女儿。日子过得,更是捉襟见肘。

  吃完饭,不多不少,正好100元钱。

  “老冯,你这下子总该告诉我,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吧?”

  “我约了人,就住在这南翔花园里面。”

  “南翔花园里面!”

  “对,我爸几十年的老朋友,以前经常一起出海捕鱼。以前,他们家就住在南翔花园附近,是一家小平房。后来,地被统一征了。于是,就分到了这套安置房。他是南翔花园的老住户了,许多情况,比我们要了解地多。”

  听罢,丁国凯终于明白了冯容海的用意。正如他之前所说,要想查举报信,了解力天建筑公司,深挖城投集团的黑幕,南翔花园是个突破口。因为,它是条导火线,所有的事情,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对了,老冯,你也是罗凤岛上的人。按理说,你也应该分到安置房啊!”

  “是该分到,不过遥遥无期。以前住的房子,的确是拆了。安置房的计划也出来了,原本规划,两年前就该完成了。就在南翔花园的右手边。”冯容海指了指那片荒凉的空地,又说,“不过,直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变得遥遥无期了。”

  “你就不准备向宋主任反映反映情况?”

  “我也想反映,不过,我的身份摆在这里,有些话,是不好说的。”

  进了南翔花园,绕了几个弯,到了15栋。两个人一口气上了六楼,冯容海的脚步,停在了604门口,按了几下门铃。片刻,一位60岁左右的老者过来开门。

  “容海,你来啦。”老者的声音格外的洪亮,浑厚。

  “胡伯,这位是我的同事,丁国凯,廉政办的副主任。”

  “胡伯,你好。”丁国凯边问候着,边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老者,腰杆挺直,手臂粗壮,古铜色的脸上镌刻着岁月的沧桑。长期和大海打交道的人就是不一样,大气,爽朗,有着海洋般宽阔的胸襟。

  一进门,丁国凯就闻到了一股霉味,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老丁,南翔花园大部分的房子,长期漏水,天花板长年被水浸泡着,这里的住户,包括胡伯早就习惯了这种气味。”

  “就没有找施工方,说明过情况嘛?”丁国凯不解地问。

  “当然去过,交涉过多次,施工方也承诺过多次,说是会派人过来维修,解决问题。两三年的时间过去了,连个人影到见不到,这漏水啊,越来越严重了。好多住户,都搬出去了。生怕睡到三更半夜,房子会塌下来。”

  “老丁,南翔花园的施工方,可是力天建筑公司。”冯容海提醒道。

  胡伯冲上两杯茶,叼上旱烟烟斗,抽了几口又说:“容海啊,这南翔花园啊,就是个豆腐渣工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上面,赚了黑心钱。”

  上次来过南翔花园后,冯容海觉得,要想对南翔花园有个全面的,直观的了解。最好的方式,就是找住户谈一谈。但是,要找,也要找熟悉的人。现代社会,许多人,是抱着“自扫门前雪”的态度过日子。对于陌生人,难免都会有所提防,更何况是廉政办的人。即便知道一些情况,也不会去说,宁可烂肚子里。说了,就等于自找麻烦。经过一番打听,冯容海才找到了胡伯。年轻的时候,胡伯和爸爸,是沙湾岛上,知名度最高,手艺最精湛的两位捕鱼人。每次出海,两个人都会相约一道去。七年前,在子女的一再劝说下,胡伯告别了大海,颐养天年。要是,胡伯没有放弃,依然选择在海上乘风破浪,依然选择和爸爸一起出海。那么,他也极有可能会遭遇五年前那次百年一遇的强台风。也许,今天见面的地方,就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大明山。

  想着,冯容海的眼睛又模糊了。从胡伯的身上,他看到了老父亲的影子,闻到了那股独特的大海气息。

  找到胡伯后,当天晚上,冯容海就提了两瓶烧酒,上门拜访。第一次见面,冯容海原本只是打算和老人家拉拉家常,说说过去的一些事情。尽量从他的记忆中,找寻老父亲的踪迹。至于,真正的目的,先放一放,等多来几次,彼此有了信任感之后,再去说,再去问。关于南翔花园的漏水问题,是胡伯得知冯容海现在的身份后,主动说起的。冯容海认真听了,不过,并没有进一步地发问。他觉得,有必要带丁国凯来一趟胡伯家中,再去问有些问题。毕竟,两个人的智慧,是胜于一人的。来之前,冯容海提前和胡伯通过电话。

  “胡伯,除了漏水,这房子还有其他的问题嘛?”冯容海随即问。

  “有,一堆的大毛病小毛病,就拿厕所来说,排污系统没做好,冬天还好,一到夏天,就满屋子都是臭味。再说说过道,连消防设备都没有安装,万一引发火灾怎么办。”胡伯用手指头掐灭了烟斗,继续说,“这些还都是小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房子的面积。”

  丁国凯环顾四周,问:“面积有什么问题?”

