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把第二本清单拿给我看看。”
灵犀很是无奈。小姐这段日子一直如此。瞧着她兴致勃勃地拿着那本密密麻麻写满字的册子，似乎比见了什么都开心。
“小姐，您这又是何必？”
“我怎么了？”高滔滔颇感意外，灵犀没好气地夺过高滔滔手中的东西，硬生生地把她拉到了镜子面前。高滔滔不解，这丫头，又出什么幺蛾子？
“诺，您看看自己。”
高滔滔摸摸脸，镜中的自己素雅端庄，和平日根本无异。
“您再仔细看看，”灵犀觉得自己的耐心即将告罄，她指指镜中的女子，“哪户人家的小姐不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就您每天是素面朝天，还有，”，她指了指桌上的一堆册子，“您还不如和以前一样到老爷的书房里找几本书来看，那些书，总比这些册子来的强。”
高滔滔笑笑，转而拉过灵犀的手，“不用了。”
“小姐，”灵犀气得直跺脚，“帮他人做嫁衣裳很有趣吗？”店是人家的，就算是给分红，她堂堂高家小姐，至于为那点钱卖命么？
“你错了，”高滔滔收起了刚刚玩味的笑容，面色也是凝重，“我是为了我自己。”她的声音陡然有点失落，“没错，我是大家闺秀，可是，我永远都只能是当今皇后的外甥女，高将军的女儿，所有人看到的，都是我身上那堆的光环，从来都不是高滔滔。”
“小姐，”灵犀早已没有了刚刚的气愤，声音也是酸涩。她知道自己的小姐一直都是心高气傲，想要和男子一般一展雄心。可是，偏偏由于身为女儿身不得不被禁锢在这深府大院，她是寂寞的，也是无奈的。
“行了，您再这么坐着小人就把它们收起来了。”灵犀假装生气地开口，高滔滔也不禁失笑，“这丫头！”
主仆二人正嬉闹着，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灵犀连忙把凌乱的书桌收拾干净，高滔滔也已经定下心来，“谁？”
“是我。”
高滔滔立刻明白，是高殷
看到姐姐紧张的眼神，高殷也不想去细究，这几天他一直在细细思量，有些地方还是想不通，所以只能来探探姐姐的口风。
“肩膀如何了？”
“早就好了，”高滔滔挥着胳膊，“你看，。”
“你一个女孩子家，不要这么粗鲁，”高殷对着自己的姐姐很无奈，高家虽是武将世家，可女孩子，到底还是柔婉一点好。“身上留疤终归不是件好事。”男儿的身上多几道疤是英雄的标志，可女子，就只是丑陋了。
“你放心，我可是用了，”说到这儿高滔滔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用了什么？”很好，他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只要有一点线索，他就能挖出所有，
“没什么，金创药而已。”高滔滔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我的胳膊？”
高殷盯着高滔滔许久，“当然，毕竟全府上下只有我知道。”
这倒是实话！
高滔滔颇为认同地点头，看着越来越清俊儒雅的弟弟，她也很是满意，大哥尚武，早已立有战功，高殷不擅武艺，走仕途，也定能闯出一番功绩，高家的男儿，个个都不输旁人，如果她也是男子，那该有多好。高滔滔眼神一闪，“科考的事，你也要费心才是，我可希望咱们高家这一辈能出个状元。”
“这不用你操心。”他的事，自己有分寸。
“大哥最近有消息么？”看着弟弟，高滔滔忽然很是想念远在西南的高瑞，夜深露重，不知道他有没有照顾好自己。到孙大娘那里，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太想念大哥而已。
想起爹爹连日来的忧虑，高殷蹙眉，看着眼前殷殷期盼的少女，他还是选择了隐瞒，“大哥足智多谋，定然无碍。”
“也是。”高滔滔赞同地点头，大哥英武果决，年轻一辈的将军中，能和他比肩的，也实在不多，“对了，我准备给大哥捎一件狐裘过去，你意下如何？”
“狐裘？”高殷微笑，“西南不比东京，湿热有余，寒气不足，还是不用多此一举。”
“有备无患，万一大哥又转战北方了呢？”
“随便你，陈伯过几天就会派人去西南，到时候你给陈伯就是了。”
“行！”想起自己亲手挑的衣服即将穿在自己最爱的大哥手上，她的心中也是愉悦。大哥久离京师，见到了这件她亲自挑的衣服，也该感到开心才对。
姐姐没有说实话！
这是高殷得出的唯一结论，她到底想要掩藏些什么。高殷认真思索着，想起几日前见到的那几个人，高殷的眼睛微眯，越是无害的人反而越危险，尤其是其中那个主子模样的男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看来，自己还是得多加留意一下。
·······
“高掌柜，今天怎么有空来？”
