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秋忆阑珊(一)
金瑶昏睡了一晚,清晨的阳光偷偷挤过帐篷的窗缝,轻轻地晕染着她的睫毛,缓缓睁开惺忪的眼睛,眼前出现一张放大的俊颜,熟悉得让她差点疯狂的惊声尖叫!可她不能,她永远都不能说话了,因为她的声音已经被这个自私的男人给夺走了!
想到这里更是来了狠劲,使了吃奶的劲来挣开他的怀抱,可那人不知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把她搂得更紧。他的体格很健康强壮,古铜色的皮肤在晨光里透着凡人无法直视的光晕与辉煌,而此刻这具近乎完美身体正紧紧熨帖着她每一寸的肌肤,紧密贴合带来的触感刺激使她满脸发热发烫,连带着她的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他总是这样霸道自私!两年后是这样,两年前也是这样……
那时已是深秋,父皇说好要在我十五岁生辰之日给我一个意外地惊喜,父皇从来没有承诺过要给我什么,自从母后过世后更是与我疏远了不少,听到“惊喜”我只差没去盼星星盼月亮,父皇会送我什么呢?父皇……可最终什么都没有盼来。
那时候战事连连南锦与我漠北国势同水火,最近更是不知道那个南锦国来了一个什么破将领,让那些软绵绵的南蛮子一夜之间像脱胎换骨一样连连大败我漠北!还把我的生辰都给弄砸了!
我气不过要找父皇,可许少凌不准我去,他说:“你父皇最近被战事烦扰,你莫要去打扰他才是。”
“可是!”我当时肺都快气炸了!但一想到父皇正为战事操心便不忍打扰。
我从那时起便暗地里发誓,我一定要把那个毁掉我与父皇重聚机会的人千刀万剐方消我心头之恨!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我偷偷从宫里溜出来,听说南锦又向我漠北的出云城下战书,我暗想他一定会来,到时候就让本公主见识见识你的人模狗样!
我悄悄从城墙顶观望台探出脑袋,母后曾对我说南锦的男人都是软趴趴的,没有漠北的男人来得凶悍勇猛!可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却茫然恍惚起来,那日漠北没有刮风沙,只见他骑着黑亮彪悍的战马,举着泛着微光的长矛。落日的霞光小心翼翼地为他银色的铠甲度上一层模糊的光晕,他的侧脸虽被黑影挡住,但那粗狂的线条,高高抬起的下颚,英挺孤傲的鼻子,薄厚均匀的双唇,仿佛连同呼吸……这一切都仿佛在梦里窥见过一样,清晰而熟悉。
“你到底是谁?”只在刚发出这一叹息之后他却毫无先兆的抬起头来朝我这个方向望来!光净的长矛被夕阳的残辉折射出几分锋芒,刺痛了我的双眼,我只得猛地蹲下身去,刚才我看见了什么?一双含着火一样的炽热有神的双眸,我看到了!那他看到我了吗?
心不停的在胸口里颤抖,像是要从嘴里吐出来才甘心一样!我这是怎么了?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周围仿佛都静止了,连时间也停了下来……后来才知道他就是我夜夜念叨的狗屁将领,原来就是他捣毁了我的生辰!
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回宫后才知道出云城以及韩关都被南锦占领了!
父皇像是一只郁郁寡欢的老翁一般,每日都把自己困在广陵宫里,待我拉着许少凌一同去探望父皇时,我彻底傻了。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只见父皇一夜白头衣着散乱邋遢,时间在他的两颊他的额上刻上了几条沟壑,只是一月不见,他竟老了十岁,不,甚至更老。
他仿佛没有听到我的呼喊一样,只是静静坐在书桌上一动不动,我害怕极了,几乎丧失了理智使劲摇晃着他,“父皇……你怎么了?!你说话啊你别吓我啊!”任许少凌怎么拉我,我都死活不依。
“瑶瑶……”父皇终于恢复了神智木讷的唤了一声,我只觉耳际轰鸣一浪接着一浪记忆的脆片不停地在脑里回放……
记得父皇上第一次这样唤我的时候,是母后走的那一日,那时我才八岁,我看不懂父皇眼里的悲绝苍凉,只听见他说:“瑶瑶,往后南锦与漠北再也没有和平了!”他的声音本是沉稳可亲的,可却在忍不住的颤抖。
如今我才明白:这个在大漠喘息了两百余年的国家,这个用羸弱的双肩拖住漠北江山三十余年的男人,是我的父皇,更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的父亲!他现在老了,就像郁郁孤垂的夕阳,徒有余晖但已再也无法支撑漠北的天空……
我不知道父皇后来说了什么,我只觉这世上再没有了天理!为何我漠北要遭受这些?为何我父皇要遭受这些?!
从广陵宫出来后,我便没了理智犹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四处狂跑,我不知道在逃什么,也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漠北要完了!父皇要完了!我也快完了!!直到少凌抓着我问:“你要去哪里?!”
我发狂一样绝望:“我要杀了那帮南蛮子!我要杀光他们!是他们都是他们害的!”
许少凌说:“你拿什么杀?用手?还是用脚!?”
我只大叫大喊:“我不管!总有办法的,我要守住大漠!我要守住我唯一的父亲!”
他只心疼的抱紧我,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抚。
少凌比我大两岁,自小便与我在一起玩儿,他待我极好,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我,我高兴了,他在一旁看着;我难过了,他会走出来哄我:我累了,他会让我靠在他的肩上;我闯祸了,都是他出面给我担着,像漠北晴天娃娃,有求必应的晴天娃娃……
可我的晴天娃娃此时帮不了我,他只能在一旁束手无策的看着。
我必须做点什么!这是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回锦阳宫后我思来想去都没有对策,我没有军事才干,我没有奇谋异智,我有什么……我只有这张臭皮囊,其余的,没了…………
一切都在百转千回的变迁,时间不允许我再思量!只在犹豫的那一刻起,我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另一个面孔:他拥有粗狂的线条,高高抬起的下颚,英挺孤傲的鼻子,薄厚均匀的双唇,头冠高高竖起,银色的铠甲在夕阳的映照下栩栩生辉……
嘴里默念着士兵口中的诅咒:“瞿……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