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实验的另一项重要的发现是:当动物得到某种理解力时,它们不仅能够解决以前碰到过的问题,还能够“举一反三”,用相同的方式去解决其他的问题。用人类的说法就是:“猩猩已经学会应付考试了。”
1921年,克勒出版了一本书,叫作《猩猩心智》。这本书在心理学界产生了很大影响。此后,开始有人应用克勒的理论,去观察人类的行为。
1928年,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的一位心理学家用克勒的方法在1岁半到4岁孩子的身上进行了实验。
他把一些玩具放到孩子们可以看到的地方,并在孩子们通往玩具的道路上放置了一些障碍物。一开始,孩子们只想用“暴力手段”穿越障碍,但当他们发现这些手段行不通后,就开始想各种办法,利用现有的条件绕过障碍物,获取玩具。这位心理学家发现,哪怕是年幼的孩子,也能比猩猩更快地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另一位科学家卡尔·登卡尔也做过类似的实验,只不过他的实验对象年龄更小,都是刚刚超过1周岁的幼儿。在他的实验中,孩子们大部分都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所花费的时间各有不同。这或许意味着人类的理解力也各有不同。
此后,登卡尔在格式塔心理学领域有一些其他重要的发现,而当时他才三十来岁。如果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的话,登卡尔很可能成为一名大师级的心理学家,但可惜天妒英才,由于战争的爆发,登卡尔的心理受到重创,最终在37岁时郁郁而终。
不过,也正因为像登卡尔这样的年轻的心理学家们的努力,格式塔心理学才有了比较重要的学术地位。
学习不是通过尝试错误来实现的
——对于行为主义的反击
人类是如何学习的,知识又是怎样进入到我们的大脑中的?一直以来,这都是相关专家研究的一个重点问题。但是在冯特之后,这个话题逐渐冷下来。因为冯特明确指出,所谓的“学习”,只不过是一些经验的连接或者镶嵌。因为冯特得出了明确的结论,所以他的追随者们对这个课题也就不去深究了。
行为主义心理学者倒是很认真地研究过关于学习的心理,但是他们认为学习就如同条件反射一样——无他,唯手熟尔。关于学习当中涉及的那些较高级的精神活动,则被他们忽视了。
真正深入研究学习这一课题的,是格式塔心理学者们。人们将对于学习的研究成果看作是格式塔心理学最大的贡献。而在研究学习的过程中,他们将关于思维的研究重新纳入了心理学研究的范畴中,这对于心理学而言,也算是另一个巨大贡献。
克勒(Wolfgang,Kohler,1887—1967年)曾经用4只鸡进行了非常有启发意义的实验,这些实验让他在无意中获得了一些关于学习的真理。
克勒让两只母鸡去啄放在一张浅灰色纸上的米粒,而在浅灰色的纸旁边,还放着一张深灰色的纸,上面同样有米粒。
这些母鸡惊奇地发现,自己如果吃浅灰色纸上的米粒,能随便吃。但如果去吃深灰色纸上的米粒,就会被马上赶走——克勒干的。
鸡陷入了一种纠结的状态之中,在它们的世界观里,“有米就要吃”是生存的真理。但是现在它们不得不接受“有些米不能吃”这个现实。经过多达400到600次的试验后,两只鸡才终于接受了现实,只吃浅色纸上的米,对深色纸上的米视而不见。
当鸡们刚刚适应了眼下的生活之后,发现情形再次发生了变化。在自己经常吃米的那张纸旁边,出现了一张新的纸,这张纸的颜色比自己经常吃米的那张纸还要浅。如果按照冯特或者是巴甫洛夫的说法,鸡们依旧会在原来的纸上吃米,因为它们已经将吃食与某种特别的灰度联系起来了。但事实却非如此,在大多数情况下,鸡会选择在颜色更浅的纸上吃米。这意味着——在鸡的心里,并不是将吃饭和某种特定的颜色联系在一起,而是认为自己应该在颜色更浅的纸上吃米。这是更高层次“联想”。
为了得出这个结论,主导鸡的行为、改变鸡的世界观的克勒花费了数年时光。此后,他又开始用猩猩和小孩做同样的实验(只不过这次不是放米,而是放置一些小孩或猩猩喜欢的东西)。实验的结果与之前是一样的。
这个结果对于行为主义学者和冯特的门徒们而言是不可思议的,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们又不得不承认。就这样,格式塔心理学者们用无可辩驳的方式在这一领域战胜了传统心理学派。
作为一个害羞、自疑、其貌不扬的小个子男人,当克勒坐在书桌前用笔挑战权威的时候,充满了自信和果敢。也正因如此,韦特海默也认为,克勒才是格式塔心理学最伟大的贡献者。
“三人组”中的另外一个人——考夫卡,其实并没有做出多少重大的发现。不过,此人口才极好,而且精通多种语言。因此,他能在全世界宣传格式塔心理学。从表面上看,考夫卡才是格式塔心理学的代表人物。
1921年,考夫卡出版了《思维的成长》一书,这本书阐释了格式塔心理学的基本观点。14年后,考夫卡又在自己的著作《格式塔心理学原理》中提出了“心理物理学”的理论。而这个理论最初是由克勒提出的,考夫卡做了补充和修正。
