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微博,还是任佳教他玩的。更巧的是,当时,任佳也在现场。凤巢一号对面,有一家量贩式KTV,昨天晚上,任佳约了徐鸣和廉政办的其他几个同事吃晚饭,吃完饭,几个年轻人,又去了KTV唱歌。结果,就碰上了公安分局的扫黄行动。作为一名记者,任佳当时就用手机拍下了一组照片。今天一大早,冯容海就听秘书徐鸣提起了这档子事情。
冯容海琢磨着那条微博,是不是何佳发的。想问,却没问,问了,也是白问。许多事,结果并不能代表一切,目的才是核心。况且,有些话,有些事,不能随便跟何佳提及,起码现在不能。
“容海,你可是罗凤新区的‘包青天’,我怎么敢在你面前耍花花肠子呢?中午12点,东州人家,不见不散。”
冯容海掂量一番,决定去,带着丁国凯一起去。一个人去和两个人去,性质是不同的。两个人,是公事。一个人,公事也会变成私事。
两个人刚进门,发现钱仁昌也在,怔住了。
“钱书记,你也在?”冯容海一语双关的问。
“怎么,容海同志,我是来蹭饭的,不会不欢迎我吧。”说着,钱仁昌爽朗地笑了笑,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钱书记,我和老丁也是来蹭饭的。”
“容海,我可是一直想请你,请廉政办的同志吃个饭。坐下来,好好的交流交流,沟通沟通,你可是一直不给机会啊。”
“戴局,廉政办刚成立,杂七杂八的事情多,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改天,改天我请你去廉政办坐坐。”
“廉政办,我看还是算了,坐着坐着,没问题都会变成有问题。”戴世龙半开玩笑地说。
“我同意戴局的看法,咱们同在一片屋檐下,除了谈公事,还可以谈谈私事,谈谈感情的嘛。来,容海,国凯,这一杯,我敬你们,仅代表我个人对你们廉政办工作的支持。”
工作期间不沾酒,冯容海一贯如此,不过,凡事都有特殊情况。今天来,是为了能从戴世龙身上得到了些什么,配合,表面上的配合还是需要的。
“钱书记,谢谢你,我和老丁一定会尽好职责,把好关的。”
“容海啊,廉政办是个新生部门,地位要特殊,省里面,市里面都在看着。不仅要把好关,还要干好事。有阻力,有压力尽管来找我和戴局,我们是愿意和你分担的。”钱仁昌夹了口菜,话锋急转,“对了,容海,上次那件案子办得怎么样啦?”
“什么案子?”冯容海明知故问道。
“容海,你不老实,在我面前还藏着掖着啊。那封匿名举报信,应该是廉政办经手的第一起,也是唯一的一起案子吧。”
“钱书记,实不相瞒,最近,我一直在配合市里面的《廉政东州》这个大项目。至于那起案子,还没找到突破口,只能先放一放。”
“容海,这我可就要批评你啦。做人做事,包括办案,都要讲究时机。许多时候,一旦错过了,可就更难办了。”
“钱书记,这点我明白。不过,我和老丁也是初来乍到,对罗凤新区的许多情况也不了解,摸不着门路,办起事来,容易到处碰壁。”
“这不是还有戴局在嘛,对于罗凤新区,他比谁都了解,而且,他办事一向办事雷厉风行,干脆利落。踏踏实实,不做表面功夫。”钱仁昌稍作停顿,点上烟,抽了一口,眼睛转了转,继续说,“就在昨天晚上,他顶住压力,对凤巢一号下了狠手,捣毁了淫窝。”
“钱书记,正如冯主任所说,这是职责所在。至于压力,想办实事,基本上都会有压力。作为一名老执法人员,我也已经习惯了。”戴世龙附和道。
“据我所知,凤巢一号是家夜总会。警方例行检查很正常,能有什么压力?”冯容海顺势问。
“容海,你有所不知,凤巢一号的老板宋凯,人称宋公子,这个人可不简单。”
“宋公子。”冯容海琢磨着,片刻,像是悟到了什么,如果没猜错的话,同姓宋,这个宋凯和宋永林有着某种关系。那么,这正印证了之前的判断,戴世龙的矛头,另有所指。
戴世龙点到为止,冯容海也就没多问。
“容海,你不知道,这个宋凯,简直是胆大包天。非法组织卖淫活动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这里面还有好多的女大学生,甚至有几个,未成年,连身份证都还没领。”戴世龙吞下一杯白酒,愤愤地说,“昨天晚上,我们的办案同志,经过连夜突审得知,为凤巢一号提供‘学生妹’资源的,是一家名为‘丽都’的文艺演出公司。”
丽都,不就是董芳婷名下的那家公司嘛。原来戴世龙是来了个一箭双雕,随后,又巧妙地把皮球踢给了自己。也好,多一条线索,就多一些希望。想必,这就是戴世龙所说的那份礼物吧。至于钱仁昌和戴世龙,不能深交,要善于四两拨千斤,把他们枪膛里的子弹,转化为廉政办手上的牌。
戴世龙意犹未尽,准备继续往下说。话到嘴边,手机却响起了。
“戴局,你在办公室嘛?”来电的是宋永林。
“宋主任,我正在外面和冯主任吃饭了,您有什么吩咐?”
