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视线扫过前排的一队士兵。r
“小武你可还惦念你家里的娘亲？”她视线落在一个瘦小的兵士身上全身的鲜血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军营中那种淳朴的模样她只能看到杀戮ǿr
她视线一转侧向一旁“还有杨羽你可还记得你家中刚出生的女儿？”r
她居然能准确地叫出他们的名字ǿ下面一阵低低的嗡鸣。r
“是孟岩公子ǿ”不知是谁认了出来那样的风华绝代他们实在想不到会是在校场上给他们做饭一身粗布麻衣的书生该有的姿容ǿr
“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他们是怎样殷切地盼望着你们回去他们不会希望回去的是一具尸体ǿ”浮烟望着满地的疮痍苍白的脸上满是痛楚。r
“这里是你们国家的都城ǿ住在这里的也许就有你们的亲人现在……他们有多少就死在了兵马的乱蹄之下又有多少惨死在晖国飞来的箭羽下ǿ放下你们手中的刀箭还这天下一个太平……”r
“妖言惑众ǿ”他愤然地打断她的话。r
“马革裹尸又如何？只要打赢了这场仗城内的财务任君取携加官进爵光宗耀主是迟早的事ǿ况且墨将军的仇能不报吗？”r
沉稳有力的鼓声仿佛为他的话语作着注解一下一下撞击在众人心头热血一般让人沸腾。有干练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弓箭手调整位子步兵执长缨枪立于前排红衣大炮前后均裂。一炮对准身前的城楼一炮对准了身后的晖国军队ǿr
苏澈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开炮ǿ”r
“不ǿ”浮烟迈过脚下成堆的尸体跪倒在他脚下。r
他抬起她苍白的脸颊眼底是幽暗的冰冷：“现在知道求我了？”r
“我求你。”伏在掺杂着血色的焦黑的土地她哭到哽咽“求你退兵归降ǿ”r
归降？他一震满脸的错愕。她难道不知道对于反叛者来说归降等于死亡ǿ他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由最初的错愕变为愤怒。r
她是想他去死ǿr
他举起手中的虎符一个简洁有力的手势弓箭手已齐齐挽弓对准了城墙上的禁卫军ǿr
突然他眼前有寒光闪过。r
锋利的箭镝已紧紧贴着在他颈部的动脉上。r
他垂首看她眼中满是诧异与痛楚。r
“你是想杀我吗？”r
“不……”她的手突然有点颤抖眼角的泪长滑而下“你就不能停止复仇吗？你心中的恨到底因何而起？为什么要搭上这么多人的性命ǿ”r
有一瞬间的沉默。r
“你的心……痛吗？”r
他突然出声沙哑的嗓音带着压抑的痛楚仿佛绷到极限的弓弦断裂时发出的嗡鸣令人心碎。r
猝然抬头她朦胧的眼中只有他修长的剪影。r
他的手放在胸前哑声道：“这里痛了十年了ǿ”r
“是你在上面再插了一刀ǿ”他狠狠地拍打着胸膛颈处的血脉激烈地涌动着。r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泪眼朦胧。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微笑着抬头逆视着他的目光“若是因我而起那就至此终结吧。”r
手腕回撤血色飞溅。仿佛在他白色的袍子上绘了朵朵绝艳的花美得令人心惊。r
她拿那只箭羽狠狠刺进了自己的胸膛。r
“不ǿ”他惊惧地伸手想要阻挡箭镝的去势。然而指间空漏的只有触到她冰冷的衣角的轻薄触感。r
“嗤……”衣袂刹然撕裂的声音就像瞬间在他心上撕开的一条口子。痛苦、惊惧、绝望、悔恨……蛰伏在心底的那一丝卑微的爱恨仿佛潮水般撑破了他心ǿr
“不ǿ不要死ǿ你不能死ǿ”他撕烂身上的衣衫胡乱地缠住她的伤口试图堵住那潺潺流出的鲜血。r
那么多的丝绸、涤纱却阻止不住她渐渐苍白的脸色。r
她轻轻咳了一声口鼻中也流出血来。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她用力抓住了他垂下的袖角。r
“什么……你说什么？”他低下头看到她微微开阖的嘴唇。r
狂烈的风似乎连她的声音也要带走他俯下身去将她抱在怀里只是一动她身上又有鲜血汩汩流出滚烫的仿佛要灼穿他的掌心ǿr
“啪ǿ”的一声轻响他眼中的泪终于决堤而出。r
他将耳朵附到她唇边……r
她断续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令人不忍卒听。r
仿佛只是那么一瞬间她轻轻阖上了眼睫最后一颗泪自眼角缓缓流出仿佛天宇中寂寂陨落的一颗流星璀璨了整个黑暗的天宇。r
