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r
夜黑风高月,杀人越货时。r
为了映衬如此良辰美景,我特意从樟木箱子里找出了那套已经蒙上好几层灰的夜行衣,用力抖了抖之后,套在身上,往那黄色的铜镜前一瞧,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r
的确,颇有今日秦宇黑衣蒙面的架势。r
虽然在武功上,我不能和他相提并论,但在对殷国皇宫的熟悉程度上,他却远不及我了,更何况,在我和小瑾丫头多年的探索之下,竟然发现清露宫的后院有一口井,而这口井,竟然是一条密道。r
一路通往宫内皇帝父亲的御书房,而另一路则是通往西城郊的皇陵。r
皇帝父亲是今天下午在御书房遭遇的刺客,由于消息不能对外泄露,他老人家连寝宫都不能回,只能将就在御书房偏殿的床榻上。r
我知道在这种非常时刻,就应该按照李太医说的那般,带着小瑾丫头离开皇宫,以求自保才是上上之策,可是那八个字,却像是魔音入耳,搅得我浑身不自在,为避免夜长梦多,我只能用师父大人教我的唯一一套武功,五步仙人走,飞速的窜去御书房,也许是长期没有走过密道的缘故,那一阵阵的妖风,吹得我整个人汹涌澎湃,总觉得,此去行医,恰是一去不返。r
而这种忐忑的感觉,还真的在我看到空无一人的床榻时,得到了印证……r
想都没有想,几乎是立刻转身,可我还没有使出五步走,就被高人用强劲的指法封住穴道,浑身苏苏麻麻,丝毫不能动弹。更甚者,竟是有一把利刃抵在我的喉头,直逼血管要害,如若再近一寸,必定血流成河。r
“你是什么人,竟敢夜闯御书房!”r
声音低沉,略带隐忍,显然就是受了内伤后所导致的结果。r
我深吸一口气,着实不敢惊动这个声音的主人,只能尽量地配合着：“皇上,你揭开我的面罩,便可知道我是什么人了……”r
果然,身后之人听到我如是说,呈现出些许的怔忡,不过很快,他就回过了神,一手依旧抵着我的要害,一手掀开我的遮脸黑布。r
纵然在黑夜里,我还是看到了他瞳孔急剧的紧缩,也听见了那一句,疑惑而深情的,“然儿？”r
脱离了危险的身体舒畅了不少,可一颗心却是略微有些发酸,我微微低下头,,尽可能冷静地说道：“皇上,儿臣是殷素,不是皇姐……”r
皇帝父亲的身体似乎略微震了震,看上去心痛却冷然。哎,我知道自己说话不该如此直接的,皇姐是皇帝父亲的心头肉,如今他老人家身受重伤,又被勾起伤心往事,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r
不过话已出口,就算再追悔莫及,又怎能收回？于是乎,我只能低着头,尽量不去看看他。r
头顶上的人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后,便朝我点了点头,神情淡漠,再无一丝波澜,“原来是你,你怎么会过来？而且还是……”他顿了顿,继续道：“这幅打扮。”r
我整个人微微一愣,不知道如何回话才是正确,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大言不惭道：“今夜风景独好,便一路闲游,未曾想到竟然会来到皇上的御书房,还请皇上降罪。”r
“原来你有穿着夜行衣闲逛的嗜好？”皇帝父亲的声音里虽然夹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可我作为医仙的徒弟,更多的则是察觉到一份虚弱。r
没错,纵然此刻的他看上去毫无异色,可是内息的紊乱,却是无所遁形。r
我起先以为李太医得来的消息有误,此番看来,应该只是皇帝父亲在强撑罢了,如若不及时医治,便是油尽灯枯的下场,思忖片刻后,我皱起眉头,单膝跪地道：“殷素自知夜闯御书房罪无可恕,但恳请皇上让殷素替皇上诊治,如今兵临城下,皇上就是殷国的希望。皇上……不能倒……”r
皇帝父亲闻言,呵呵地笑了两声,那么沉闷,似是从胸腔里发出的悲鸣,我的心肝一沉,也不敢搭腔,只能维持着跪地不动的样子。r
万籁俱寂,静若无声,整个御书房,除了他刚才悲怆笑容的回荡,怕是只有我们二人的呼吸在涌动了。r
过了许久,他老人家的情绪稳定了不少,收敛住那股子悲怆后,彰显出对我而言,几乎是奇迹般的温柔：,“你先起来吧,朕原本也打算今夜召见你,只是没想到,你竟是不请自来,罢了罢了,看来一切都是注定。”r
“素素,无论如何,不要怪朕……”r
我总觉得皇帝父亲的言词过于玄妙,玄妙到似乎藏了什么深不见底的阴谋,只是由于我的反应向来迟缓,委实没有什么过强的思考能力,支支吾吾了半日,只吐出：“殷素……惶恐”四个大字。r
可我还没有真正来得及惶恐,皇帝父亲便一把把我拽起,像是怕我后悔一样,用着比我不知精深到何处的轻功“嗖嗖嗖”地就往我来时的密道前去。r
那熟悉的妖风又是阵阵拂面而来,弄得我的心瞬间拔凉拔凉,而待我仔细看清之后,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r
这个方向,竟然是城西的皇陵？r
我的整个身体僵的一动不能动,只能任由皇帝父亲像是提小鸡一样把我掖在怀里,这种十六年来都没有过的亲密接触,瞬间让我脑中一片木然。r
其实,事后想起,我应该用尽全力,去挣脱这个不算怀抱的怀抱,然后拔腿就跑。可惜,我终究还是木讷了须臾,而这个须臾,还真真造就了日后许多无法避免的劫数,虽然,这已是后话。r
而纵观此刻,我们已经来到了密道的尽头,皇帝父亲似乎对其构造非常的熟悉,触动隐匿在砖墙后的机关后,皇陵的大门便缓缓地开启。r
历朝历代,皇陵都是一个国家的机关重地,不说天网地网,也该是机关重重。可偏生,皇帝父亲带着我的一路上,竟是风平浪静,毫无波澜。似有若无间,总是能避开潜藏着的机关暗器。这平日里让我万般忌惮的皇陵,竟然在此刻,显得无比寻常。r
虽然我对此大有疑惑,但终究没有开口,只是慢慢地看着皇帝父亲停下脚步。正式从“踏雪了无痕”降级为“五步仙人走”,甚至最后,就是一动不动,原地不倒。r
我顺势从他的腋下钻出,可惜,脚步还没有立稳,眼前的那个男子,便朝我投来一记肃杀般的骇人目光,让我浑身上下似是被万箭穿过,好一个凉彻透骨。r
墨色的祥云底纹,黄色的烫金镶边,而腰间则是通体透亮的血色红莲,痴傻如我,却也知道,这是秦国皇室特有的象征。r
那个男子一步步地朝我走来,脸上扬起的笑容,极尽嘲讽。r
我艰涩地咽了口口水,稳住身形,勉强扯动嘴角,吐出了那两个人让我百转千回的字眼：“秦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