  “说来话长,当时征地的时候,我们和开发商,也就是新区的城投集团,都是签过合同的,安置房的面积是原有面积的二分之一,剩余的,用补偿金来补差额。我住的老房子,加起来,是140平方米。按理说,可以拿到70平方米的房子。可是,最终拿到的房子,却只有50平方米。而且,到现在,补偿金一分钱还没拿到。”

  “真有这回事?”丁国凯惊疑地问。

  “丁主任,我老头子长年和大海打交道,说话绝不含糊,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更不会像某些当官的,喜欢绕弯弯。”

  “胡伯,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丁国凯急忙解释道,又问,“胡伯,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嘛?”

  “即便不是每一家,每一户都有这样的情况。最起码,十家也有八九家吧。”

  “胡伯,既然问题这么严重,你们就没有找开发商城投集团,或者直接找新区的领导,反映过情况嘛?”冯容海也问。

  “容海,实不相瞒,就为了这个,我们这些住户,还成立了专门的调解委员会,去过城投集团。可是城投集团的那个老总,叫什么的……我一下也记不清楚了,好像是姓什么应的……”

  “应宏权!”

  “对,应宏权。我们去过多次,连他的面都没见到,每次都被保安赶出来。有一次,去的人多了,连警察都来了。之后,我们还去过新区管委会,甚至去市里面上访过。那个什么信访局的,说这种事,不归他们管,让我们去找城投集团的领导。现在一些当官的,整天就知道钱钱钱,根本就不拿老百姓的事情当回事。”说着,胡伯又往烟斗里塞了些自制的烟丝,“容海,你是胡伯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一次,你可要为老百姓做次主。”

  “胡伯,您放心。我会向上面反映,尽快帮你,帮这里所有的住户,解决这些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胡伯是个急性子,追问道,“又什么话就说!”

  “胡伯,如果到时候真查出有什么问题。我希望,你能出来给我们作证。”

  胡伯拍了拍胸膛,坚定地表着态:“容海,这么多年,我这把老骨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到时候,我一定出来作证。”

  “胡伯,谢谢你。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下次有什么情况,我们再过来。”冯容海刚起身,走到门口。却被胡伯叫住了,“容海,今天去过大明山了嘛?”

  “上午已经去过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爸爸喜欢热闹,尤其好喝几口。你又是家中唯一的孩子,有时候,应该多去看看他。”

  “胡伯,我会的。”

  出了门,下了楼,冯容海便问:“老丁,我这鸿门宴,摆的怎么样?”

  “老冯,你呀,是项庄舞剑,意在城投集团啊。”

  “老丁,这也是我们近期工作的重中之重,任何事情都要围绕着它来转。”

  “不过,我真的没想到,南翔花园的问题,会如此严重。豆腐渣工程也就算了,还偷工减料,甚至于,连补偿款都加以克扣。这些,可都不是董芳婷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

  “南翔花园是新区的重点工程,别说是董芳婷,许多事,我想应宏权也未必做得了主。”

  “老冯,这方面,我们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牵涉到某些领导干部的准备。”

  “老丁,马上就要放假过年了。但是,我们心中的那根弦,绝不能有所松动。越到年关,有些问题,就越会浮出水面。”

  “老冯,你说的没错。我们的时间是有限的,一旦真的换了届,新的格局一出现。到时候,有些事,就更不好办了。”

  当天晚上,七点左右,冯容海接到丈母娘打来的电话,说是女儿发了高烧,40度,正在市儿童医院。冯容海从抽屉里拿出一万块钱的现金,塞到包里,急匆匆地赶到市儿童医院,女儿冯萱正打着吊针,也许是因为药物的作用,睡得正香。冯容海看了看,病房里只有老丈人和丈母娘,前妻黄琳不在。问了,才知道,她在单位里加班。冯容海心中,随即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女儿进了医院,她居然还只顾着工作。有什么事,比家人的健康还重要呢?