将头深深埋进她的发际他终于嘶吼出声。冰冷的眼泪将他枯死已久的心狠狠撕裂ǿr
“退兵吧……书臣……”r
这是他能听到的最后一句话。r
他跪在那一抹流滟的紫色面前缓缓举起了手中的虎符。r
破败的宫城仿佛一位迟暮的老者悲悯地俯瞰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那是风带着低低的呜咽将人的心也绞碎。r
数十万军队蝼蚁、苍天……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他。r
“归、降ǿ”他发出苍凉的嘶吼。r
宫墙内的众人都松了口气。r
黑缎金线纹龙的皇旗猎猎而舞投下如潮水般翻滚的黑影将一人的身影笼罩其下。r
孟桐站在城堞边上脊背石化般僵直。所有人都在庆贺却没有人敢上前。r
“好一个为国捐躯的巾帼可惜了……你若是让我晖国军队直接镇压的话有岂会发生这种事？”有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即使没回头他也知道那是谁。r
他的脊背一耸却没有回头。r
“不过还望孟公子遵守我们之前的约定。”r
“约定？”他终于低喃了一声。r
他只记得与她的约定。r
“孟太医若能让墨家军止戈收兵你能否答应我不要将我娘亲与宫绍南交予晖国？”她急切而悲伤的眼神穿过朦朦胧胧的晨雾仿佛烙铁般莫名让他的心一痛。他从没有拒绝过她的请求但是这次……r
“不行。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r
“没有试过你怎知没有可能。这国家是南越的国家娘亲也是我一个人的怎可容晖国来干预来指手画脚ǿ即使晖国将此次的叛乱镇压但城下之人可都是南越的子民你怎能忍心他们自相残杀？晖国这次肯借兵也就是为了能日后驻兵南越让南越俯首称臣……”r
“我知道。”r
这些他怎么可能不知道。r
“可是即使让全天下去冒险我也不能让你去冒险。”他凝视着她迷茫的眼眸一字一句道。r
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才呆滞地反应过来但眼中却是一丝悲凉。r
“即使我已心有所属？”r
“是。”r
“那若是我死了呢？”r
一道寒光瞬间在两人之间绽开。她将头上的发簪抵到了自己的喉头。r
“答应我放了我娘亲和宫绍南。”她嘴角依旧温婉的扬起说话的时候带着淡淡的笑但语气却是那么坚决。r
他不知道当时若是没有答应她的请求会如何。但世上的事本就没有如果他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决绝。r
望着城下跪地归降的墨家军他侧过头去看着那个轻甲便衣装扮的晖国太子“当初太子与在下约定的是晖国军队镇压墨家军以后在下再将那两人交给你。但刚刚太子也说了这场内乱是我们南越自己平定的。所以……”r
“哼ǿ”高流彦怒然挥袖指着皇城之外的晖国军队道：“你不怕我的七万铁骑踏平你的昭临城ǿ”r
“哦？现在墨家军已经归降十万对七万不知是谁有胜算？再说……”r
他腰间剑光一闪一柄剑已经抵上他的咽喉。r
他逆视着高流彦怒火中烧的眼瞳冷冷道：“不知太子是想血溅五步天下缟素呢还是退兵？”r
他出剑的一瞬间随风艋而入的十几个晖国士兵也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弓箭。r
“在下也并不是想与晖国交恶只是其实太子已经得到了想要得到的。那两个人其实并无关紧要。”r
高流彦疑惑地看着他。r
“太子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据说那孩子出生时便遗传了他母亲的黑瞳而不是你们回国特有的紫瞳。你难道以为二十几年前木黎抱给宫家的那个婴孩便是兰妃的孩子？”r
高流彦的眼神倏然改变朝身后的士兵做了个手势。r
他们突然收起了弓箭疑惑地看着城堞上的两人。r
看他的怒气已经平息孟桐收了手中的剑微微一笑道：“苏文为何会杀了沈家夫妇苏澈可能至今也不知道他只是为了掩盖一个天大的事实。苏大人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那人他却不知感恩。”r
他突然长叹一声踉跄着走下城墙去。平元十八年。r
墨家军叛乱在晖国军队协助下被镇压叛军头领苏澈被晖国士兵乱箭射死。墨家被免除军职太医孟桐因救驾有功被封为“平凉侯”得赐封地百里。颜妃因难产而亡被追封为“贤贵妃”后宫依旧由皇后秉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