所谓的心理物理学,其实就是说大脑和自然界的其他“力场”一样,各种力量互相协作,最终维持了一个比较稳定的状态。也就是说,记忆不光是把经验简单地堆到一起,而是将它们编织起来。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记忆一个有意义的单词,要比记忆一个毫无意义的字母排列更为容易。
考夫卡说:“联想理论不太好解释,为什么有意义的排列比无意义的排列记忆起来要容易得多,这个问题联想主义心理学家从来没有解答过。”
格式塔心理学所解释的问题,其实是每个人在生活中都显而易见的事实。那么过去的心理学为什么忽视了这些显而易见的真理?这恐怕还是因为心理学并没有完全成熟。
作为心理学的创始人,冯特及其弟子们迈出了伟大的第一步,但是在接下来的道路上,却走入了一个死胡同。以前,很少有人给这些伟大的探路者们“指路”,但是后来,新生的格式塔心理学家站出来告诉他们——你们走错了,路在这里!这需要挑战权威的勇气和绝对的真理作为后盾。
克勒:学习是顿悟,而不是通过尝试错误来实现的。
因为成功而消亡
——“格式塔三剑客”的出路
20世纪20年代,格式塔心理学在德国占据了领导地位。但是正如我们之前所说,三个创立者最后都先后离开了德国。这使得格式塔心理学在德国几乎消失。
在大洋彼岸的美国,考夫卡用他富有煽动力的演说掀起了格式塔心理学的浪潮。在来到美国之后,几乎所有的大学都争相邀请考夫卡和克勒来演讲。哈佛还提出要给克勒一个访问教授的头衔,但被克勒拒绝。此时的美国,正是行为主义心理学的天下。所以格式塔心理学虽然有一定的地位,但其实未能撼动行为主义的主流地位。大多数行为主义学者认为格式塔心理学“不够科学”,是心理学的倒退。这是因为格式塔心理学在某种程度上与之前我们所提到的“先天论”有一些相似之处——强调理解能力各有不同。
而格式塔心理学家,对于行为主义学者也不屑一顾。考夫卡、克勒和韦特海默都认为自己的理论才是唯一正确的。这也进一步激怒了许多美国心理学家。迈克尔·索科尔就曾经说:“美国心理学家们对格式塔心理学的态度非常反感……虽然格式塔心理学颠覆了德国传统心理学,但这些格式塔心理学家却和其他德国学者一样死板。”因为与主流不相容,所以在20世纪30年代的时候,格式塔心理学在美国依然处于二流地位。跟结构主义、功能主义、弗洛伊德主义一样,是少数派。不过从长远来看,格式塔心理学对以后心理学的发展要比其他少数派心理学更有影响。
作为格式塔心理学的代表人物,韦特海默在美国过得并不开心,没有多少人愿意跟着他学习心理学。他的学生阿拉巴马·鲁琴斯说:“(韦特海默)是一个引人注目而又令人不安的人物。”
考夫卡则继承了在德国时良好的女人缘,在学校中深受女学生的爱戴,但是他本人对教学没有多大兴趣,而是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著作上。通过这些著作,考夫卡获得了一定的影响力。1941年,55岁的考夫卡因为一场心脏病而突然离世。他的事业也因此画上了句号。
克勒是三个人中最为古板的一个,但也是最容易在学术圈打开局面的人。他在斯瓦特摩创立了一个心理学研究中心和一个奖学金,很多日后成名的心理学家都是他的学生,其中包括大卫·克莱奇、里查德·克拉奇费尔德,雅各布·纳奇米亚斯和阿尔里克·莱萨。
1958年,克勒退休,但他一直坚持从事研究工作,在80岁的时候,他获得了美国心理学界的最高荣誉,被选为美国心理学协会的主席。这是对他本人及格式塔心理学的最高认可。
令人不解的是,在创始人相继淡出心理学界之后,这个学派就突然消失了。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但也有人说,格式塔心理学其实并没有消失,而是融入了主流心理学中。这种观点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加以证明:
一、对于感知的研究。
在格式塔心理学之后,主流心理学派在研究感知问题时,会“不自觉”地朝着格式塔心理学家们指明的道路前进。虽然今天的心理学对感知的研究要更加深入,但基本上还是格式塔心理学的发展和延续。
二、解决问题的方式。
在格式塔心理学出现之前,“奖励法”(就是在实验中如果做对了某种事情,就给予相应的奖励)是心理学实验的主要方式。但是,这种方式对于低智商的动物有效,而对于人或高智商的动物就不那么有效果了。而韦特海默和克勒所采用的信息分析法,则提供了新的方式。
三、对于记忆的认识。
格式塔心理学重新定义了记忆,让人们认识到人类大脑中记忆并不是杂乱无章的杂货铺,而是一家被整理得井井有条的超市。这对于以后其他学派的记忆研究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最为重要的是,格式塔学者把意识和意义重新带回到心理学。这等于再次扩展了心理学的研究范畴。虽然它否定了传统心理学中的一些观点,但并未颠覆。已经走到末路的传统心理学反而因此打破了僵化的外壳,获得了更好的发展。
在格式塔心理学没落之际,心理学家艾德温·波林用一段经典语言总结了这一学派的命运:
学派可以没落,可它们也可能因为成功而消亡。有时候,盛极必衰是真理。19世纪90年代的“新”心理学是一个令人不安的成功,可它在20世纪初却消亡了,因为它不能够前进,也因为某种可以替代它的更好的东西出现了。格式塔心理学开创了许多重要的新研究,可是把它标榜为格式塔心理学不再有什么益处了。格式塔心理学的顶峰状态已经过去,现在,因为它的成功,它已被吸纳进现在叫作心理学的学科里而消亡了。
