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次？”
正准备拿钱的廖念晴双手一顿，秀眉紧蹙，话语略带惊讶和警告意味地重新问到商粼。
“我不去！”
三字第二次入耳，气得廖念晴直咬牙，刚刚心中才对商粼建立起的好感悉数崩塌。
“我让你去！没有在跟你商量，这是在命令你！”
廖念晴强忍心中就要喷发的怒火，不顾廖邵卢的劝阻，几步上前，立于商粼脚尖之前，双目凝神于他，丝丝道元渗出，场面压迫下来。
然而这对商粼来说却无关痛痒，他任凭廖念晴的道元压着，脸上倔强的表情依旧不变，开口说道：
“我不去！”
第三次话语脱出，闷然一声，商粼面庞登时扭曲，单膝跪在了地上。
“我外公为你尽心尽力三年有余，但你却连这点事情都推辞，我真是天真，还以为你会有所改变，看来还是本性难移！”
“唔！”
说罢，头顶那阵道元威压又是强了几分，让商粼呼吸开始逐渐微弱，隐有眩目之感。
事出有因，这四个月内，商粼原定计划就是迫紧一切时间修炼，至少要能踏足武人四层的境界方才有信心重返索岳门，如若这次答应了廖念晴的话，那下次便是无休止的命令，不断打乱他，这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所在。
所以，无论如何，商粼都要反抗到底，就算是再和廖念晴一战，他也在所不惜！
“晴儿，算了！”
一旁的廖邵卢看着这一幕总算出声想要制止，看着商粼跪伏在地的模样，眼中情感甚是复杂，有理解，有惊讶，也有失望。
“小澈身体不好，去晟城确实有些为难他了。”
“能我一战的武人二层实力，这叫身体不好？外公你这次什么也别劝，这次我非叫他知道自己的立场！”
廖邵卢相劝，但廖念晴看来已是下定了决心，当他还想出声时，跪伏的商粼终于是松了口：“你，还是先跟我解释一下为好......”
语气迟钝且微弱，一听便知商粼如今应该已到达了极限。
“解释？你还要什么解释！”
廖念晴表情愈发冰冷，喉音低吼一阵，绣鞋再向前一踏，轰然作响之间，空气道元尽碎，商粼跪伏的身姿被冲散的道元向后震飞而去，瘫坐在了地上。
“就一句话，你去，还是不去？”
商粼稍作休息当中，廖念晴又是向其发问，这回，商粼无奈一叹，心道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廖念晴不放他走，这般消耗下去还不如答应来的痛快，所以还是问问缘由再决定帮不帮吧。
心中主意打定，商粼没有理会廖念晴，径直发问一声：“你说的那两样药材，一定要去城里才能采购吗？”
“你！”
廖念晴看着商粼无视自己，自作主张的反问，一处怒气更是要喷涌而出，但是这次，廖邵卢上前，按住了廖念晴的胳膊，开口与商粼解释道：
“拜熙镇，荣镇还有苟石村，我们这三处地域处在晟城周遭，当数晟城管制，所以报官，赶集，应试都得去晟城才能做办，这药材也不例外。”
“晟城有间大药房，供应近五百种药材于各家药铺和医馆，当中有不少药材被其垄断采购，只有那大药房才有，佑寒花和般桐正数其列。”
“那其他两种呢？”
商粼听罢廖邵卢所讲，开口再问一句，此时廖念晴已经双手环抱胸前，不愿再正眼看商粼一眼，皆是余光扫视，分外不爽的模样。
廖邵卢听到商粼再问，鼻息微微一叹，解释道：
“自是有不少珍贵药材没有被垄断，它们生长奇特，山采困难，而且其中有些药只是为特别病症所配，其余药方不可用，大药房的人不想费力不讨好，所以也不在这些药材上多做收盈了。”
“溢夕和阳衫就是这样的药材？”
商粼所问，廖邵卢默默点了点头，简单回答：“只能山采。”
到此处，商粼算是全部明白了，而在恍然醒悟之际，一阵明光从他脑海当中绽放了出来。
“我可以帮忙。”
商粼松口，这声突如其来的回答让廖邵卢眉头一皱，而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廖念晴冷哼一声，回答：“算你还有点良知！”
面对廖念晴的冷哼和话语，商粼故作没看见，自顾自地开出了惊人条件：
“我只帮忙山采，廖念晴去晟城。”
“......”廖邵卢沉默，廖念晴已经再难沉住气焰了。
“你去山采？真好笑！你什么实力自己不清楚吗？去晟城采购这么简单的......”
