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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郝从容讲完话,坐在一旁休息,她一边听着斑点马跟媒体夸夸其谈,一边盘算着这批画售出后的分成,为了稳妥起见,这批画所赚的钱还是要打在斑点马的帐号上,然后再由斑点马把钱拿出来,分给郝从容和文化局叶局长。开始郝从容有点担心,怕斑点马到时候翻脸不认帐,她把这想法索性讲了出来,斑点马立刻赌咒发誓说:郝姐,我要是那样的话,我就是你的孙子。说罢,还举起了小拇指。郝从容一笑,再没说什么,一切都要看行动啊。好在他们草拟了一份合同,一旦扯皮,就靠合同说话。r

媒体记者还在围着斑点马,郝从容从心里看不起这些记者,难怪香港人称他们为狗仔队。两百元的红包让他们写什么他们就写什么,毫无原则,艺术标准早就在商业利益的驱动下被混淆了,郝从容十几年前当记者的时候对这种现象深恶痛绝,但红包一个也没少拿,就像猫见了腥总要动一样,她也难以逃脱世俗之网。后来她到了市作协这样的阳春白雪单位,以为靠着丈夫吴启正的背景,靠着工资可以安安逸逸地好好写点有份量的作品,谁知如今艺术大多市场化了,作品面对的市场压力要超过以往任何压力,而艺术的真正市场在我们这个国家往往靠背景,靠艺术之外的功夫,郝从容想凭“酒香不怕巷子深”的真功夫赢得读者青睐恐怕已成白日梦了,她的创作成果必须要自己写出来,然后再招呼着去卖,也正因为此,她才与斑点马结伴去小桥流水景区,准备以文配画的形式出版一本书,进而又有了斑点马今日的画展。r

事到如今,不知是斑点马牵着郝从容走还是郝从容牵着斑点马走了,反正他们的合作有一种利益相关,也就谈不上谁牵谁了。r

开幕式马上开始了,上午主要是媒体和方方面面的领导出席,给画展撑门面,郝从容曾试图把吴启正动员到现场,他分管文化名正言顺,后来想想自己与斑点马的关系,让吴启正出场似乎不妥,特别是近段时间,因为方菊的出现自己与吴启正的关系已是剑拔弩张,他不但不会出席,还会对此想入非非,郝从容索性了却了这一愿望,但她觉得还要找些有头有脸的人士热闹一下,她就找了一批本城的名作家名戏剧家,最后又找到市委宣传部文艺处,文艺处长跟部里一汇报,部里决定来一个副部长,九点钟由副部长亲自为画展剪彩。郝从容得知这一消息后,倒是考虑过是否给副部长一点好处,想来想去还是不招惹得好,你给了他一分他会认为你得了二分,现在的人思维都是推理型的,不要狐狸没逮到反惹一身骚吧。r

所有的应酬都完成以后,文化局副局长叶青才会露面,他带着手下的一群购画者真正来给画展捧场,其实是给郝从容捧场,同时也为自己捧场,那一大笔好处费是他数年工资的总和,不赚白不赚,赚了也白赚,比他黑的人多了,揪出来的才有几个?想到那一大笔的好处费,叶局长大体作了估算,此次画展一定要达到两百万的纯收入,这样他可拿到六十到七十万,这笔钱他会拿得心安理得,画展的市场是他拓展的,他手下的人是看他的面子来给画展投资,日后他要拿出特别优惠的创业条件给人家,否则谁会把钱砸得水皮不响,钱难挣屎难吃,天下谁人不知?r

郝从容故意安排叶局长下午带人来,上午要应酬领导和那些看画展的朋友们,画界的很多朋友是斑点马请的,他的人际网络大,人脉气息畅通,未等领导的剪子剪下去,展馆门口早已是人山人海了。本市的展览馆是五十年代的建筑,里面有一间大厅专事此次画展,因为郝从容出面,馆里上上下下都为画展忙碌,斑点马知道这是郝从容的功劳,便说了一些感谢的话,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还在郝从容的脸上亲了一口。r

领导马上到了,郝从容提醒斑点马,他只好匆匆跟媒体记者收了话,立正站在门口迎接领导,果然不一会儿,一排小车就开进来了,领导们一一从车里钻出来,又一一与斑点马握手。郝从容始终站在后边,这个时候她很懂得主次的关系,尽管这些领导是看着她的面子而来,但她过多地去抢斑点马的风头,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她现在只是帮忙的角色。r

