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似乎早知他有此一问,“老爷息怒,妾想了个两全之策,不知老爷意下如何。六丫头的娘虽低微,但她到底是老爷的血脉,也是咱们国公府的小主子,到底不可胡来才是。但如今出了这么揪心的事儿,若继续留在府中,莫说老爷无法释怀,便是妾及府中众人,见了她只怕也难解心结。”r
“夫人说得是,方才我是急糊涂了,想想平日里你也是极疼凤翎的。”r
宁中正见妻子自打进来之后每字每句都在为他着想,不由脸上缓和了许多。r
李氏见他附和,便大着胆子道:“既然如此,不如将她母女远远地送走,吃穿用度只管养着她们,若天长日久地老爷心里这道坎儿过去了,叫接回来也好说,若老爷不愿,便是老死不相往来,到底也不曾刻薄她们,死活皆是老爷的恩典。”r
八年后,惠州乡下的一间小小四合院内,晌午的日头正好,一个穿着鹅黄色褙子白裙子的小女孩儿正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地丢石子戏耍,身后一只毛茸茸的小黄狗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r
屋子里两名妇人正临窗坐着,手里拿着针线活,一面说话,一面时不时地瞅瞅外头玩耍的孩子。r
“我说,你年年花这么些功夫整这些个磨死人的东西,京里哪一回有过一句半句话带来给你?你又是何苦?如今姐儿都八岁了,虽说日子苦些,却是个乖巧知道疼人的好孩子,咱们家里的境况你比谁都清楚,有钱买这么金贵的好线好布,还不如给孩子整几身鲜亮衣裳,吃点好的呢!”r
说话的妇人年纪较长,约莫三十五六的样子,她家里姓陈,正是国公府六姑娘的奶娘,人人都唤她做陈嫂子。r
自从当年被李夫人给了秦氏,便随着她母女一同被扫地出门,安置在这方圆百里不过七八家农户的小村子上。r
秦氏闻言并不做声,陈嫂虽说碎嘴,为她母女的心却是极好的,因此不过垂着头继续细细地绣着。r
她手里拿着的是一幅质地上好的绸缎帕子,上头绣着的仙鹤栩栩如生,松柏苍翠欲滴,看得出着实花了不少功夫,也不是一两年的功力可以办到的。r
陈嫂似乎早知她的反应,根本没打算她会搭话,自顾自又道:“你总说老太太对你恩重如山,又怕她用不惯旁人的针线活计,这些年从头到脚哪一样不是你操心你张罗?日常使用已经够呛,里三件外三件的排场,每年生日的贺仪更加要命,如今六十大寿,我看你干脆交出命去呕心沥血算了!”r
说完赌气地将手里的剪子朝竹篓子里一丢,秦氏淡淡摇头,“嫂子有所不知,我心里自有打算。”r
说罢不自觉地抬起头,眯起眼睛慈爱地看着院子里玩得满头大汗的女儿。r
这才出娘胎就被打上“扫帚星”印记的可怜的孩子,却也在不知不觉中生得粉妆玉琢、眉目清秀了。r
尤其是那一双清澈灵动的眸子,实实在在地像足了她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