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真没有放过战争中逃走的那些敌人,在草原上开展了第二次大追捕行动。
逃亡中的蔑儿乞贵族再一次遭到了乞颜部的袭击,此时已年过七旬的蔑儿乞首领脱黑脱阿最终还是没有躲过蒙古人的追杀,中箭身亡。
因仇恨而生,因仇恨而死,脱黑脱阿在悲愤的心情中走完了他在复仇和逃亡中渡过的漫长而又凄惨的一生。斗不过合丹太子,斗不过也速该,更斗不过铁木真,脱黑脱阿的一生以失败开始,以失败而终,是一幕彻头彻尾的悲剧。
究竟谁才是这一幕悲剧的制造者?不是将他们卷入那些没完没了的仇恨和杀戮的父祖辈;不是如今身首异处,抛尸荒野的脱黑脱阿;不是赶尽杀绝,毫不手软的铁木真。他们曾经都是天真无邪的孩子,不知仇恨为何物,不知战争为何物。
怪只怪他们生于这个血腥纷争的乱世,脱黑脱阿的一生是整个时代的缩影,一个悲剧时代的缩影。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大黑暗的时代马上就要在草原上终结了,这位终结者的名字叫铁木真。
在这一场大追捕行动中太阳汗的儿子屈出律和脱黑脱阿的儿子忽都最终还是逃脱了。铁木真命速布台追击忽都,命哲别追击屈出律,并嘱咐他们无论上天入地也要把忽都、屈出律给找出来杀掉。
阿勒坛与忽察儿被铁木真捉到后处死。铁木真念他们是汗室后人,赐予了他们与撒察别乞一样被厚葬入土的待遇。
对于答理台则没有给予任何的惩罚。他是铁木真祖父把儿坛最小的儿子,是“守灶之人”,铁木真不能灭了自家的火种。
札木合在逃往唐努乌拉山的途中被自己的手下出卖,绑起来送给了铁木真。
札木合的这几名手下显然没有听说过纳牙阿的故事,竟然美滋滋地等待铁木真给予他们奖赏,结果统统被下令处死。
一对生死冤家终于还是聚头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将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相见。
铁木真与札木合四目相望,感慨万千,心中有许多许多的话,就那样硬生生地梗在喉咙里,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沉默,可怕的沉默,漫长而又难熬。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铁木真,他开口说“你就留再我的身边吧。从此你在乞颜部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木华黎、博尔术他们都得听你的。如果有谁胆敢不服从你,我就用马鞭抽他”。
铁木真没想到此刻的扎木合竟然只求速死。
因为这一次的彻底失败已经使他没有脸面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如果换做别人,面对眼下的情形可能会识时务地暂时屈服于自己昔日的安达,以图他日伺机而动,东山再起。
可惜札木合不是别人,他是札木合薛婵,扎达阑部的大首领,十二部联盟的古儿汗!
宁可高傲地死,也不愿屈辱地活。札木合无论活着或者死了都不愧是一个响当当的男子。
铁木真理解并尊重了这位末路英雄的选择。
他同意了以草原贵族的最高礼仪将札木合处以不流血而死,不让他的鲜血沾染大地或暴露在阳光下,使亡者的魂魄不至于随着血液流走四散,不得安息。
札木合还要求将他的尸骨厚葬在高山之巅。作为对铁木真的报答,札木合的灵魂将永远守候在那里,保佑铁木真国运昌隆,子孙后代万世不绝。
铁木真没有勇气面对安达的死亡,他没有亲自为札木合送行。
所谓的不流血而死之刑虽然体面,但受刑的过程却非常的痛苦。
具体步骤就是找来一张巨大的熟牛皮,将受刑者一层一层地紧紧缠绕,使受刑者无法挣扎,无法叫喊。然后用水将牛皮袋浸透后暴晒在烈日之下。随着水分的迅速蒸发,牛皮袋将紧贴受刑者口鼻,直至隔绝一切空气,使受刑者窒息而死。所以此刑也叫“希热”(熟牛皮)之刑。
札木合临终前仔细地总结了他败给铁木真的原因——安达有聪惠之母,生俊杰,有多才之弟,友为英豪,帐下成名的勇士多达七十三人,所以安答所向有功。与安答相反,我自幼遗于父母,又无昆弟,妻乃长舌,友无心腹,故为天命有归的安答所败。
札木合孤独一生,铁木真是他唯一的朋友,死在铁木真的手里,他心甘情愿。
札木合临刑前神态坦然,谈笑风生,并且对旁人说道:“我札木合一人之命定能换取铁木真安达对我扎达阑部全族的赦免。足矣”
执行死刑的武官将这一情形告诉了铁木真。听完行刑官绘声绘色的描述后铁木真如同亲眼看见了札木合当时的表情,不禁感叹他的安达始终是那样的高傲,那样的倔强,死到临头也念念不忘族人的安危。这让他突然想起了当年的别克帖儿,他的眼眶就有些湿润了。
“札木合,别克帖儿”他不停地喃喃自语,失神地望向鄂嫩河的方向,凝立良久。
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冬天,都还是小孩子的札木合与铁木真相遇在鄂嫩河的冰面上。在那里他们一见如故,互为倾心,遂结成生死之交,对天立誓永不相弃。
那一天两个男孩冻红了的小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那时的他们目光清澈,天真无邪。他们用稚嫩而又庄严的声音发出的结拜誓词,在冰面上玩耍时放肆无忌的开怀欢笑声如今仿佛就回荡在铁木真的耳边。
他们曾经拥有过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只谈友爱,不关纷争。
如今这一切皆已物是人非,恍若隔世。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铁木真仰望苍穹,在心底无声地咆哮。
铁木真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终日郁郁寡欢,沉默不语。每当想起安达生前的音容笑貌和恩怨种种,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竟然会泪流满面。
在没有札木合的世界里,铁木真竟然是如此的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