大红彩绸拉起来了,领导们依级别站好,郝从容感觉今天的彩绸分外抢眼,虽然媒体三令五申指责剪彩是个浪费行为,应该制止,可谁又会理睬媒体,该浪费的时候依然要浪费,这是排场,中国人就是讲排场,到了该排场的时候,你排场不出来,你的作品就会降了档次。郝从容正想着,只见彩绸在眼前一晃,咔镲一声,红色就分为南北了,观众随着领导涌进展厅,斑点马始终不离领导左右,他不停地在画幅前讲着他的画。r

郝从容这才想起领导剪彩之前没讲话,领导应该讲点什么,三言两语,哪怕不着边际,这样会显得更正式一些。可郝从容又想,领导来之前可能都不知此番是来看谁的画展,领导们给的是郝从容的面子,确切地说是吴书记的面子,画展如何与他们的光临无关,他们的出场是依了关鍵人物的面子,于是郝从容越发感到吴启正的重要,暗想等拿了这笔钱,自己还是要与斑点马保持应有的距离,丈夫与情人是不可同日而语的。r

杨亮果然按着祁有音的吩咐单独去见了乔新医生,他带上了产品专利的所有资料,正如他自己预料的,乔新是个难以用任何方式通融的人,他只认科学,认临床鉴定。r

乔新医生跟杨亮说:有一位姓祁的女士介绍了你们公司的产品,她是一位姓郝的女记者介绍来的,祁女士让我院为你公司的产品出具合格证明,依着我院的惯例,产品必须经过临床试验,其他医院的试验鉴定我们也不认。临床试验需要一笔风险抵押金,你公司认可吗?r

杨亮听着心想:早知这么公事公办,根本用不着找祁有音。但事已至此,只有按着程序走了。于是杨亮一口答应下来。r

接着,乔新医生就带杨亮去见了医院院长,双方签了一份产品进行临床试验的合同,医院又出具了帐号,让杨亮三天之内将风险抵押金打到医院的帐号上,下周就可以用产品进行临床试验了。r

杨亮做完了这一切,回到分司动钱的时候心却有点不甘,他甚至怀疑祁有音在跟乔新医生搞什么明堂,明明是她丈夫一个电话就可以帮忙解决的问题,却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到头来还得公事公办。最后杨亮认定祁有音帮他是虚,让他为长水村投资是实,这么一想,祁有音在他心里的高度突然降了下来,回忆邢小美那天请自己吃饭的情景,觉得在邢小美这种女人的身上倒是可以寻找到老同学之间的热情之处,而他对邢小美又有点太无情了。人真是奇怪,你进行感情投入的人,对方未必以同样的感情回报你,祁有音就是这样。r

像祁有音这样的女人,往好处想她是圣洁的女人,而往坏处想她则是一个政治女人,凡事一本正经,公私不可通融,说话都是社会人生的主旋律,如果没有适宜她的土壤,她真难以在现实生活中生存,杨亮跟她谈几次话,回来都觉得累,太正统了,正统得有点让人难以接受,张口闭口是慈善事业,她个人倒像是没任何欲望的人,谁在她面前想越雷池一步,马上要遭遇她的教育。杨亮最初几次还心服口服,也在心里钦佩着她,但今天与乔新医生见面后,公司的产品按正常的渠道进行试验,祁有音一点也没帮上他的忙,反倒使他公司的产品变得复杂了,一旦这里的医院在产品试验中找出了一点差错,他以前的努力就会全部付诸东流。他忽然感到找祁有音帮助是个错误,她很可能帮了自己的倒忙。r

杨亮想打退堂鼓,他公司的产品已经有数家医院的临床试验,现在申请专利完全符合手续,他不用再多此一举了,他决定给祁有音打个电话,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同时还想告诉她以后自己公司的事情不会再给她添麻烦,她的特殊身份他能够理解。他知道自己这么一说,祁有音很可能十分伤心,又一位老同学的关系因她的特殊身份所要坚持的原则而断送了,她和周建业的一生又有多少熟人和朋友?祁有音知道他们这样做是违背常理的,然而不这样又难以应付亲朋好友的非份之想,难以控制手中的权力。有权不使过期作废,看上去是一句实用主义的提醒,可周建业从来没把这提醒放在心上,不该越权的事情他不会越权,同时他还特别提醒妻子祁有音,并跟她约法三章。r

祁有音有次跟杨亮闲聊的时候特别提到了这件事,因为周建业位高权大,过去的许多亲朋好友都想求他办事,而一旦被拒绝,那些亲朋好友就形同陌路了。祁有音感叹做人真难。r

杨亮很能理解祁有音的心情,当时还劝了她半天,想不到自己眼下也将成为祁有音的陌路人了,杨亮于心不忍的同时还是给祁有音打了电话。r

祁有音正在开会,杨亮通过手机听到了那边的嘈杂声,但他还是把要说的事情说清楚了,他相信祁有音也听清了自己的意图。沉默了一会儿,祁有音说:杨亮,你再想想吧,那家医院是心脏搭桥手术的专科医院,有了他们的鉴定,申请专利的成功率会更大。你不要在乎试验费,几万元钱对你的公司来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r