没等廖念晴说完，瘫坐在地商粼扶着膝盖起身，把刚才的话尽数还给了廖念晴，直接封上了她的嘴：
“能和你一战的武人二层实力。”
话语平淡无常，但此时却带着分外的重量，一锤定音，唯剩呼吸可听。
“山采，不一定要靠实力。”廖邵卢见自己孙女被商粼一话说得哑口无言，细想半天后开口与商粼解释：“有些药材确实生长严寒，峭壁等险要之地，但你若不识药材本身，登上了这些地方也是无济于事，采错了药更是吃力不讨好，晴儿在这方面比你更有经验，她比你更合适。”
廖邵卢的话说得句句在理，字字都无以反驳，这让商粼一下如临大敌，皱眉看了看他，再转眼望了望不说话的廖念晴，驳道：
“试试又何尝不可？大不了让廖念晴与我一同上山，二人合力岂不能采更多的药材？”
商粼说到这里，字里行间已经透露着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听着不像反驳，更似小孩的无理取闹。
“你这个人！”
廖念晴绷着一张不耐烦的脸想要说商粼两句时，廖邵卢一挥手再次将她按住，鼻息再叹，有些无奈道：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真的非要上山采药不可？”
商粼凝视廖邵卢的眼神，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颇为郑重。
随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被廖邵卢按住的廖念晴感觉这氛围不对劲，一下便有一种不详之感涌上心头，望着廖邵卢宛若妥协般的表情，她顿时有些慌了神。
“外公，你别......”
廖念晴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便由他这一回吧，也算教给他一点东西，晴儿，你准备一下，和商粼上山采药，我去晟城大药房采购剩下的。”
廖邵卢话毕，不再听廖念晴的话，转身收拾着药柜，仿佛不容她再有辩驳。
无法的廖念晴只能将愤然地视线转向了商粼，双目瞪紧他，其中凌光足够杀死商粼百回有余。
面对如此结果，商粼内心已经很是开心了，故而他对廖念晴看来的目光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开口轻松道：“我们准备一下吧。”
此时的廖念晴心正气头上，但无奈廖邵卢意念已决，只能对着得逞的商粼话说一句：“你最好快点回你的索岳，别再给我外公添麻烦了！”
说完，廖念晴转身便走，而她的话，商粼只有在心中默然回答：
“如果实力足够，我自会离开。”
——
“溢夕，藤叶之貌，生于峭岩，长向西落，四季常青，唯食夕阳余晖而黄；晨午夜绿，西落药熟，酉时所摘药力最盛。”
如今山道丛野之间，商粼身负背篓，手捧书卷，随于廖念晴身后而行，步踏残枝脆声作响，却皆是被其读书声所掩盖，在如此深山中倒有了一丝别样趣味。
“据此书所述，溢夕酉时方才算完全成熟，药力鼎盛，但如今时才午时过半，这么早上山为何？”
商粼读过溢夕注解后，抬头向着身前走着的廖念晴开口询问道。
而在其身前步行的廖念晴不似商粼一般身负背篓，依旧一袭整洁的蓝裙纱衣，看上去是在游山玩水般快活自在。
“溢夕是珍贵药材，书上虽告诉你它生长何处，却只给一个大概，深山峭岩何在少数？西落余晖照耀之地又有多少？而且就算是这二者合一之地，也未必会有溢夕生长，我们这么早上来，就是要摸清溢夕生长之地，好在日入酉时采得。”
廖念晴语态平和的与商粼解释，此时的她好似已经认命，没有再争吵商粼坚持上山的问题，而是目光四处流转，尽可能寻找周围形似溢夕的药草。
商粼听后廖念晴的解释，目光重新回到书卷上，向后翻动几页，阳衫二字跃然于眼前。
“阳衫，花叶之貌，五瓣长至根茎，似人衣裙绒衫；生山尖光盈之地，药寿，一天......”
这处字眼商粼自上山开始就已翻阅数次，但如今读到，还是被其极短的药寿所惊到，一天......这药寿也太短了吧？日出即生，日落即枯吗？
在商粼身前行进的廖念晴似乎得知身后商粼沉默所想，目光不转，言语即向他解释道：“阳衫就是如此，日出鼎盛之时呈现黄橙阳相，随阳光凋零而逐渐褪色，直到入夜无光，阳衫花瓣凋叶零。”
“但好在其根须依在，二日日出，便能重苏。”
“那如今不是正值阳光鼎盛之时？我们为什么不先去采阳衫？”
商粼有些不解地问道，而此时的廖念晴则理所当然地回答：
“这不正在向山顶去吗？我只是顺道看看这路途上有没有溢夕而已。”
话毕，商粼一下便无言了，果然要讲这采药，还是廖念晴更胜自己一筹。
直到二人行至半山腰处，商粼脑海当中完全印刻下了溢夕和阳衫的貌像，这才开口向廖念晴问出了心中保留的一个疑问：
“我一直很想问你了，你为什么只让我带了背篓？你自己的呢？”
被问到话的廖念晴脚步不停，微微转身，以倒行之姿走在山路上，玉手伸入自己腰间系着的一支古朴布袋，在商粼疑惑的目光当中，竟是摸索出了一把长剑！
“这......”
商粼一时间脚步顿停，目瞪口呆地望着廖念晴的手和那腰间的布袋，那口袋只有三个巴掌的大小啊！
“你忘了我也不会跟你解释了，总之就是这样，足够我装药材的了。”
廖念晴话毕，将泛着凌光的长剑收回腰间的口袋，转身继续朝着山上走去，独留商粼一人停留远处，目光闪烁不止。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也算是在计划之内吧。”
商粼吞咽一口唾沫，将心头对那布袋的惊奇强压下去，脚步挪移，没有跟上逐渐远去的廖念晴，而是自己朝着一旁的丛野钻去，最后无声地消失了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