冯容海想制止,却晚了。这个戴世龙,不知轻重,怎么可以提自己呢。如此一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即便你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答应。在外人看来,你和钱仁昌和戴世龙就是一伙的。显然,他是有意的,或者说,是经过钱仁昌授意的。想着,冯容海瞟了钱仁昌一眼,他正埋头吃着菜,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钱书记,容海,国凯。宋主任下命令了,我现在要去趟管委会,你们慢慢吃,慢慢聊。”
“钱书记,戴局,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要回去了。领导干部要以身作则,总不能带头迟到吧!”
去管委会之前,戴世龙特意绕了个圈,在城投集团门口转了转,心想,昨晚那一出戏,绝对够应宏权喝一壶的。他能耐再大,也不好收拾这个烂摊子。
的确,应宏权怒了,又不好发泄,只好憋着。坎再大,也要想办法迈过去。兵分两路,一方面要请宋永林出面,把此事压下去。这非难事,这里面有他的利益,他不得不出面。另一面,要稳住范仁安这尊大佛,投资需要钱,更需要信心。信心,许多时候,和投资环境有关。环境好,才能一团和气,彼此共赢。环境不好,有了风险,利润再高,难免会打退堂鼓。
要留住范仁安的人,更要留住他的心,关键是留住他的钱。留住了他的钱,自己银行卡上的数字才能往上翻翻。这个世界上,没人嫌口袋里钱太多。如果有,都是假装清高之人,这些人,往往都是穷鬼,朝不保夕。这种人只学会了一种本事,愤世嫉俗。
“应总,当初选择来东州投资,一来,我是东州人。二来,看中的是罗凤新区的投资环境。第一次合作,就出现了这种事情,以后让我怎么相信你,怎么放心把这么多的钱投在罗凤新区,万一打了水漂,我找谁说理去,谁来负这个责任?”范仁安不悦地质问道。
“范总,事出突然,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应宏权只好赔笑脸,又说,“不过,既然出了事,就要解决。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会尽快把车总捞出来的。”
“尽快,是几天,一天,还是一个星期。应总,我对你可是一直有信心的,你总不能让我丧失信心吧。”
“范总,你放心,在罗凤新区的地盘上,没有我们摆不平的事情。”应彪插话道。
应宏权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昨天晚上,他就痛骂了应彪一顿,现在是什么时候,到处暗流涌动,到处有子弹,你还把客人往凤巢一号那种地方带。骂归骂,他也知道,这件事上,主要责任不在儿子应彪。毕竟,商业广场的项目,是董芳婷在负责。她和凤巢一号,和宋公子,有业务上的往来,关系非同一般。但是,去指责她,应宏权做不到,也不能那样做。既然如此,只能拿应彪出气,让他去扮演冤大头的角色。
“范总,两天,你给我两天的时候,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范总,现在,罗凤新区,包括东州,情况都比较复杂。应总也有他的难处,既然是合作伙伴,彼此要多多理解。”董芳婷插话道,打起了圆场。
“芳婷,不是我不理解。在商言商,双方合作,钱可以慢慢赚,可以细水长流。但是,大前提是要好的投资环境。不过,既然你开了口,这个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关于范仁安和董芳婷的同学关系,应宏权听应彪提及过。也好,多一层关系,这张网才能织的更加的密,更加的牢固。至于他们是什么程度的关系,再看看,观察观察。
“范总,谢谢,谢谢你的理解。这样,等车总出来后,找个时间,我请你吃饭,地道的东州菜,让董主任作陪,压压惊。还希望范总赏脸!”