高滔滔干咳了一声，说实话，这个大掌柜的身份，她依旧是受之有愧。“这几日店里生意如何？”有阿野在，她也不过是时常过来看看而已，看着已经渐空的货架，她心里有数，这店虽是新开不久，顾客，倒还真是不少。
“一切都好。”伙计很是热情，“对了，老板今天也在，”
“是吗？”高滔滔颇感意外，甄宗历来只有初一十五清点的日子才会来，难得今日他在，自己一定要好好会会。
“大哥！”她拉开帘子，却不想里面还有其他人。
“素音，你怎么在这？”高滔滔见到来人颇感意外，里面的人显然也愣住了，倒是耶律宗真反应了过来，“这次来了新货，所以雨凝姑娘让素音过来看看。”他冲阿野使了个眼色，“把东西包好让素音姑娘带回去。”
阿野领命而去，素音也跟着出来了，临走的时候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高滔滔一眼，高滔滔很不喜欢素音这个眼神，她见过素音许多次，这一次，她最为不善。
“今天怎么有空来？”甄宗看着她顿感意外，今日他有事交代，所以才到这里，只是没想到遇上了高绝。
高滔滔连忙让身后的灵犀把早已整理好的册子拿了出来，“这几本我看过了，我认为这其中有不少问题。”
“哦，怎么讲？”
“你看，”她翻开其中一本，“甄家的货，都是来自北方，这本无可厚非，但问题就在我们每年都向同一个商人拿货，虽然合作年代久远，但从江南近年来的收益来看，这几年，倒是比以往少了不少，”
“是吗？”甄宗微笑，却并不接过高滔滔手中的东西，高滔滔也不恼，立刻又翻了一页，“你看，三年前，进价都维持在一件五百两左右，加上运费顶多凑足六百两，我们要价一千两，净赚四百两，除去人员开支，还能剩下二百两左右。但是现在，却是足足少了一半，这中间肯定有人做了手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小处不抓，只怕甄家的前景也是堪忧。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管仲之言，千百年来的验证，足以奉为圭臬。大宋，就是由这小小的店铺，商人，农人堆积而成，缺一不可。
耶律宗真赞赏地点头，“所以，你的看法是？”
“货比三家，比较之下再选优者。”
“说的很对。”耶律宗真点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少年，他低低一笑，“没想到我们的三弟还是个商业奇才，为兄的也不敢小觑了。”
高滔滔笑了，明晃晃的笑容格外耀眼，从小到大，这是她的才华第一次被人如此肯定，现在的她，是高绝，不再是高将军的女儿，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她只是高绝。
眼前明亮的笑容让耶律宗真有一瞬间的恍惚，眼前的少年明艳的微笑，仿佛与记忆中母亲的微笑重叠，他拿起手中的已经冰凉的茶水，试图冲淡这种异样的感觉，
成大事者，必须无情。他，也不例外。
高滔滔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她的心里此刻已是想到了远在西南的高瑞，“大哥，”她陡然的局促让耶律宗真也回过神来，“怎么？”
“我想从这一次的新货中挑一件带走，可以吗？”假公济私的事情是她最不屑为之的，可这一次，她想为高瑞破例一回。
“当然可以。”耶律宗真失笑，他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我身上暂时没有这么多银两，不过分几次付清倒也可以。”她不愿意占别人的便宜。
“不用了，”耶律宗真微微一笑，“你帮我打理这家店，我理应给你分红的。这样吧。”耶律宗真思考了一下，“我每年给你三成，如何？”
“不用，”高滔滔摆手，“举手之劳而已，用不着的。”钱财乃身外之物，她想要的，不过是想证明自己而已。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要不我给你五成？”
“不不不，就三成吧。”看出了耶律宗真的执着，高滔滔也不再婉拒，“那就从我的分红里扣。”
“你去挑看上哪件直接拿走就行。不过，我可从来没见你穿过狐裘，怎么，现在也想附庸风雅一回？”
“不是给我，”高滔滔摆手，她哪用得着这么名贵的物件，“是给我，”她顿了一下，“一个朋友。”想起远方的大哥，她的笑容也是愈加明媚，“他一个人出门在外，我很挂念他。”
“是吗？”看着高滔滔悠远而深长的目光，耶律宗真努力压制住心底那抹不舒服的感觉，“你的朋友很幸运。”
“前一段时间，你和二哥不在，我也很是挂念你们！”千金易得，一友难求，对他，她倒也是真心相待。
“是吗？”耶律宗真挑眉，笑笑，“那就多谢你了！”
这世间，又能有几人能够真心相待，推心置腹，耶律宗真心底暗自叹息，高绝，倒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