  他一怒之下,给黄琳打了个电话,准备好好理论一番,手机响了良久,也没人接听。

  “容海,这孩子啊,有个温馨的家庭是最关键的。小萱也渐渐懂事了,你长期不在身边,心里难免会有阴影,这对孩子的成长是不利的。”丈母娘话里有话地说。

  虽说和黄琳离了婚,但对于丈母娘和老丈人,冯容海一向是尊重的。见了面,依然称呼妈妈和爸爸。两位老人都是知识分子,教师,而且同在女儿冯萱就读的市实验小学任教,丈母娘教思想品德,老丈人是校长。平时,黄琳忙于工作,女儿一直由两位老人带着。

  “妈,我以后一定会多抽时间陪小萱的。”

  “容海,你妈呀,不是这个意思。小孩子需要母爱,也需要父爱。光多抽时间来看小萱,治标不治本。毕竟,你和黄琳离了婚,这才是最大的事实。而且,你又刚刚调回罗凤新区,任廉政办的一把手,肩上的担子也就更重了,哪来那么多时间啊。”老丈人欲言又止,顿了顿,又说,“容海啊,我和你妈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爸,有什么话,您尽管说。”

  “你和黄琳离婚之后,照样称呼我和老太婆,爸爸和妈妈。说实在的,我们的内心,很欣慰。你看,能不能将这样的称呼,一直延续下去!”

  “爸,妈。在我心里,会一直把你们当成亲生父母来看待。”

  “容海,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希望这种称呼能再次变得名正言顺。这人老了啊,一家人温馨,快乐地在一起过日子,才是最幸福的。”

  “爸,您的意思是希望我和黄琳……”冯容海读懂了老丈人的弦外之音。

  “对,复婚!”丈母娘补充道,又说,“容海,你就算不考虑别的,也要为小萱考虑考虑。黄琳那边,我会去说。”

  “爸,妈,可是……”

  “容海啊,这夫妻之间,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就拿我和你爸来说,年轻的时候,也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日子还不是照样过嘛。”

  打是情,骂是爱。吵,的确是正常的。许多时候,吵架,是夫妻感情之间的融合剂。在吵架中,你才会感到,一个家庭真实存在的意义。但是,他和黄琳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是价值观的背道而驰。在黄琳看来,金钱才是最重要的,工作的目的只是为了赚钱。冯容海则不同,在他眼里,在金钱之上,还有许多更为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人。比如责任,职责,亲情,友情。时间一久,两个人陷入了冷战,连吵架都懒的吵了,整个家,冷冰冰,死气沉沉的,没有半点的生气,这才是最可怕的。

  “容海。”老丈人打断了他的思绪,继续劝说道,“我和你妈,并没有催你的意思。你回去好好地想一想,想通了,想好了,再来找我们。我们都希望,你尽快把黄琳和小萱接回去。你一个大男人的,没个女人在身边,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嗯。”冯容海迟疑着点了点头,转而从包里掏出一万块钱,说,“爸,妈,这些钱,你们拿着。”

  “容海,许多事情,钱是解决不了,买不到的,尤其是亲情。你一个月也就拿那么点死工资,现在的物价水平又高,你还是拿回去吧。”

  塞过来,推过去。最终,在冯容海的一再坚持下,留下了五千块钱。

  他一直待到十点,等女儿醒过来,烧也退了,才放心回家。一直到他离开,黄琳都没出现。出了医院的门,冯容海裹紧了呢子大衣,尽管已入春,但早晚的温差还是比较大的。上了车,他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丈母娘说过的那句话,你就算不考虑别的,也要为小萱考虑考虑。真的该考虑复婚嘛,冯容海反复地拷问自己,内心有两股力量在较量着,一个赞成,一个反对,此消彼长。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拿不定主意。

  半个小时之后,冯容海刚回到家,在黑暗中点上烟,思绪伴着烟雾在是否要复婚的纠结着飘着。就在这时,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这么晚了,谁打来的电话,不会是季克凡又找到什么新线索了吧。冯容海即可回到工作状态,抓起手机,一看,是蔡建莉打来的。一愣,良久,才接起。

  “容海,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我刚从医院回来。”

  “医院,怎么啦?出什么事了?”蔡建莉焦急地问。

  “女儿发烧,还好,挂了吊针,烧已经退了。”

  “那就好,那就好!”

  迟疑了片刻,冯容海反问道:“建莉,这么晚了,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你现在是一个人,整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生活又比较单调。明天,我想邀请你来东州大学坐坐。”

  “去东州大学?”冯容海茫然地问,一时猜不透蔡建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怎么,你明天有事。”

  “明天是周末,倒也没什么事情。”

  “那不就行了,不要整天两点一线,不在办公室埋头工作,就在家里闷着,出来透透气。这样,明天下午两点,我在办公室里等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下去接你。”

  冯容海还没来得及回应,蔡建莉就把电话挂了。也好,上任几个月,脑子里的那根弦,一直紧绷着,连睡觉都不踏实。出去走走,放松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