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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魂香


“怨鬼赖车,难搞,难搞喔。”王师傅了解情况后,抿了几口烟,眉头紧蹙地蹲了下去。r

大嘴赶紧跟着蹲下,说:“难搞也要搞哇,你开始还说艾草不管用就找你咧。”r

王师傅面露难色,说:“开始我还以为就是个野鬼把这个车子当成窝了哦,哪个晓得是个怨魂,难搞,难搞……”王师傅一个劲地重复难搞二字,表示此事真不是一般的难搞。r

见王师傅手上的烟快烧完,大嘴又递上一支,说:“我也晓得难搞撒,但再无论如何也要想想办法啊,你看现在黄师傅又不在,我们不找你还找谁,要不你再介绍几个其他懂这方面的人?”r

王师傅接过烟,用烟屁股接燃,吸了几口,不屑地说:“其他人,哼,除了那个黄老头子是真有本事,其他那些人我看都是瞎扯淡,骗钱地,还毛我懂得多咧。”r

大嘴说:“那不就结了,现在黄师傅不在,就只能靠你啦!”r

我和猴子也在一边帮腔,说:“是啊,只能靠你王师傅了。”r

王师傅低下头,想了一会,说:“我听过一个法子,不过毛见人用过,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r

“快说快说!”我们催道。r

王师傅告诉我们,这个法子叫引魂香,具体做法是,在死者坟头上挖一坨土,装进碗里或盆里,带到死者阴魂不去的地方,在土上插一支香,在午夜十一点整把香点燃,然后人离开,第二天来看,如果香全部烧尽,就表示死者愿意回去,再把土带回他的坟墓撒在坟头即可,不过如果香没有烧尽或者几乎没烧嘛……r

“那就说明他不肯走,如果是这样,那我就真的毛办法喽。”王师傅说着,撑着膝盖站了起来。r

大嘴看着我和猴子,问:“怎么样?搞不搞?”r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搞,明天就出发!”r

事不凑巧,第二天殡仪馆来了业务,大嘴无法走开,只好拖了两天,等业务弄完后才出发前往刘桃根生前所在的刘村。r

一路下来十分顺利,除了那破车的档杆会偶尔脱落外,我们没遇到任何麻烦,到了刘村,打听到刘桃根家的住宅,我们便直奔他家而去。r

刘桃根家似乎出了什么事,院子里闹哄哄的,好像有人在吵架,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叫声,院子外围了许多看热闹的村民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我们赶紧凑上去,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哭哭啼啼地站在院子中央,在她前面,一对老夫妇紧搂着两个挣扎着叫喊妈妈的小孩,对着妇女破口大骂,老妇人骂得尤其难听,她一手揽着个女孩,一手指着那女人骂道:“你这个骚狐狸,臭婊子,你还有脸回来,你这个偷汉子的烂娘货,啊,你还有脸来看小孩,你怎么有这个脸哦,你害死了我家桃根,啊,你就是杀人犯,你要偿命,你要千刀万剐哦,叫公安局把你抓起来,枪毙你这个狐狸精。”老妇人一边骂着,一边朝那妇女吐口水。那妇女既不躲闪,也不回嘴,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那两个哇哇乱哭的小孩抹眼泪。r

“这怎么回事啊?”猴子问身旁探着脖子瞧热闹的村民,其中一个妇女看起来十分三八,她告诉我们,里面那一对老夫妇,是刘桃根的父母,那两个小孩,是刘桃根的一对儿女,而那个被骂的女人,就是和人私奔的刘桃根的老婆。r

“哦。”我点点头,问:“他老婆又回来干什么?”r

那妇女看了我一眼,对着那女人呸道:“回来干什么?回来找打!臭不要脸的,呸!”r

另一个看起来面善的老头说:“你也不要这样说嘛,人家毕竟还是小孩的妈妈,回来看下小孩哦。”r

那妇女不依不饶,骂道:“她还有脸回来看小孩?她要不要脸哦!”r

老头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说话。这时刘桃根母亲突然停止了辱骂,把女孩往老伴怀里一推,跑到墙角拾起根棍子,照着那女人的脑袋就砸了下去。“哎呀!”周围发出一片惊呼,那女人居然还不避开,就让棍子硬生生地砸在了她脑袋上,很快,一缕细细的鲜血从她的额头上冒出,沿着鼻梁顺流直下,划过嘴唇,流到下巴,一滴一滴地掉在她的胸前和脚下。r