“当然没问题,我离开东州整整20年了。这几天,不是星级酒店,就是高级会所,一直没机会尝尝地道的东州菜。应总,你来安排就是。”
董芳婷想推,又不能推。同时和两个有交集的男人吃饭,他们又不明情况,是需要技巧的,除了带嘴巴,还要带脑子。应宏权和范仁安可都是人精,哪怕是一句含沙射影的话,一个漫不经心的动作,都可能被识穿。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去,大前提是保住双方的合作关系。
范仁安离开后,应宏权随即给赵洋打了个电话。
“赵秘书,宋老板那边情况怎么样?”
“戴世龙正在宋老板的办公室里,两个人正掐着呢。有情况,我再通知你。”说完,赵洋急忙掐断了电话。宋永林的办公室里,隐隐约约地传出争吵声,他恨不得闯进去,一探究竟。
他急,宋永林比他更急。宋永林万万没想到,戴世龙会出这一招,把自己往墙角逼。
“世龙同志,我再三强调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有些事,即便存在,也不能太较真。一旦较真了,也会导致许多隐患的。对你对我,对整个罗凤新区,只有弊,没有利。”
“冯主任,作为公安分局的局长,我在履行职责,这难道也有错吗?”戴世龙针锋相对。
“世龙同志,履行职责固然没有错。可是,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况且,这么大的行动,你之前也应该跟我打个招呼嘛。”
“冯主任,你也应该明白,我们公安系统内部,经常性的会有秘密行动,是不能对外透露的,即便是上级领导也不行。说了,就是违法纪律。我这个局长,总不能带这个头吧。”
宋永林一下子来了火气,提高了嗓门,说道:“戴局,你别忘了,公安分局是接受新区党委会领导的,不是独立的衙门。还有,据我所知,你们抓的人当中,还有一位香港来的商人。弄不好,是会引发政治问题的,你懂吗?”
千算万算,戴世龙算露了这一点。被抓个现形的,居然还有个香港商人车大树,城投集团商业广场的合作方代表。这倒是其次的,香港和大陆,有些话题,还是比较敏感的。该如何处理,戴世龙没有把握,也不敢擅自做主。当即,就请示了钱仁昌。钱仁昌回复说,老戴,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上,敌不动我不动,先晾着,看看宋永林接下来会走哪一步棋,再作打算。
“宋主任,为了避免不良影响和引发不必要的恐慌,对于那位港商,我们可以特事特办,从轻发落,甚至可以不予追究。但是,在凤巢一号这个问题上,必须要按照相关法律法规,给予严惩。宋主任,你知道吗,那里面居然养了一批女大学生,专门为客人提供那方面的服务,实在是太可恨,太猖狂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戴世龙不就是故意想让我难堪嘛,你就是钱仁昌面前的一只狗。宋永林心里暗骂着,嘴上却说:“戴局,凤巢一号这件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过,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也应该清楚,要注意分寸,注意影响,注意方式方法。千万不能把动静搞的太大,不然,上面追究起来,谁的日子都不好过。还有,尽快把那位港商放下,这是命令,没得商量。”
有舍,才有得。眼下之际,是要保住港商车大树,而非侄子宋凯。保住了车大树,就保住了商业广场这个项目。保住了项目,就保住了政绩。保住了政绩,就有了往上挪一挪的筹码。至于宋凯,让他经受点教训,挫折,未必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有一点,宋永林依然吃不准。冯容海怎么会和戴世龙在一起吃饭。到底是戴世龙有意撒谎,还是确有此事。倘若是确有此事,是公事?还是私事?公事的话,又会是什么公事。而真是私事,问题就更复杂了,之前,种种迹象表面,冯容海和钱仁昌那伙人,似乎真的存在着某种联系。即便没有联系,即便冯容海出于被动,来往的多了,公事谈的多了,也会慢慢变成私事,建立了私交。不管如何,都要在心里拉起一道警戒线,以防不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