杨亮心里一惊,觉得祁有音就像长了三只眼睛,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看透了。关了手机,他还在回味祁有音的话,祁有音说对了,他是有点不舍那几万元的临床试验费,难道为了这一点小利益就真的放弃产品再次进行试验的机会吗?r

半个小时以后,祁有音又给杨亮打来了电话,会开完了,她回到办公室用座机打的,声音听起来特别亲切,祁有音反复跟杨亮强调产品再度试验的重要性,最后她说:既然无捷径可走,那就要靠产品的质量了。质量是你公司占领市场的最根本保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比较完善的时候,占领市场的关鍵就是产品质量,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r

杨亮本想在电话里与祁有音再度争执,又觉得继续争执下去很可能既无趣又无果,便嗯嗯了几声,直到祁有音在电话那边把话讲完。r

放下电话,杨亮再度陷入对祁有音的猜忌之中。她凭什么对产品试验的事这么关心?难道她与乔新医生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名堂吗?像祁有音这种身份的女人,不可能公开搞一些营私舞弊的事情,但她可以用很委婉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真正目的,比如他让我去长水村投资小学校,她帮我申请专利就是这个目的,尽管这目的是对公不对私。那么即使祁有音不搞什么名堂,郝从容呢?郝从容当了十几年的记者,如今的记者再也不是事业的操守者,他们为了利益可以放弃原则,而对郝从容本人,杨亮在校时虽未怎么接触过,可从方方面面传来的信息看,这是一个很现实的女人,也是一个充满了欲望的女人。r

何不与郝从容联系一下,面对面探个虚实。杨亮准备这样做的时候,又担心找郝从容会伤了祁有音,凭祁有音的敏感她会意识到是杨亮对她失信,那么以后他们还怎么共事呢?难道几万元钱就可以把自己心中曾经的圣女形象毁损了吗?r

杨亮的心里矛盾重重,难以排遣,把试验费立刻打到医院的帐号上他心里不踏实,不打到医院的帐号上他心里还是不踏实,他忽然想到应该面对面跟祁有音聊一聊,顺便把邢小美请自己吃饭的事告诉她,如果她在意自己,也会很在意邢小美的举动,这证明自己在祁有音的心里还是占位置的,一个男人在女人的心里占位置,女人就不会随便应付和忽略这个男人的一切。r

眼看就到下班的时间了,杨亮匆忙给祁有音打电话,祁有音接到杨亮的电话哭笑不得地问:一会儿功夫接到你三个电话,究竟有什么事找我?还是产品试验的事吗?r

杨亮说:想请你一道吃个便饭,肯赏光吗?r

祁有音说:今天不行,周建业明晨要出差,我得为他准备行李,明天吧?r

杨亮立刻答应了,但心里却不是滋味,觉得祁有音就像丈夫手里的指挥棒,随时随地跟他转动,都说夫壮妻抖,其实是夫壮起来,妻却失了自己的空间,一个没有自己生活空间的女人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呢?好在杨亮在祁有音的身上看不到痛苦失意,她乐在其中,这也是杨亮钦佩祁有音的地方。抛开祁有音,如今哪个女人不是为着丈夫和孩子转,特别是那些所谓建功立业的男士,妻子在他们身边成了带工资的保姆。杨亮想想自己当下的处境,倒是更钦佩和欣赏祁有音这样的女人了。他开始琢磨见到祁有音后,怎样把邢小美对自己的追求传递给对方,看她的脸上有没有特殊的表情,如果再把那道红烧牛鞭菜告诉她,并且说出邢小美的用心良苦,祁有音会不会生出一种醋意呢?如果祁有音生出了醋意,那证明她很在乎自己,对自己的事业是认真的,他完全不用怀疑她的真诚。反之,就真的有虚数在里面。r

想到最后,杨亮又觉得自己作为男性未免太小气了一点,鸡毛算皮的事情竟耗去了许多时间和心思,他可以慷慨允诺去长水村投资三十万,可花几万元的临床试验费心里竟忐忑不安了许久,这是不是男人的小气,忽然想起公司里有个人曾说过这样的话:亿万富翁在意花小钱,因为他的钱是一分一分累积起来的。杨亮还没成为亿万富翁呢,怎么就在小钱上打起算盘来了?……他渐渐地感到人的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