“呜呜……妈妈……”那两个小孩见状,像疯了般的哭叫起来,刘桃根父亲死死搂着他们,任他们哭闹,就是不让他们靠近自己的母亲。这时有人看不下去了,跑去劝阻,他们夺下刘桃根母亲手里的棍子,说不能这样,会出人命的,他们又推搡着刘桃根的妻子,劝她说你还是走吧,别在站在这惹人家生气了。那女人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孩子,扭过头泪如雨下,她终于还是走了,她沉重地、一步一步地挪开,如行尸走肉,任凭两个孩子在后面哭叫,她再也没有回头。刘桃根的老母亲依旧骂不绝口,朝她的背影吐口水,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怒气冲冲地收了嘴。我不知道那女人出于什么目的做出了抛夫弃子的事情,可在这一刻,我是同情她的。我听到那面善的老头轻轻叹道:“可怜呐。”r

女人走了,刘桃根的老父母把两个孩子拉进了屋里,关上了大门,看热闹的村民们嘀嘀咕咕的,陆续散去。大嘴看着我和猴子,问:“怎么办?还方便进去问不?”r

猴子看看紧闭的大门,说:“我看不方便。”r

我说:“要不找村民问问吧,都一个村的,应该知道埋哪。”r

我们追上那位和善的老头,向他打听刘桃根的坟地所在,老头的确很好说话,也不好奇我们的来意,他告诉我们,刘桃根的坟地就在公路另一边,走过荒地,山脚下有一片坟地,本地人死了都埋在那,看看墓碑就知道哪座是他的。r

大嘴把车开到公路边,猴子拿起准备好的大瓷碗,我们下了车。坟地集中在山脚下,东一个西一个地淹埋在荒草中,显得凌乱而荒凉,墓碑都不高,只有小小的一块,远远看去,只能望见一片广袤的荒草。在穿越这块荒地时,我对眼前所见感觉十分熟悉,这应该是我梦中来过的地方,在梦里我曾想穿过这片荒地,去远处有灯光的地方找到猴子和大嘴。现在,我穿过了荒地,来到了梦境中的灯光所在地,可目光所见,只有一座又一座的坟冢和在微风中呜咽的野草。如果在梦里我没有回头,而是一直往灯火处走去,会发生什么事?这没来由的假设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

猴子和大嘴在一座新坟旁叫了起来:“喂喂,凡子,快来,找到了。”我缓回神,小跑过去。墓碑上清楚地刻着几个字:先父刘桃根之墓,下面的落款是他一对儿女的名字和入土日期。没错,这就是刘桃根的坟地。r

大嘴搓搓手,说:“那么,开始吧。”说着绕到墓碑后,撸起袖子准备刨土,我从猴子手里拿过瓷碗,正要跟过去,猴子突然叫道:“等等。”r

“怎么了?”我转过身问他。r

猴子盯着墓碑冲我们招招手,说:“先别挖土,你们来看,奇怪,这上面的日期是三月多,可我明明记得,我们遇见他们的那天,已经是四月多了啊。”r

“对啊。”我挠挠脑袋,说:“会不会找错了?”r

大嘴吓了一跳,说:“不是吧,我靠,幸亏还没动手挖,不然挖错了天晓得会又惹上什么麻烦。”说完大嘴赶紧双手合十,对墓碑拜了拜,嘴里念叨着莫怪莫怪。r

我说:“再找吧。”大嘴撅着屁股正要去找,猴子又叫了起了:“等等等等,好像是我弄错了。”r

我凑过去看了眼墓碑上的日期,说:“你没弄错,是日期不对。”r

猴子说:“不是,我们算的是阳历,可是农村人一般喜欢用阴历,如果按阴历来算,这上面的日期就没错。”r

我恍然大悟,说:“对对,就是阴历嘛。”r

大嘴还有点不放心,侧着身子问我们:“真的?没错?”r

我说:“放心,肯定没错。”r

大嘴放心了,转过身骂猴子:“操,你吓着我了知道不?”r

猴子说:“谨慎点好,谨慎点好。”我点头说对。r

大嘴在坟包上抓了几把土,把瓷碗装满,压压实,往猴子手中一放,拍拍手说:“搞定,收工!”r

回到镇上,等到午夜,我们三个开着破车来到殡仪馆,大嘴把车停在了外边。下了车,我们站在大门口,望着黑乎乎的院子,三个人推搡了会,谁也不愿意先进去,最后三个人举着电筒并排前进。大嘴把办公室门打开,把灯拉亮,这样多少有点光线,让人不那么瘆得慌。r

