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的声音自远而来,是启程的号角绵远悠长奏响在山林丛间,飘荡在广阔的阿舍草原之上,仿佛惊起了百鸟千兽,叫天地间所有走物飞禽全全为之震慑。开路的洛万平一声大喝,千军万马齐时而动,震得树梢上的雪絮直直坠落,打在四角高飞的车顶上噗噗有声。r
轻掀着车帘的手指已经冻得发麻,车轮骨碌碌缓缓转起,窗外的景色徐徐向后退去,最后望了一眼寒风里那个落寞的身影,立在风里满身的桀骜和不羁,目视那个高高在上的弟弟钻入龙车,即刻转向我这边,官服加身显得他无限庄正挺直,只在一片红黄蓝绿里寻起我的车驾,透过无数幡旗无数人影,好像只一瞬,就定格在这小小一扇半开的窗格里。r
冷风扑面,银牙开始酸涩,抿了抿嘴,牵起一个僵硬的笑,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到,想举起帕子作别,最后还是缩了手,看着满天晶莹白玉逐渐把他的身影吞噬。r
“娘娘,”素桃放下帘子,把我的手抓回来,轻声:“外头冷,别冻坏了。”一边找来一只紫铜手炉,拿在手里捂了捂觉得不够烫,便剥去外面的碎花锦套,塞到我手里。r
我把手炉捂在心口,慢慢躺下身,丝绵云被垫在身下很软和,定定望着车顶的三月芙蓉图,“诏书还未下来,还是先叫主子吧。”r
“嗳……”素桃愣了愣,还欲再问,却见我一脸困倦,变不再多说,回身开始为我缝新的棉袜,景儿则乖乖在旁叠着热时穿的衣裙,一旁有只小小的火盆,有些团在一起皱了的就从火盆里夹些碎炭搁在铁熨里,铺在腿上平放着的柳木板上,洒些浸过花的存水一烫就服服帖帖了。r
余光扫了扫她玉白的面颊,开口:“景儿,方才是否有位大人交与你什么东西?”r
上车前不经意看到一人佩着澄云王府的腰牌,偷偷塞了些什么给正在打点物什的景儿,景儿到底年纪小,只懵懂收下了。心知是君植胤予我的,便装作没瞧见只照样和娴夫人寒暄。r
“对呢,”景儿穿着来时的粉绿色万蝠衔金宫服,水汪汪的眼睛望向我,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拍脑门,樱桃小嘴嘟起:“是有位大人说有东西给娘娘的,奴婢一忙就忘了!”说罢,开始上下摸索起来,掏出一只小布包,呈到我眼前。r
“往后不相识的人塞东西时要多加小心些,”我接过,撑了撑肘,小心端详起手里素色的小袋,指尖轻轻滑过细腻触手的苏绣云纹,若隐若现而又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一根兰丝抽紧的袋口被指尖缓缓撑开,几颗乌黑油亮的花籽安安静静睡在袋中。r
“好香呢,”素桃深吸一口气转身,惊诧:“娘娘,是什么好东西?”r
“是……”眼帘里泛起紫色的花海,朦胧的月色再度倾泻而下,好像那碎碎的柔瓣又吻在微凉的双颊之上。r
“这是什么?!”r
“是小王的涎水……”r
眼泪不争气地顺势而下,赶忙假装呛了呛,道:“是薰衣草的花籽儿,素桃,快把那炭炉里的炭拨一拨。”一边掏出怀里的轻帕捂住面,唯恐失控的样子叫她们二人瞧见。r
“好好好,”素桃以为我被炭烟熏着了,忙打开门帘放进一些风想吹散屋里的熏烟,景儿怕我着凉,亦及时给我搭了一床鹅绒被。r
把被子提了提,转身向里,布将袋搁到枕边后轻声道:“把这东西收起来吧。”r
“好,”一阵窸窣之声,身后素桃轻问:“回宫之后奴婢把这花儿栽在殿前的花圃里吧?”r
“不用了,”紧紧咬住唇,“这花,在燕都是活不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