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师父!”
日常纯善寡语的小路儿兴奋莫名地挣脱被天君携着的小手,蹦跳出白云石室,在北峰平台上张望。
宝来天君张君来不禁微微一笑,对如此爱徒点头称赞。
小路儿两岁上山来到云台观,今年才六岁的光景,可已经在日与夜的修炼中,不知不觉学成听风辨影的心法。
小路儿自已当然不知道。他跟猿猴一样灵敏,跟松鼠一样弹跳自如,跟鱼儿一样水中旋腾,他以为自己就是一个动物,与生俱来就是这样儿的。
当初张君来收他,是因为小路儿的眉目长得跟师父陈希夷着实有几分相似。所谓天生异相,必是奇人。
云台观在山下,但小路儿大部分时间,却是在北峰---云台峰,跟着师父宝来天君修炼。
“师父,小师妹来了,是住山下云台观,还是住山顶白云石室?”小路儿今天话特别的多。
“跟你一起,上山下山,来回穿梭。你的功夫得加紧练,师妹小,攀悬崖登绝顶,你得背着她。”
“是!师父!徒儿定当勤加练功!”
宝来天君满意地抚着一缕长须:“山顶这白云石室,是你师爷希夷老祖,当年顿悟并创出心意六合八法的地方。故,徒儿若想早日练成,当多受这绝顶之寒苦。”
“徒儿明白。”
华山之巅的风滋露养云供雾泽,几年下来,小路儿更是清濯澹淡,目含异彩,骨骼俊奇。小小年纪,便一派仙家气度。
张君来对小路儿越加喜爱,为他取名:路修篁。
本来以为,这是他晚年的关门弟子了,可一笺飞鸽手谕,今天,要迎来的是张君来的师父希夷老祖临终前跟他专门提到的“星宿降临”。
希夷老祖,也就是陈抟,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希夷先生,字图南,自号扶摇子!虽然隐居华山云台观,但,他是几代帝王真正意义上的帝师。包括五代时期后周皇帝柴荣,也就是周世宗;还有宋太祖赵匡胤和宋太宗赵光义的秘密尊师。
赵宋江山的建立,跟陈抟给赵匡胤几次点化密切相关。
几代帝王苦苦相邀,陈抟始终不肯出仕。
“希夷先生”这称号,便是宋太宗赐予。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张君来对小路儿说:“可见希夷老祖仙风道骨,深不可测。”
小路儿听着听着,眼放异彩。
忽然,一阵飓风从山底旋涌着奔腾而来,顷刻间变幻莫测阴晴无定的华山之巅电闪雷鸣,乌云翻滚有如蛟龙在天,卷动着硕大的身躯在两师徒头顶张牙舞爪!
“匡扶明君,图南济世!”宝来天君迎风呼啸。
“匡扶明君,图南济世!”小路儿随师父无所畏惧傲然立于山之巅。
遥想祖师爷希夷先生虽一直隐迹华山,图南之志却未曾泯灭。直至118岁在华山仙逝,依旧不忘济世。
临终前,希夷先生把一个锦囊交予他悉心栽培的八大弟子之中,德行最为高尚清明的张君来,世称宝来天君,并嘱咐徒儿天君务必代代相传,继续以隐士身份,“匡扶明君,图南济世!”
宋仁宗赵祯,赵宋第四代皇帝,虽然有不足之处,可是心地善良,也算是一代仁君。
“匡扶明君”,张君来当履行天职。
晨雾里,华山诸峰,在电闪雷明中像海市蜃楼一般显隐浮沉。
张君来带着徒儿,一个水拳开式,‘停车问路’,便从扎稳马步一任狂风吹撼,在悬崖峭壁上使出一招‘临崖勒马’,到顺势一招‘闭门推月’……
一招一式逐渐移步换影随风而动顺风而舞起来。
顺势送劲,则力大无穷!风非硬物,却力拔山河;雨非铜铁,却随时幻化成冰飞来迅疾如刀!
大自然真是良师啊!所谓师法自然。
武功心法,要学的正是风、云、雨、水、雷、电。
心意六合八法以为师的,正是龙之推掠,虎之扑搓,豹之劈捉,鹤之摄引,蛇之伸缩,猿之鞭击,熊之撑拨,雁之旋翻换影,鹰之鹞打,鸾之缠托,鹏之翼抖,麟之扣锁,还有雕,张君来一直在研究求而不得的雕之法!
这是希夷老祖传授拳术的心法。
隐居山野,为的正是师法自然!
小路儿用心领神会,心意合一。
随着师父一招一式,一动一静,一开一合,一阴一阳,一松一紧,一显一隐,
一浮一沉,一虚一实……
看着师父行拳之时,动作连贯腰迅捷,变化要多端意连绵,矛盾传动旋膨力,一式将尽一式生!