走到面包车车尾,猴子端着瓷碗,打了个哆嗦,说:“这里凉飕飕的,我操。”大嘴拿着电筒照了照后车厢,问我:“现在几点了?”我看看表,说:“十一点差一刻,再等会。”r

“那先抽支烟吧。”大嘴说着,从口袋里摸出烟,一人点起一支,三只烟头在殡仪馆的黑夜中忽明忽灭,看上去格外诡异。r

猴子看着后车厢,战战兢兢地问:“你们说,他现在在不在里面啊?”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把我和大嘴的恐惧全都勾了出来,这半夜三更的,在阴气森森的殡仪馆,车子里还蹲着个怨鬼,想想就叫人毛骨悚然。r

大嘴用力挠了挠头皮,说:“应该在里面。”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应该在里面,但大嘴这一说,无疑又让我们的恐惧雪上加霜。我想到停尸间那里还放着一具无名死尸,忍不住小道那边看去,黑漆漆的,视线的丧失让我风声鹤唳,后山上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怪叫,吓得我赶紧朝身边的猴子靠去,猴子瞪大眼睛,紧张地说:“什么叫?”r

大嘴向后山看了眼,说:“没事,是猫头鹰。”r

这时我又看了看表,还差两分钟十一点,我对大嘴说:“时间快到了,准备吧。”大嘴看上去比我还紧张,他搓了搓手,把手掌交错狠狠地握了一下,算是给自己壮胆。看着他的手慢慢得伸向后车盖,我感觉自己的腿绷得非常紧,若此时从后车厢突然跳出个东西,我觉得自己可以从这里一下弹到大门外。r

车盖打开,我们拿着手电在车厢里乱照了一通,没发现什么异常。我拿起准备好的黄香,掏出打火机准备点燃,也许太紧张,又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平时一打就着的火机在这时居然怎么打都打不着,我用力甩了几下,再打,火花终于冒了出来,我哆嗦着点燃黄香,战战兢兢插在猴子端着的瓷碗里。猴子把瓷碗端给大嘴,大嘴的大嘴张得老大,指着自己轻声惊呼:“我去放啊?!”猴子的声音比他还轻:“废话,不是你还有谁!”大嘴无奈,接过瓷碗,对我们说:“你们别跑啊,就在我后面啊。”猴子一个劲的点头,说:“放心吧,我在你左右。”大嘴猛地一颤,轻声骂道:“妈的,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我向大嘴甩甩手,示意他快点。大嘴深吸了口气,却不想被黄香的烟雾呛到,想咳又不敢大声咳,憋得呼噜呼噜的,差点背过气去。r

“快点啊,时间快过了。”我催着大嘴。大嘴转过身,慢慢地挪到车厢前,把插着黄香的瓷碗缓缓往车厢里放去,瓷碗在他手中抖得太厉害,我看得心惊肉跳,真担心黄香会被抖下或者连碗一起摔在地上,当大嘴把瓷碗轻轻地放下后,我才稍稍松了口气。等大嘴把车盖盖上,我才发现我的右手不知在什么时候和猴子的左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滑腻腻的里头全都是汗。r

大嘴退后了几步,猛地抱住我和猴子,打着寒颤说:“哎呀妈啊,紧张死我了。”我和猴子的魂差点没被他吓飞,我推开他,骂道:“操,一惊一乍的,真他妈重。”r

事情办完,我们三个赶紧跳上车,回城区去。在关车门的那一刹那,我看见通向停尸房的小道上有个白影飞快闪过。因为走得匆忙,大嘴连办公室的灯和门都忘了关,让第二天最早到殡仪馆的副所长老猪吓了一跳,开始以为来了贼,看看办公室里的东西一样没少,又以为来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