水拳出招,真是有如水流之滔滔连绵不绝!亦如春蚕吐丝,紧劲连绵意从容。
心意六合八法拳,之所以亦称“水拳”的真谛啊!师父宝来天君舞得如此松容,气度万千!
“武之神者形随意,着实功夫法自松。”
小路儿路修篁,在这样一个雷鸣电闪狂风乱作的黎明,在华山之巅默默体味着这句水拳心法的要诀。
师父,真是武之神者啊!
慢慢,风消雨歇。
云台峰上,长须飘飘的宝来天君,最后返回一招‘拨云见日’,再一个收式‘存气开关’,然后心意岿一,吐纳归静。
看着晨雾绕云台,忽晴忽雾忽明忽灭,变幻无定,张君来不禁七步成诗一首:
“轰雷闪电亦昂然,剑气华山镇宇天。
绝顶奇松长见日,希夷灵洞几经年。
时尘外洒荒凌雨,处静中观落照烟。
一枕功成归隐士,人仙点化石庄严。”
“哈哈哈师兄,好雅兴!”
话音未落,范铧矫健的身影直穿过云雾,已经稳稳妥妥地落在北锋平台之上,怀中抱着一个小小婴儿。
小路儿忙扑上去,看见小女婴皎洁着一张惊世的脸,此时竟然慢慢张开懵懂的眼睛,灿灿然,睫毛上还沾着华山的晨露。
她竟然笑了!
小路儿跳起来:“她笑了,小师妹笑了!”
宝来天君接过婴孩,旷寂的心也一时甚为激动。
但天君万万料想不到,师父临终前专门交待过的“星宿降临”,会是一个女婴。
小路儿听说今晨日出之时,华山北峰将会迎来他的小师妹,昨晚开始便兴奋得整晚睡不着。
“她的眼睛像星星!”
一向少言寡淡的小路儿,鲜有的激动,此时跟寻常五六岁的小男孩没甚区别。
宝来天君一手抱着女婴,一手携着小路儿,对范铧说:“师弟一路辛苦了。”
范铧笑一笑并作拱手礼:“真羡慕师兄,又得一清奇徒儿。襁褓里有血谕。孩子刚出生,比较娇嫩,是否先回名堂育养一些时日?”
“不必,且在天台峰,餐风宿露三天。”张君来看着女婴星光似的一双眼睛说。
范铧不禁暗暗惊叹师兄弟的修炼有道!范铧一言九鼎,答应做的事都以生命保证完成。师兄极少托他做事,这回非常郑重地托自己下山。
范铧潜入后宫,又见婴儿诞生时天有异象,才知道事情远比他知道的重要。
于是快马加鞭直接把女婴送上山之巅,这一路师兄早是安排好人手,在各驿站牵着初次产子的母羊守候,给婴孩最新鲜的羊初乳。
一到便把她留在华山之巅,师兄这是要濯涤去女婴凡胎里带来的体内瘴气、隘气、怨气和惊惶之气。这样,阴属的女子之身,在华山北峰直接面朝苍天,便能在出生后短短时日里打下了纯阳的底子……
这女子,长大后,单从体质上也就非同凡响了!
范铧拱手表示佩服,然后告辞下山,回名堂静养修炼天术去了。
名堂,在山下华山峪,也是云台观所在之地。希夷先生的十大高徒,每每云游外出传道或完成济世任务后,都会重新隐居于此,休养生息,炼功授徒。
张君来轻轻拔开襁褓,里面赫然一条异彩斑斓的点翠龙凤腰带,一看便是皇家珍宝。一旁,塞着一卷丝帛。
抽出来一看,用血书写着六个字:天圣七年星宿!
“师父,小师妹叫什么名字?”小路子问道。
“叫星宿。”看着女婴灿烂得神奇的眼眸,张君来答曰。
小路儿兴奋莫名,忍不住经常用小手碰一碰她的眼睛,围着星宿师妹团团转,一天都无法安静下来。
也难怪他这么高兴,有伴儿了!
上山这几年来,小路儿一天到晚除了跟山顶的松鼠跟猴子有一会儿的玩耍之外,其余时间,都是跟着宝来天君学习天象、苦练水拳,然后入定、盘坐。
濯清泉而饮朝露的山间生活完全脱离俗世。
宝来天君抚摸着小路子的垂髫,说:“以后,路儿就有了一个最重要的任务……”
“保护小师妹!”没等宝来天君说完,小路儿便抢着领命!
天君笑了:“你打算怎么保护?”
“用生命来保护!”
年纪小小的路修篁露出自豪的笑容,第一次显示出男子气慨:“徒儿定当竭力保护小师妹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